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左逃进赭城外郊的一处森林,目光有些涣散,礼服上全部都是血迹。
背靠着一棵老树坐下,他疯狂地喘息着。
肚子上被开了一个口子,黑色的血在往外流,这是肠子断了之后才会出现的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伤成这样基本上也是没救了。
“真狼狈啊……”
百左苦笑着。
一时之间,他竟然感觉不到痛苦了。
浑身瘫软地倒在雪地上,红色的血染红了大片的雪。
一股无法言明的失落感笼罩着全身。
这一次似乎是死定了。
没有药也没有医生,受这么严重的伤,这意几乎已经宣告了他的死亡。
不过百左没有崩溃大哭,也没有遗憾不甘,他只是感觉有点抱歉,因为他可能没办法去找出害死百月的凶手,为她报仇了。
良久,百左问溟湟:“我很快就会死吧?”
溟湟沉默了会儿,说道:“不完全是,这取决于你……你想要活下去吗?”
“你有办法救我。”
百左看到了一些希望。
“是的,但是,我只能以交易的形式救你。”
溟湟如此回答。
“这一次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如以往一般,允许我在你的身上完成一个实验,仅此而已。”
百左感觉有些冷,他身上的血液在快速流失,低温让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百左想要知道实验内容是什么,但是身体的虚弱已经让他没办法再去询问,如果不答应这次交易,他很快就会昏迷,然后死去。
相信溟湟吗?
百左不想让自己的生死受到他人掌握,但是相比于死亡,接受溟湟的条件然后活下去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
在眼前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给出了回答。
“交易成立。”
一望无际的黑暗,宛如悬浮于深海,四周没有任何的光,失重感让自己分不清上下左右。
在这样的黑暗中不知道漂浮了多久,百左突然被一种心悸的感觉惊醒。
黑暗之中,一座巨大的黑色城堡逐渐显现出轮廓,这城堡屹立在山峰之上,山峰被拦腰斩断,山峰之下,无数形态怪异的巨大怪物犹如蚂蚁一般在挪动着这座黑色的城堡和巨大的山峰。
眼前的这些短暂出现一瞬,又宛如海市蜃楼般迅速消失。
百左感到一种超乎自己认知的震撼,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这只是幻觉,所有的这些,都是假的。”
他这样自我欺骗,只是将其当作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梦,把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当作是这黑暗中的幻觉,只有如此他才能感到有些许的心安。
黑色的城堡逐渐消失,百左的眼前又归于一片死寂,漆黑如墨的黑暗再一次吞噬了自己的意识,让自己陷入到更深层次的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恢复的时候,百左忽然发现他被固定在一处断头台上,四周空无一物,只有一望无际,没有边界的黑暗。
他大声地求救,但是却没有人回应他。
断头台上的铡刀落下,视野一阵旋转,百左看见自己尸首分离。
强烈的恐惧感瞬间让他惊醒。
百左猛然睁开眼睛,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
头颅依旧在自己的脖子上,刚刚只是一场梦。
他终于放松了下来。
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肚子上的伤口已经痊愈。
有些茫然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百左努力地回想着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先是来到赤水领,而后和伊坦做了交易,之后又被一个二律的越律者追杀,重伤之后逃到了赭城外的一片树林里,再之后,好像和溟湟达成了交易。
“我还活着?”百左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完成了实验,你死里逃生。”
溟湟解答了百左的疑问,同时也向他肯定,他还活着。
坐在地上许久,等真正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百左才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无声地大笑。
大起大落,死里逃生,这样的感觉确实让他一时间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沉默地坐在原地良久,百左才算是终于从那样奇怪的感觉中缓过神来。他缓缓站起,发现此时天早已经黑了。
“我昏迷了多久?”百左问溟湟。
“两天一夜,加上今天晚上是两天两夜。”
百左目光有些木然地环视着四周,找到了回到赭城的路。
他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像是一个喝醉酒的流浪汉。
尽管身上的伤势已经治愈,但是治愈伤势所付出的代价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高昂。
他感觉全身乏力,体温很高,眼前昏昏沉沉的,鼻腔里呼出的是一股灼热的热气。
“我用了一些方法治疗了你肚子上的伤口,但是你的身体在修复这些伤口的时候耗费了大量的能量,所以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极其虚弱,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吃点东西会好受一点。”
百左感觉眼睛有些肿胀,脑子也很不清醒,不过他还是按照记忆向着来时的路走了过去。
“你要回赭城?”
溟湟问百左。
“是的。”
“你不怕伊坦借此来杀了你?”
“杀了我?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完成了任务。”
“正因为你杀了那几个商人,所以他才会杀了你。你死之后就不会有人知道是他指示你做的这些事情。”
百左突然停下了脚步,仔细想想之后感觉似乎溟湟的话更有道理。
他毕竟还年轻,没有这些经验,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如果不是溟湟的提醒,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些。
刚刚死里逃生的庆幸感瞬间一扫而空,百左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高大而坚实的城墙,犹豫不决,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好不容易才离开了乌松领,在牢房里和那些人拼命,最后又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伊坦完成任务,最后难道真的要空手而归吗?如果这样做,那么自己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思虑良久,百左对溟湟说道:“不,我还是要回去。赭城是离开赤水领的必经之地,不去那里的话我只能折返乌松领,那样的话,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寒风呼啸而过,吹起百左沾染了血迹的白发。
溟湟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名为执着的东西。
他裹紧身上破烂不堪沾满血迹的衣服,不顾溟湟的劝阻,坚持走进了赭城。
这又是一次赌博,百左都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把命拿出来赌了。
他走每一步路时都要小心翼翼,他所做的每一个微小的决定都是将性命放在赌桌上的豪赌,就连是不是要回到赭城,他都需要耗费莫大的勇气去做出决定,这才是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的真正面目。
漆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此时虽然已经是北大陆极寒月的末期,但是气温依旧很低,到了晚上,道路上都会结上厚厚的冰,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出现在街道上,这也让百左稍微放松了些,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再被那个二律越律者抓住。
绕过几条街道,百左回到了之前伊坦给他安排的那间木屋子前。
他没有太靠近那里,只是在远处远远看上一眼。
黑暗中,房屋周围尽是一些手持长矛的士兵。
不动声色地拐进旁边的一个小巷子,百左悄然远离了那处木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