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里安身处战场之中。

    如墓穴般的巨舰在星海中穿行，聚集起如同风暴般的巨型电弧，随即将其抛向远处的敌人。

    所有舰船，以其个体的装备配置，按照整合协议的要求释放出恒星能电弧，组成一张庞大的火力网络，使得一片广域轰炸火力向敌人的方向推进。

    在奥德里安的视野里，千艘冢级墓穴舰与更多的镰级收割舰抛射出一条滚动的绿色河流。

    然而，这些足以将星辰拦腰破坏的火力，却无法突破敌方舰队的防御护盾。

    毫无征兆的，数百艘镰级收割舰从维度间隙中驶出，深入到敌方舰队队形的前列。从舰船上被设置的三台约有如高塔般的粒子长鞭发射器上投射出了强力的磁场，数百条电弧在被攻击者与它们之间产生，随后三条足有数百米长的粒子路径被激活——在奥德里安的视野里，突入敌阵的镰级收割舰队释放出舞动的粒子长鞭，抽打着克尔克的舰队。

    这对它们的护盾造成了较为有效的打击。虽然它们来不及激活第二和第三类攻击设备，且立刻就在克尔克的反击火力下被悉数消灭，但也这使得太空死灵舰队的第二波火力摧毁了它们约32%的护盾防御。

    但战场的形势对太空死灵来说绝不乐观。

    首先是克尔克舰队的超距离打击。从太空死灵方成功锁定对方舰队到以最大速度靠近的这段时间内，敌人的远端火力已经对太空死灵的舰队群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尽管处于坚韧的活体金属结构与黑石外壳的保护下，奥德里安的舰队依然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各个舰船内藏的圣甲虫立刻出动，对受损的外壳进行修复，或是加速活体金属的自我修复过程。

    受损严重的船只则通过维度跳跃离开了战场，通过后方坐镇的旗舰上的舰载永恒之门回到星球上修复。

    在电弧与粒子，以及能量流的战场风暴中，奥德里安的舰队步步逼近。很快，一些舰船便能够利用维度跳跃接近到敌舰身边，并激活恒星脉冲、死亡收割、远古恐惧等一系列高效率进攻设备，或是更为直接的——舰船上的星神扑向敌人。

    与此同时，太空死灵方的旗舰之中。

    在舰桥上，被高阶巫妖卫环绕拱卫的，是舰队所属王朝的统治者，和其中一位皇子。

    “奥德里安，你看到了什么？”

    法皇纳维塔斯问到。

    这是纳维达斯王朝数量众多而稀奇古怪的仪式中的一个。在这个仪式中，十二名还没有丧失继承权的皇子需要依次序登上法皇纳维塔斯的旗舰，不朽先锋。然后，他需要全程观察法皇本人所亲自指挥的一场舰队战，并恭敬的给出他的结论。

    在奥德里安之前，他的长兄与其他兄长大多已经通过了这场考验，余下的几个蠢货则由于回答太过离谱或毫无意义可言，被剥夺了王朝的继承权。

    奥德里安的知识矩阵迅速运转，然而却是礼仪矩阵首先取得了发言权。

    “父皇，毫无疑问，这又将您是为荣耀的纳维达斯王朝取得的一场胜利。”

    法皇纳维塔斯没有说话。

    以对所有惧亡者来说都最为重要的王朝礼仪作为切入口，是基本合格的作法。

    但他的这个年岁较小，序列较低的皇子，却有着相比其他人来说更为——怪异的性格。

    纳维塔斯或多或少的期待着更优秀的回答。因此他不置可否，仅点头让奥德里安继续。

    奥德里安短暂思考。还需要描述什么优秀之处？战略矩阵首先被提升到了发言队列之首。

    “从整体来看，这场战斗将取得我方在埃姆斯星域的前哨点，以此地为根基，我们将能够对这个顽强的星域进行突破。”

    还有什么？他该讨论后勤吗？他该讨论准备吗？不，战略意义仅需如此，赘述反而会丢失重点。

    虽然低着头，但他感到了父亲脸色上的认可。为此，奥德里安继续开口。

    “而在舰队战术中，您精湛的指挥发挥了我方的所有优势！尽管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但无可阻挡的稳步推进，这是在——是在舰船的牺牲下达成的。”

    牺牲。双方都捕捉到了这个从奥德里安的意识海中浮现的词语。

    第一次的，奥德里安感觉到了来自法皇纳维塔斯的注视。

    “伟大的纳维达斯王朝，如同众星之冠，它统率千万个墓穴世界。而它所有的成就，都是由构成王朝的基石作为支撑，就像是一座黑石高塔那掩埋在黄沙之下的厚重地基。”

    奥德里安飞快的展开着艺术化的语句，大多从某些诗歌中摘抄。

    “而为了取得胜利，作为王朝的统治者，任何牺牲都应被重视，从而确保它成为我们胜利的基石。”

    法皇纳维塔斯略微点头。很少有皇子能看到这点。

    奥德里安的回答接近结束。

    “而牺牲，意味着对手头资源最为有利的调配，利用牺牲取得更高的价值，被牺牲的基石——”

    一瞬间，他犹豫了。

    这份犹豫是从情感矩阵传出。而犹豫也导致情感矩阵取得了优先权。

    “作为统治者来说，我希望它们能够通过湮灭步入不朽，从而见证我们横跨银河系的伟大帝国是如何在它们的牺牲之下永久存续。”

    作答结束。奥德里安等待着父亲的表态，这将结束这场仪式。

    而在短暂沉默之后，法皇纳维塔斯开口了。

    “吾子。”

    这是在所有仪式中他首次开口。

    皇家近卫队长——高阶巫妖卫士组成的卫队——他的右边眉毛抬起1个弧度，以表示对这仪式之外的发言的惊讶与提醒。

    奥德里安也为这状况而惊讶，但他只是恭敬等候。

    “牺牲铸就胜利，此为吾等王朝，吾等族群生存之根基。”

    “然则不朽——无人、无物能达到不朽。”

    “即便是神。”

    “驾驭银河全系全土之古圣，它们必将败在吾族军力之下。”

    “宇宙物质规律巅峰之星神——它们亦将迎得其终结。”

    沉默。

    整个舰桥陷入了沉默。

    奥德里安茫然的望着他的父亲。他不知道父亲忽然大谈什么是不朽什么不是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难道是为了警告他有皇子会雇佣刺杀他？但刺杀禁令不是已经生效了吗？星神？星神怎么会死？

    法皇纳维塔斯保持着沉默。

    皇家近卫队长在法皇示意下上前。

    “奥德里安王子，仪式到此结束，请随我来。”

    奥德里安点头认可，并跟着队长步出此地。

    仅仅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在舰桥中孤独屹立的法皇。

    在他的前方，星河灿烂，舰炮齐鸣。

    与队长一同离开舰桥的奥德里安，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回想起这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