书房的事情，不管秦景楠还是莫君庭都没有告诉莫姝安，莫姝安在府中的小院还留着，里面每日都有人打扫，和出嫁前并没什么差别，用了午膳后胡氏就让莫姝安带着秦景楠去看看她原来的院子。

    其实莫姝安的小院中并没有种太多的花草，她喜欢种一些能结果的，秦景楠看着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手掌贴在树干上，用口型说道，“我很喜欢这棵树。”

    “我也喜欢。”莫姝安眼睛一弯笑道，“所以才选了这个院子。”

    秦景楠觉得莫姝安可能不明白他说喜欢的意思，就握着莫姝安的手，在她手心上写道，“石榴，多子，葡萄，多子。我很喜欢。”

    莫姝安愣了下才明白，这下连脖子都红了，咬了下唇扭头看向了一旁不理秦景楠。

    秦景楠伸手贴在莫姝安的脸上，莫姝安脸很红温度很高，甚至让秦景楠都觉得烫手，微微垂眸靠了过去唇贴在莫姝安的耳边，说道，“我、很、喜欢。”他的声音嘶哑难听，甚至吐字都不清楚。

    莫姝安整个人都愣住了，想要转头看秦景楠，却被秦景楠的手阻止了。

    “莫、姝、安。”秦景楠说的很慢，每个字都说的极认真，却有一种稚子学语的感觉。

    如果真的是稚子，莫姝安只会觉得那孩子可爱，或者直接被逗笑了。

    可是，这一字一字都是秦景楠说的，他亲口说的，不是写出来也不是口型。不知为何莫姝安却红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落在了秦景楠的手上。心疼？心酸？莫姝安分不清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或者也有高兴和一种被信任的沉重。

    很多很多的感情，莫姝安分辨不出，但是只觉得满心的酸涩，让她忍不住落了泪。

    秦景楠是会说话的，可是偏偏不能说话，莫姝安无法去想一个孩子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事情，才能这样决然，再不开口……她又不知道为什么秦景楠会对着她开口，让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

    莫姝安能感觉出，这是秦景楠许多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因为他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紧张和生涩。

    我很喜欢，莫姝安。

    并不连贯好听的七个字，却沉的让莫姝安心都揪了起来。

    我很喜欢莫姝安。

    莫姝安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却觉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就连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别哭。”秦景楠松开了手，只是从背后抱着莫姝安，双手环着她的腰身，让她能靠在自己的身上，下颌压在莫姝安的右肩上，微微侧脸，“会、好的。”

    莫姝安使劲点头，不管秦景楠说的是以后生活会好的，还是说他慢慢说话会好的……

    秦景楠没有再说什么，甚至微微闭上了眼。

    真好。

    有那么一个人能代替他流泪。

    早在小时候，亲眼目睹了母亲被人害死，身边可以信任的人一个个消失，他就再也哭不出来了，好像从那时候起，哭泣这件事就从他生命消失了。

    不过现在好了，有那么一个人会替他哭，会替他流泪。

    “真好。”秦景楠的声音很小，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习惯说话。

    莫姝安再也压抑不住哭声，伸手抓住秦景楠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她不想让人看见她哭的模样，很丑很狼狈，可是又忍不住，莫姝安想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秦景楠小时候的事情，她不知道秦景楠小时候的情况，可是仅仅进了皇后那么几次，她都觉得是那么的危险，好像是会吃人的妖怪，那么秦景楠呢？

    没有母亲的保护，没有父亲的保护，一个孩子怎么在那样吃人的地方活下来的。

    莫姝安不知道秦景楠为什么要装哑，又是怎么装到如今都不被发现的，却感觉到了这后面的痛苦、无奈和悲哀，甚至是无助。

    严帝、皇后和贵妃，不会去试探吗？

    莫姝安觉得不可能，那么秦景楠是怎么应对过去的？

    最重要的一点，莫姝安觉得秦景楠会装哑疾，也是有一个契机的。

    “是的，真好。”莫姝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真好。”

    不管今天秦景楠为什么会坦白这样的秘密，莫姝安觉得已经不一样了，她没有办法单纯的把秦景楠当成一个好的夫君，可以同度一生的人了，而是另一种感情在发酵，这个男人……莫姝安知道自己已经不把他单单放在夫君这样的位置了。

    不一样了，起码在这一刻之前，莫姝安觉得自己是能当个大度的正室的，能容忍丈夫纳侧妃，而现在是不可能了，她想当这个人的妻子而不是正室，当一个没有贤名的妻子。

    不过不急，莫姝安微微垂眸，睫毛扫过秦景楠的手心，她不急。

    任何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莫姝安甚至有些感激，让她在秦景楠这样的时刻嫁给了他。

    秦景楠这样的人，这样的忍耐和心机，只要有机会一定会一飞冲天的。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不同的情况得到的回报是不一样的。

    秦景楠和莫姝安并没有留在这里用晚膳，未时刚过他们就离开了，胡氏自然看出莫姝安是哭过了，本有些担心可是见秦景楠和莫姝安之间相处并没有什么不同，心中也放心了许多，最主要的是莫姝安脸上的笑容一直很甜。

    莫君庭也没有急着去书院找柳先生，而是仔细思量着今日他与秦景楠说的事情。那些交谈用的纸张都已经当着秦景楠的面烧成了灰烬，可是每一字每一句他都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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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叹了一口气，莫君庭看着书房的摆设，这里大到家具的位置，小到每本书的顺序都是按照他的习惯来弄的，是莫姝安亲自安排的。自己的妹妹可知道五皇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应该是知道的吧，妹妹一直那般的聪明，而且五皇子在他面前都没有隐藏自己的野心，在妹妹的面前会隐藏吗？

    莫君庭不知道，也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事情与妹妹说，不说恐怕是不行的，要不怎么解释自己不会参加科举的事情，莫君庭知道母亲和妹妹都期待着他簪花游街的那一刻。

    不仅是这些，还要给柳先生解释，有些事莫君庭连妹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更是不能和柳先生他们开口。

    后悔吗？读书十来载，今朝却放弃了。

    不后悔。

    莫君庭从来都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哪怕他中了状元，只要有五皇子的这层关系在，他都不可能被重用，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被放在翰林院罢了，那还不如拼一把。

    不单单是因为莫姝安他才放弃的，更是为了以后。

    莫君庭有着自己的野心，他想要有朝一日，他能位高权重到再也无法敢让母亲、让妹妹、让未来的妻子不开心，所有的人都需要奉承着他在乎的人。

    五皇子……虽然口不能言，可严帝如今也不算年迈，只要手上有足够的势力，到时候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在外甥出生前先积聚力量。

    莫君庭神色少了早先的犹豫，虽然现在前路还是未知的，可是他已经找到了方向，只要照着这个方向走下去，莫君庭觉得不是没有希望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莫君庭觉得自己必须有足够的能量，万一以后五皇子对妹妹不好了，他也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住妹妹和妹妹的孩子。

    莫君庭使劲揉了把脸，端着有些凉了的茶水一口饮尽。

    次日一大早，莫君庭陪着胡氏用完早膳，就去了书院，谁知道在门口就看见了林青阳，林青阳明显是在等着他，一看见莫君庭，林青阳就走了过来说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莫君庭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看着林青阳瘦了一圈大病未愈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点头和林青阳往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走去。

    到了亭子里，林青阳问道，“她还好吗？”

    “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虽然林青阳没有说名字，可是莫君庭依旧听出来他说的是谁了。

    林青阳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

    莫君庭开口道，“她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林青阳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其实这段时间我仔细想过了，我这辈子对得起任何人，只是对不起她。”

    莫君庭没有说话，其实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他刚才愿意劝那么一句，不过是因为知道莫姝安确实已经不在意了，应该说莫姝安已经不会再注意林青阳这个人和他的任何事情了，恨？怨？都没有了，因为不在乎这个人，所以不会有任何的情绪。

    林青阳说道，“我在想，我能怎么补偿？却发现，如今的我什么也做不到。”

    莫君庭看着林青阳，以前的林青阳身上是一种书生的洒脱与锐气，如今却……多了几分暮气。

    林青阳说道，“她已经是皇子妃了，哪怕那位皇子……我就算有心想要做什么，也是帮不了的，我会娶程家姑娘，我会殿前高中，不管多久多难，我都想……我都想能帮到她。”

    “何必呢。”莫君庭的声音有些怅然，“你需要负担的只有你自己和你妻儿的人生，不需要……”

    林青阳摇了摇头说道，“明博，你不需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她，这些话你记得就好，只要她有朝一日需要我，我就在。”

    “不过我希望这一日，永远不要到来。”

    “愿她这一生以后只有欢笑和幸福。”

    “愿她在阳光中肆意洒脱。”

    “愿她平安喜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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