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但陈佩兰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她的话杏雨不敢不听, 也只听转身回来了。
可心中毕竟还是替她委屈的, 所以就低声的叫了一声:“姑娘。”
这当会陈佩兰已是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沉稳了, 正色的同她说着:“往后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回去都不能在老爷和太太面前嚼舌头, 知道不知道?便是老爷太太问起, 你也只说我在这里过得好。公公婆婆, 小姑子, 还有夫君都对我很好。”
杏雨心中大为不平,就咕哝着说道:“可是姑爷他分明就是对姑娘您不好啊。您又何必要在老爷太太面前遮掩呢?告诉了老爷太太这事,老爷和太太必然舍不得您受苦, 势必要说姑爷的,到时姑爷敢不听?往后自然就对您好了。”
“杏雨,”陈佩兰的声音忽然就严厉了起来, 面上也有了几分厉色, “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到?”
杏雨垂了头, 不敢再做声。
陈佩兰又厉声的说道:“我身边是不留多话的人的。若是让我晓得你在老爷和太太面前嚼了舌根子, 惹老爷和太太心中起怒, 那你就不要说我不顾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了。”
杏雨晓得陈佩兰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性子。当下她便只吓得双膝一软, 忙跪了下去, 求饶着:“奴婢晓得了。万不敢在老爷和太太面前说半个字。”
“既如此就最好。你且起来吧。”顿了顿,陈佩兰又吩咐着, “你去叫小丫头们打了水进来给我洗漱。再有,叫了两个小丫鬟打了水到书房里去伺候姑爷洗漱。”
又望了望窗外。
霜降已过, 立冬在即, 这天是越发的冷了下来,院子里的那株银杏树的叶子都开始慢慢的转黄了。
陈佩兰收回了目光,想了想,又吩咐着:“我记着我的嫁妆里有一床大红色荷叶荷花交颈鸳鸯的缎被,还有一床大红色牡丹繁花的缎被?你去开了箱笼,将这床被子找了出来,着人给姑爷送去罢。只说天冷,让姑爷小心别着凉了。”
因着方才陈佩兰说的那几句重话,杏雨现下是再也不敢质疑她的话了。于是陈佩兰说什么,她便只垂头答应着。
一时唤了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着陈佩兰梳洗,卸了头上的簪环,又开箱笼寻了那床被子出来,着人给叶明齐送了过去。
叶明齐的书房就设在这处书房的东厢房里。这当会他正坐在圈椅中发呆。
因着新婚,所以这竹锦院里外上下都收拾的甚为喜庆,便是这书房里,也是贴了大红的窗花和喜字。
叶明齐现下就正在望着那些大红色的窗花和喜字发呆。
一切都和做梦一样。忽然他就成亲了,而成亲的这个人不是苏莹,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姑娘。
便是往日里父母同他说这姑娘再如何如何的好,他也早就暗下决心,要忘了苏莹,从此和陈佩兰好好的过一辈子。只是临到那一刹那,他走进自己的新房时,看着四处的红,只觉得刺眼。
于是便开始退缩,逃也似的逃到了书房里来。
他也没要丫鬟在旁边伺候着,只是自己在这里闷闷的坐着,发着呆。
忽而猩红毡帘被推开了,有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当先的那个丫鬟正是方才他见过的,仿似是陈佩兰身旁的大丫鬟。后面跟着的是几个小丫鬟。
杏雨进了来,便屈膝对着叶明齐行了礼。直起身来就道:“我们姑娘说,今儿姑爷忙了一日了,只怕饭也没有好生吃,所以便让奴婢们给姑爷送了些滚热的糕点和茶水来。再有现下快要入冬了,晚间姑爷一个人睡的怕也冷,所以便让奴婢给姑爷送了两床厚实的被子来。”
叶明齐往后一瞧,果见后面的小丫鬟一个手里提了食盒,一个提了一壶茶,另外两个则是手里各抱了一床大红色的被子。
杏雨此时就指使着那几个小丫鬟给叶明齐倒茶拿糕点,自己又同另外一个小丫鬟去铺床叠被。
书房里并没有床,不过临窗有一张可供坐卧的木榻罢了。
杏雨便同小丫鬟将木榻上放着的小炕桌抬了下来放至一旁,那床大红色牡丹繁花的缎被垫在了木榻上,另外一床大红色荷叶荷花交颈鸳鸯的缎被则是铺在上面。
等到这一切做完之后,杏雨就领着两个小丫鬟过来。
虽然面前的书案上摆了几碟子热腾腾的糕点,又有一杯滚烫的茶,但叶明齐却并没有吃喝。
他心中自然是有着不好意思的。
方才他那样做,若是一般的姑娘,只怕当场就哭了,说不定就要闹腾呢。方才他坐在这里,也是害怕着陈佩兰会闹腾,所以心里还一直提心吊胆的。
但不曾想陈佩兰非但没有闹腾,反倒还是一个责怪的字都没有说他,还惦记着他会饿,会渴,会冷,吩咐着丫鬟给他送了糕点茶水和被子来。
这样反而让他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有心想要再回去,可毕竟又拉不下那个脸来。所以一时他就觉得自己的耳尖极是发烫。
杏雨这是又对着叶明齐屈膝行了个礼,说着:“姑爷,床已经铺好了。奴婢要回去伺候我们姑娘了。”
叶明齐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呐呐的说道:“回去同你们姑娘说,难为她费心。”
“奴婢一定将姑爷的话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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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去之后,杏雨果真将叶明齐说的这话一个字不漏的告知了陈佩兰。
陈佩兰此时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栏杆。
听得杏雨说的话之后,她出了一会子神,随后点了点头,就道:“你们今儿也辛苦一日了,也早些下去歇着罢。记得明儿卯正就过来叫我起来。”
杏雨答应着下去了。
陈佩兰却是睡不着。
新婚之夜却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再转头望着这满屋的大红色,桌上两根还在点着的□□凤喜烛,由不得的就觉得眼眶又有些发热了。
不过她还是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泪意忍了回去。发了一会子呆之后,解开身上披着的大红锦袄,慢慢的躺了下去。
明儿还要早起去和公公婆婆请安,今儿晚上便是她再不想睡那也得睡的,不然明儿瞧着面上的神色不好,旁人会如何看呢?
只是理智晓得是该这样做,但情感上却由不得自己。到底前半夜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至后半夜才阖上双眼微微的眯了一会。
冬日天亮的早,纵然已是卯正了,但天没有亮。
陈佩兰在杏雨的伺候下起了床。
衣裙是一早就已经挑好了的。
毕竟是刚新婚,所以挑的是极为喜庆的桃红色和石榴红色。
杏雨伺候着陈佩兰穿上了衣裙,陈佩兰又问着她:“姑爷可起来了?”
杏雨扭头望了望外面。
隔着糊了高丽纸的窗子,隐约可见东厢房那里是亮着灯的。也不晓得是叶明齐起来了呢,还是昨儿一晚那烛火压根就没有熄灭。
于是杏雨便回道:“奴婢不知。”
陈佩兰就叹了一口气:“你做事越发的不用心了。”
随后就吩咐着她:“叫了两个小丫鬟,打了水进去伺候着姑爷起来。然后等姑爷洗漱好了,同姑爷说一声,让他过来,同我一块儿去前面给爹娘请安。”
杏雨一一的答应了,随后又按着陈佩兰的话吩咐了下去。
一时叶明齐也洗漱好了,在屋子里磨蹭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咬一咬牙,掀了帘子来正屋。
廊下站着的小丫鬟见着他,忙伸手打了帘子,又通报了进去:“姑爷来了。”
叶明齐在屋前面颇踌躇了一会,随后方才低头走了进去。
昨晚那样一时冲动就走了,过后一晚想起来,越发的觉得自己很不该那样行事。
陈佩兰这样离开父母嫁到了自己家来,头一晚正是满心忐忑紧张的时候,自己反倒做了那样子的事出来,可还算是个人?但随后陈佩兰不但不恼,反倒还遣了丫鬟过来给他送糕点茶水,又给他铺床叠被,今儿一早又遣了丫鬟提了水来给他梳洗,更是半个字的不满都没有说,与她这样的坦荡胸怀一比,自己成了个什么?
所以叶明齐现下很是不好意见陈佩兰。但心里也怕着她会责怪自己。
不想一进了屋子,陈佩兰却依然是一个责怪的字眼都没有说。
她早就是洗漱好了,正端坐在镜台前,由着丫鬟给自己梳头发。
见着叶明齐进来,她便面上带了微微的笑意,同他说着:“夫君起来了?那两床被子睡的可还暖和?”
叶明齐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呐呐的说着:“嗯。起来了。多谢你,那两床被子很暖和。”
陈佩兰又笑了一笑,随后便吩咐着小丫鬟拿红枣汤和糕点上来:“早起喝茶不好,夫君暂且用些红枣汤罢。若是饿了,先吃些糕点垫垫。我这里很快就好,还要劳烦夫君再等一等。”
叶明齐忙道:“没关系。你不用着急,我在这里等着你。”
陈佩兰笑了笑,转过了头去。
小丫鬟用描金填漆托盘送了红枣汤和糕点过来,叶明齐接着,一面喝着红枣汤,一面打量着这屋子。
薛氏早先就遣人来收拾这竹锦院了。也问过他的意思,看需要特意的添置些什么。但叶明齐对这些事压根就不上心——娶的人不是自己想娶的人,那新房是什么样的又有什么差别呢?——所以便由着薛氏拿主意。而昨晚虽然进来了,但随后又匆匆的落荒而逃一般的走了,所以也没顾得上看这屋子。
现下看来,真是各处都是好的。
鸡翅木的千工雕花床,暗红色的繁花羊毛地毯,顶槅上挂着珠子吊灯,多宝阁上摆的各样玩物花瓶都极是珍贵。
母亲可真是用了心来布置这屋子里的一切呢。
目光又望向了正坐在镜台前面的陈佩兰。
小丫鬟打开了梳妆桌上放着的几只花梨木描金的梳妆盒,正问着陈佩兰今儿要戴什么首饰。
陈佩兰仿似也很为难,正微蹙了眉头在几只梳妆盒里挑挑拣拣的。
忽而她伸手拣了一只赤金偏凤在手中,看了看,随后便转头问着叶明齐:“夫君,你瞧瞧我手上的这支赤金偏凤。我今儿戴这个,你看可好?”
叶明齐方才正在看她,再没想到她会忽然转头过来。当下他发根发烫,目光飘忽望向一旁,装着正仔细的瞧着墙上的书画。可听得陈佩兰的话,也只能又转过了头来。
一见她手中拿着的那支赤金偏凤,凤尾分两股,上下左右蜿蜒而去。且凤尾中间还有两根极长的软须,想来戴在头上之时,这两根软须会不停的轻颤晃动。凤口里又衔了三串珍珠流苏,最下面又各有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瞧着极是漂亮。
便是叶明齐对女子的首饰没有多望一眼的人也觉得这支赤金偏凤极是好看。于是当下他便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这支赤金偏凤好看,你就戴这个吧。”
陈佩兰闻言,抿唇嫣然一笑。随后便转过身,回手将这赤金偏凤交给了小丫鬟,吩咐着:“既然夫君说这支偏凤好看,那我就带这个吧。”
小丫鬟开口应了。接过了这支赤金偏凤来仔细的替她戴在了鬓边。随后陈佩兰又挑拣了一朵石榴红色的堆纱绢花和两支金簪子让小丫鬟也给她戴了。
最后她在铜镜里面仔细的端详了端详,方才起身自绣墩上站了起来,走到叶明齐面前来,笑道:“夫君,劳你久侯了。咱们现下就一起去爹娘那里给他们请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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