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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逐人
    萧明月家中被查封之后,随着陆九莹来到金府。

    那日憉城颇为动荡,百姓心头始终萦绕着不安。宋家的血腥气适才还在鼻下滚动,稍晚便被街巷架釜烧薪的烟火气吹散,仿佛那幕残酷只是一场虚幻缥缈的错觉。

    大抵只有萧明月,依旧被阴影笼罩着。

    陆九莹与萧明月进入西苑屋舍后,阿迢和阿剑赶忙烧了热水替二人清洗,随后确认没有外伤方才松了口气。

    屋内焚着艾香,茶鼎中的姜汤水正沸腾着,阿迢给两位娘子都舀了满满一盏,随后又去添碳篓,铺被褥,暖新衣,甚是一番忙碌。阿剑则绑了臂绳去庖厨中给熬煮的羊羹添火候,她知晓萧娘子爱吃甜饼,便寻出蜜枣和胡桃,准备蒸上一些。

    此刻萧明月脸色略微苍白,换了柔软的新衣,捧着姜汤半卧床榻上,陆九莹则跽坐软席于旁侧。二人有片刻的沉寂,她们还在想着宋府的惨状,心中怨愤难抒。

    萧明月先问起陆九莹是否伤了手,后者摇摇头,蜷起的指尖暖和后已经不再发颤。那次与郭夫子争执而意外引发了陈年旧疾,好在经过医工施针疗养,只要不碰重物并无大碍。

    陆九莹见萧明月开口说话,她也回了神,想要诉说正事。

    ***

    陆九萤先说起陆灏,内心隐约有几分猜测:“小侯爷今日之所以没有挑破我不是楚郡翁主,是因为陆姩给的符牌。按照长安大人们所言,此番前来是要问罪宋氏阑出,而不是清查西境奸细,所以小侯爷本可以置身事外,但是他没有。于此看来,他定是知晓宋氏与西境之间有所联系。”

    萧明月回道:“我家从未与任何外夷相交,不过是钱货两讫的买卖而已。”

    “正是因为如此,长安才会贸然定罪,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

    萧明月乌黑的羽睫微动,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长安大人们要给宋氏商队定上死罪。

    陆九莹毕竟出身王室,更在掖庭生活多年,她对朝堂与宗室的敏感要高于寻常人。镇北侯府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插手此事,即便是陆姩的符牌于外人之手,他们也会有多种方式避嫌。

    至今为止,陆姩始终没有露面,也并未遣人送信告知所托之事。

    陆九莹心中大抵有了定论,那便是镇北侯府已知宋氏案情全貌。

    即使此案有众多不为人知,也仅仅事关一人,当今圣上。

    陆九莹抬眸看向萧明月,她缓缓说道:“阿渺,宋氏商队与孝帝同在兖州出事,约莫真相有二。孝帝东巡遇刺从而兖州官员连坐遭难,若是当地宗室举兵反抗,也许宋氏不幸牵连其中,此为一。西境远在西北,与中原语言风俗大有不同,想要刺杀孝帝绝非易事,倘若没有暗桩相助,就必须有切实可行的明路。”

    说到此处,萧明月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陆九莹道:“所以另外一种可能,便是西境人杀了商队,要借行商的身份靠近孝帝,行刺杀之事。”

    “怪不得他们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想杀人灭口,”萧明月迫使自己要冷静下来,“哪怕我阿父要用财帛换命也无用,因为他们要的是商队明路……”

    陆九莹垂下眸子,如若猜度得没错,那宋氏一行恐已丧命。

    镇北侯府只有知晓真相才不会让陆姩前来告知,因为一旦如此,便暴露他们与兖州密切相交的事实。陆灏插手宋氏阑出之罪,看似要转圜此案,实则是在自保。

    小侯爷要让长安察觉,他并不知晓兖州真相,只是守护百姓罢了。如若不是看见陆姩的符牌,怎会走出这一步无用的棋子。

    “阿姊,不管真相如何,我阿父都是无辜的,可圣上为何要这般对待宋家?难道在他们的眼中庶民不过草芥,如蝼蚁般任其践踏……”

    陆九莹微叹:“庙堂权争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复杂。”

    萧明月却不愿认命,她必须要救宋家,哪怕豁出性命也要讨个公道。她说道:“李太守与赵刺史必然知晓我家不是阑出者,为官当为民,我一定要他们开口说话。”

    “赵刺史大抵不会相帮。”陆九莹深谙庙堂之势,眼下镇北侯府都要卷入其中,一个本州刺史怎能逃离干系,他恨不得急忙撇清。

    “李太守呢?”

    陆九莹想到在宋府时的情景,摇摇头:“不好说。”

    “那我该寻谁……”萧明月仰起头来,眼角有些微红,“我给阿兄送了多封简书,可他至今没有回话,他到底知不知道家里出了多大的事啊。”

    陆九莹也想不明白宋言为何没有归家。

    正在二人深思苦索之际,屋舍外忽然闹嚷嚷的,只听阿迢呐喊一声,继而被人推着撞开了扇门。以金如晦为首,大房二房三房从未这般齐心一致,摆成了雁式怒指萧陆二人。

    “宋氏一族都是逆贼,把萧明月给我赶出去!”

    ***

    陆九莹敛去适才神色,起身迎向金府众人,言语淡漠地问道:“二叔,你们这是做什么?”

    “还问我做什么?”金如晦急得额头冒汗,他往屋舍中央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往后挪了挪,指着萧明月说,“她家阑出财物,宋飞鹰都被抓起来了,你怎么还把贼人往家里带?”

    “宋家不是阑出之罪。”

    “哎呦,”周氏分明不信还话中暗讽,硬是又给加了罪名,“真是作孽,什么事想不开非要通敌卖国,保不齐这是要诛九族的呀。”

    萧明月掀了被褥索性下榻,看着这个拿妆奁珠宝时一张脸,此刻又是一张脸的周氏,她厉声说道:“我阿父没有阑出财物,更没有通敌卖国,我家护队也都是憉城的老实人,三叔母不分青红皂白给我安上这样一个罪名,我叫你三叔母呢,你可是我九族中人?”

    “哎呀,你这个人……”

    “三叔母装聋作哑,只晓得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真是白长了一双耳目。”

    周氏气得一噎,她看着萧明月的刁蛮劲就像个外夷!

    金不染给双生女使眼色,金姝与金瑶合力拉扯周氏退后。

    二房秦氏还没说话呢,新来的小妻便不知好歹地凑上来,尖着嗓子喊:“给你家定罪的可是长安来的大人,难道还能有错?你躲在我们金家非得把祸患招来!”

    “你闭嘴,”萧明月冷着眸呛声回去,“金家从未以礼迎你进门,不过区区一个下奴,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我,我生了儿子!”

    “谁晓得是不是金家的儿子?”

    众人抬眼看向金如晦,秦氏心中甚是畅快。

    金如晦挥袖握拳,嗔怪道:“禁言!我们来此目的能不能别搞错了!”

    众人这才又齐齐瞪向萧明月,意欲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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