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石楼后，百左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他看了看窗外，发现高墙旁边站了很多卫兵。

    之前高墙外是没有人把守的，但是好像从刚刚回来之后，外面就多出了很多的卫兵。

    皱眉回想着刚刚的条件，百左只觉得荒谬，但是一想到伊坦，他立刻又感觉有些烦躁。

    伊坦的条件固然很有诱惑力，但是这不会成为他停下脚步的原因，停留在赤水领只会逐渐消磨他的意志，让他无力继续前行。

    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狭窄的天空，百左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将他心里的不安暴露无遗。

    “你似乎很苦恼？”

    溟湟看出了百左心中的躁动不安，他显出身形，站在百左身侧。

    “我想要离开这里，但是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不是最稳妥的选择。”

    百左如此说道。

    “你为什么会选择继续走下去？”溟湟同样看着灰色的天空，询问道。

    “我……想要找到害死我妹妹的凶手，杀了他们。”

    百左低声说出这句话。

    溟湟点了点头，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百左被问的有些发懵，他还真没想过报仇之后要做什么。

    “看来你还没有目标。”

    溟湟看见了百左陷入茫然的表情，淡然地微笑。

    虽然百左的种种表现让溟湟感觉意外，但是他依旧记得，百左实际的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岁。

    还有很多事情，百左还没有接触过的，他还年轻，现在还只是他人生的开始。

    那些大领主的子嗣，见过世间的无数风景，接触过不计其数的强者，他们的所见所知要比普通人多得多，所以他们更容易明白实力的重要性，也更明白自己的一生究竟要追求什么。

    相比于他们，百左在这些方面，依旧是一张白纸，所以他会迷茫和焦虑。

    “你见过沙漠和海洋吗？”

    溟湟看着色的天空，询问到。

    百左摇了摇头。

    “你想不想去看看呢？”

    百左犹豫了，他没有回答。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冰山，还有那些荒无人烟的苔原、以及冰雾弥漫的森林，至于沙漠和海洋，他只在一些老人的口中听说过，听那些老人说，这些地方很漂亮。

    他有一日也能去到这些地方吗？

    沉默许久，百左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你要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这就是你以后的目标，不是吗？”

    溟湟微笑，语气平和。

    “这个世界太大，而我们都只是这方世界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我们在哪里出生不重要，我们会在哪里死去也不重要，因为这些我们或许都无法决定，但是，我们可以选择在这短暂的一生中走遍世界，见识各种各样的风景，结识各种各样的朋友，好让自己死去的时候，没有遗憾。”

    窗外灰色的天空中乌云逐渐消散，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百左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心中的不安和焦虑也渐渐褪去。

    或许溟湟是对的，他想。

    蜗居在世界的一角，终究不会是他的选择，除了为百月报仇，他还可以去看看这个世界，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广阔和精彩，当某一天他将要死去的时候，回想起这些，也许会觉得自己的一生不算枉费。

    这一天晚上，百左终于睡了个好觉。

    ……

    第二天早上，他照例早早起床。

    随手抓起一个青苹果，百左来到了草地，一如往日地坐在这里修炼，蓄积着灵魂力量准备这几天突破一律二段。

    深吸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百左准备调集魂核内的灵魂力量。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远处的秋千上似乎有一道人影，在晃动着秋千。

    起初百左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但是揉了揉眼睛之后，他发现那里确实站着一个孩子。

    那是个瘦小的女孩，浅灰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有些蓬乱，面色苍白，有着浅紫色的瞳孔。她微低着头看着远处石台上空空如也的果盘，站在秋千上轻微地晃荡着，有些失神，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百左注视着她，渐渐地，百月的容貌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重叠。

    一些久远的记忆犹如获得行动能力的僵尸，嘶吼着从钉死的棺椁里挣扎着爬出来。

    百月小时候不喜欢说话，她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着拉住自己的手，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淡紫色眼睛，每一次百左都能从她的眼睛里知晓她想要什么。

    她喜欢荡秋千，百左经常在鲈鱼洄游的时候带着她去河边抓鱼，那时候他也会借着河边的树做一架简陋的秋千，让她在一边玩耍。

    这个孩子的眼睛和百月很像，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她在看盘子？那里什么也没有……”

    百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明白了这个小女孩想要的，迟疑了一下，他悄然地靠近了这个孩子。

    两人的距离相距很近，当百左起身向她走去的时候，女孩如梦初醒般后退两步想要逃走，但是她忘了自己在秋千上。

    赤裸的右脚踩空，她摔倒在地，但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咬着牙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只受惊的野兽幼崽。

    百左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臂挥动，她洁白如藕的小臂上一只黑色的藤环晃动了一下。

    百左瞳孔微缩，面容惊讶，脑袋发懵。

    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在积蓄，一种混合着各类情绪的感觉在心中蓄积。

    这个孩子奋力挣扎着，向着百左嘶吼，就像一只被抓住的野猫。

    她转身一口咬在百左的手臂上，上下颚结实有力，洁白的牙齿嵌入百左的皮肤里，然后像是磨牙一样地使劲左右平移自己的下颚。

    百左的手腕出现了一道齿印，而后很快皮肤就被牙齿撕破，流出血来。

    很痛，不过百左没有松手。

    他站在这个孩子身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身形投下阴影，将她笼罩在阴影里。

    伸出右手，他的手掌里安静地躺着一颗不算大的青色苹果。

    百左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如果不小心用力的话，他很容易就会将这颗苹果捏的稀烂。

    这样的动作似乎让那个孩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有些木然地看了看百左，眼神迷茫，接着她松开了嘴巴，后退两步，抹了抹嘴唇边的鲜血，接过百左手里的苹果，如获至宝般将其捧在怀中。

    这个孩子转身准备离去，但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局促地低着头，略带些歉意地说：

    “谢谢。”

    而后小跑着消失在石楼后面的一处草丛里。

    百左愣住，突然想跟着她去看看她从哪里来，但是迟疑片刻，百左还是放弃了。

    “没有必要，就这样就好。”

    百左想起了自己回到赭城，将要被饿死的那时候遇见的那个孩子。

    命运这种东西究竟存不存在呢？百左一直在否决命运的存在，但是有时候，他又会觉得，自己遇到的人总是那么的出乎意料却又极其合理。

    那个给了他一块冻泥薯，让他活下去的小孩也戴着一只藤环，如果没有出错，那个小孩，或许就是刚刚的那个小姑娘。

    但是看样子，她似乎没有认出自己是谁。

    不过这样就好，让她平静地生活，这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