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齐是从前院那里偷偷的溜到后面来找陈佩兰的。
先前他是陪着叶贤嘉在一块儿招呼客人, 来的人多, 远远超出了他们原先的想象, 所以一开始还很是有些手忙脚乱, 焦头烂额的, 不能各个都照顾得到。多亏后来沈钰带着周泉和郑云一块儿过来了, 也来帮着招呼客人, 而且沈钰是那样灵活的一个人,谁都能照顾得上。有他在,足足抵得上好几个人, 叶明齐和叶贤嘉这才松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手忙脚乱了。
后来前院那里的客人被沈钰他们招呼的差不多了,瞧着很是有条不紊, 而叶明齐心中又记挂着陈佩兰, 担心她这样怀着孩子还要在后面招呼各家女眷会累到,于是便趁人不注意, 悄悄的从前院溜到了后院来, 又遣了个小丫鬟去悄悄的告知了陈佩兰, 让她过来。
陈佩兰还以为他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自己, 忙同叶明月说了一声, 随后就忙忙的过来了。
哪成想叶明齐见到她之后,只是伸手扶着她的腰, 问着她:“你累不累?”
陈佩兰一怔,过后反应过来心里就觉得有些好笑, 又是甜蜜, 就笑道:“你特意的从前院里过来找我,就是为着问我这句话?”
叶明齐点了点头,伸手将她鬓边散落下来的一缕碎发轻柔的别到了她的耳后去,随后便皱着眉同她说道:“方才我见着你在席间招呼着众人,竟是都没有个歇息的时候。你现下是有身子的人了,何必要事事亲为呢?这样招呼人的事,你便让娘和圆圆多做一些,你偷空多歇息歇息好了。娘和圆圆也必然会体谅你,不会怪你的。”
陈佩兰听了他这话,竟真的是全心全意的都在为自己着想。她心中感动不已,便倾身去靠在了他的肩上。叶明齐忙伸手小心的抱了她在怀里。
叶明齐是个读书人,生的清瘦,肩膀算不得上是很宽阔,可是这样靠在他的肩上,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陈佩兰就是觉得很安稳。
“傻瓜,”她就轻笑道,“我哪里就有那么娇弱呢?”
“可是你这样我会担心你。前些时候因着家里的事,已是让你劳累了这么些日子,又住在客栈里,都没有休息好。现下你更是有了身子,可不要好好儿的照顾自己?”
叶明齐说不来什么花哨的甜言蜜语,所说的也就唯有自己心里真真切切的对陈佩兰的关心罢了。
但陈佩兰听了,却还是觉得很是窝心。
“娘她前些日子也病了,这两日才刚好些,今儿这样的日子如何能再让她操劳?圆圆虽然机灵,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像今儿这样的场合,许多的话她也没法子去说,许多的事儿她也没法子去做,这个时候可不就是该用到我这个做媳妇儿的时候了?”说到这里,她在叶明齐的怀里抬起头,笑着抬手放在他的面上抚摸了一下,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若是觉得乏了,我自然就会歇息一会儿。倒是你,这些日子为着爹爹的事也是日夜担心,白日里还要忙着翰林院的事,瞧瞧你,都瘦了不少呢。你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莫要太操劳了才好。”
叶明齐低低的应了一声,更用力的抱紧了她,轻声的说道:“我不累的。”
陈佩兰抿唇轻笑,心里只想着,待会儿可要吩咐杏雨去对厨房里说上一声,让厨房里炖了补汤来好好儿的给叶明齐补一补。
前院后院里都有客人,夫妻两个倒是难得的偷了这样的一份空闲出来。当下叶明齐舍不得离开,陈佩兰也舍不得离开,于是夫妻两个便轻声的说起了话来。
陈佩兰问的是前院里现下是什么情形,来的都有哪些客人?叶明齐便同她说了沈钰和周泉、郑云的事。
“......倒是多亏了沈钰也帮着一起招呼,不然我和爹两个人肯定是要忙不过来的。再有那两位指挥佥事,你是没瞧见,极是海量,劝人喝酒谁敢不喝?每个桌子底下都有喝多了趴下去的人呢。”
陈佩兰就笑,纤细的远山眉微挑:“沈大人倒确实是个人物。以往我听着人说起他的时候,都是说他手段如何的狠辣,不过真是一物降一物,他遇着我们家圆圆,我在一旁冷眼瞧了,那可极是乖巧着呢。”
叶明齐便也笑,随后就又轻声细语的给他描述着前院里的一些趣事,只引得陈佩兰伏在他的怀里娇笑个不住。
而苏莹此时就躲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株香樟树后面,听着叶明齐这样轻声软语的同陈佩兰说话,她只觉得心里似是有一把刀子在不停的来回拉着。
她以往只以为叶明齐只会用这样的轻声细语同他说话,便是那日还给他那只玉镯子,说了祝福他往后寻觅一位佳妇的话,可她心中也只以为着,便是叶明齐同这天下的任何女子成了亲,那也决计不会如同以往对她那般的呵护。她在叶明齐心中始终会是那个独一无二的,无人可替代。可是现下叶明齐却是对着陈佩兰这样的轻声细语,举止更是万般呵护,更是较以往他对自己的呵护更甚。
而他们现下竟然都有了孩子了。
苏莹想着自己嫁到了景川侯府的这些日子,侯府里面人多事也多,她这样的性子完全就应付不过来。婆婆不喜她,妯娌之间更是明争暗斗,这些内宅的龌蹉事她压根就不晓得该怎么办,被欺负了也就唯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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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时嫁过去的时候,丈夫同她的感情还好,凡事也都肯顺着她,可后来她在他面前哭诉的次数多了,他便有些不耐烦起来,对着她便再没有往日的那份温情。侯府家大业大,后宅里的丫鬟自然是有不少,想着要往上爬的也是有许多,她成亲半年还不到的功夫,已是教她晓得丈夫收用了好几个丫鬟,甚或有一次还叫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丈夫伺候自己的丫鬟精赤着抱在一起的场面。她当时不过稍微说了两句,便叫丈夫大怒,起身穿衣就走了,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回来。后来婆婆晓得了这事,也将她叫过去好生的说了一顿,说她善妒,容不得人,又说她嫁进来也有好几个月了,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若是再没有动静,她便要张罗着抬个姨娘了。
苏莹想起这些事,便只觉得心里梗的慌。转念又想着先前听到薛氏在众人面前那样的夸赞着陈佩兰,叶明月举止之间那样的关心着陈佩兰,而现下叶明齐又是这样轻声细语的同陈佩兰说着话,仿似就生怕声音稍微大一些了就会吓到她一般。怎么她陈佩兰就是这样的众星拱月,水晶琉璃般珍贵的人儿了?竟是要旁人都要捧着她,连同她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
但原本,这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
若是自己那时坚持着非要嫁给叶明齐,不管不顾什么景川侯的儿子,那今儿被薛氏当着众人的面夸赞的儿媳妇应该是她,被叶明月那样关心着的嫂子应该是她,被叶明齐这样小心轻柔的揽在怀里,轻声细语的说话的人也应该是她啊。但是现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
苏莹只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快要踹不过气来一般,眼泪水更是不受控的落了下来。
但又怕人听到,便抬手握住了自己的嘴。
可终究还是有呜呜咽咽的声音流露了出来。身旁的青竹见她哭了,更是惊叫着出身:“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这样的动静自然是被叶明齐和陈佩兰听到了。
两个人同时回头望了过来。
待看清站在树后面的人是苏莹之后,叶明齐的浑身便一僵,而陈佩兰先也是面上一僵,随后便不动声色的抬头望着叶明齐。
叶明齐乌黑的眸子此时正定定的望着苏莹。
她看着较以往瘦弱了不少,下巴更尖俏了。还是如同以往那般的爱哭,此刻满面泪痕的模样让人见了,实在是会让人心生怜惜。
但叶明齐忽然自嘲一笑。
苏莹现下便是瞧着再楚楚可怜,那又关他什么事呢?对她心生怜惜的人应当是她的丈夫,而不是他。而他心生怜惜的人,应当是在困境中都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
于是他不再看苏莹,只是垂头望着陈佩兰,握着她的手,轻声的说道:“这里风大,咱们先回去罢。”
说罢,便揽了陈佩兰的腰,小心的扶着她下了桥,慢慢的往后院里招呼众位客人的地方而去。
身后的苏莹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只哭的不能自已。
以往他是再瞧不得自己哭的。只要自己哭了,他必然是会手忙脚乱的上来哄着她。又说只要她不哭了,他愿意去做任何事。但是现下,他看着她哭的这样的伤心,竟然是正眼瞧都不瞧她,只是揽着陈佩兰就走了。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原本他对着陈佩兰的那份好,全都应当是她的啊。
而陈佩兰随着叶明齐走出了一段路之后,面上重又浮现上了笑意。
她原本还以为着叶明齐见到苏莹哭的那样的伤心,他必然会撇下自己去安慰着她,但没想到他竟然不过是瞥了一眼,随后便带着自己离开了。
心中高兴,陈佩兰就偏头问着沈钰:“夫君,怎么你不去安慰一下苏姑娘吗?”
她不说景川侯家的三太太,反倒只是说着苏姑娘......
叶明齐浑身一震,握着她的手猛然的一紧。
随后他垂下来头,望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陈佩兰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的这个傻夫君啊,可真是个耿直的人,再好套话没有的了。
她不过是这样的问了一句而已,他便这样如临大敌的说了这样的话出来。便是自己一开始不晓得那一回事,这当会顺着他这话往下问,只怕也能悉数的将那一回事都给问了出来。
心中顿生爱怜,于是陈佩兰便反手握住了叶明齐的手,又安抚似的用大拇指轻轻的抚了抚他的手背,笑道:“你不要紧张。”
叶明齐点了点头。听陈佩兰继续在说道:“你同苏姑娘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的。不过我也晓得,现下她已经嫁入了景川侯府,而你也娶了我,便是从前你和她的那些事,我心中也是不计较的。”
叶明齐更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急急的解释着:“我同她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而且自从我中进士的那一会我见过她,往后我是再没有见过她了。”
陈佩兰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手背,安抚着:“我知道。你不用紧张。”
可叶明齐依然还是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垂了头,不安的解释着:“那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同我说了那样的话,我心中实在是,实在是难受。虽然那时候我听了爹和娘的话,同你定了亲事,但那时候我心中还是没有忘记她的。所以我们的新婚之夜我才,才做了那样的蠢事出来。不过方才我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发现即便是见着她哭的那样的伤心,我心里也是一点触动都没有的。我那时心里只想着你。”
“兰儿,”叶明齐抬头看她,叹息着,“我到方才见到她的那一刻才晓得,那一场年少时同苏莹的事已经全都过去了,而我现下的妻子是你。你才是那个要同我携手走过一生的人。只是兰儿,我以往和苏莹的事,你,你心中真的不介意的么?”
感动于叶明齐这样的主动对她坦白,陈佩兰笑着握紧了他的手,笑着同他开玩笑:“介意又能怎么样呢?那也只能恨着不是我从小同你一块儿长大的。又或者你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该让我爹娘早些儿定下你这个女婿来才是,这样谁都抢不走了。”
叶明齐被她说的这话逗的笑了,却也心生感动。随后他轻拥她入怀,在她的耳边叹息着:“兰儿,抱歉,一辈子才有的一次新婚之夜,却被我那样的给破坏掉了。”
他就在心里想着,等这两日家里都收拾安稳好了,他必要再好好的布置一番,一定要再补了她一次完整的新婚之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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