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事吗?”穆鸿珏嘴上懒散的问, 后背稍稍挺直, 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来了。
宋卓上前一步,刚要开口, 就看见立在他身前的容文清迈了出去。
什么情况?
宋卓一楞,也错过了比容文清先开口的机会。
“陛下, 臣有事启奏。”容文清拱手,对上穆鸿珏惊愕的目光,她淡然的说道:“臣提议, 废除士族举荐制度, 天下文人, 自当公平竞争!”
“哗!”
这次,满朝响起比刚刚还要热烈的讨论声, 不少大臣抬头,用恶毒的目光看着容文清。
废除举荐制,容文清终于向士族出手了!
“陛下!臣反对!”
“举荐制乃是古制, 更是选拔人才的途径, 千百年来, 无数举人为我大穆做出许多贡献,废除此制,于民心不符啊!”
“陛下, 岂能倒行逆施!”
“陛下……”
朝堂炸了锅,无数朝臣开口问询, 上层大臣都冷眼看着, 无人出来, 连现在经常与容文清对干的宋卓都没说话。
知道内情者唯有宋卓,他现在心中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好的是他来揭露呢?怎么容文清会跳出来!
宋卓抬头看向上位,穆鸿珏抿紧双唇,面无表情,唯有握紧的拳头,能看出她内心的波动,。
陛下一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能让他看出情绪,想来内心是极度不平静的状态,也就是说,此事,是伯瑜自己决定。
宋卓当下更是纠结,容文清此举是为了什么,他心中很清楚。
说到底,他这个友人,还是拖累了她。
“诸位,举荐制是古制没错,但古制就一定要遵守吗?”容文清眼神如刀刺向最开始说古制的官员,对方被她看的身上发毛,却还硬着头皮和她对视。
容文清的名,如同树的影,在朝中大臣心中,最深刻的印象是容文清的一张嘴,能天天和谏言官死磕还不落下风,甚至气的谏言官说不出话来。
容文清的嘲讽技能,是所有官员的噩梦。
现在容文清和他对视,显然就是要将毒液喷到他身上,想到以往看的种种热闹,被容文清单独拎出来的大臣很心虚,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上司。
司文士吕尚东。
吕尚东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之前不是说是东征令提出此事吗?士族内部还在商议要不要遵循这个提议,为宋卓造势,同时示人以弱,好让穆鸿珏稍稍放他们一马。
为何现在是容文清跳出来?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本来已经设好的局,因为容文清,而彻底毁坏。
现在所有人都很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古制不是一定要遵守,可被天下人认知的古制,也不能随意废除!容相,不能因为你乃皇后,出身寒门,便如此欺压我等!”
终于还是有士族跳了出来。
士族和寒门的争斗,再一次被提到了台面上,这一次,容文清的身份成为所有人攻击的目标。
“没错,陛下,容相提议此事,陛下可会认同?”
因为容文清的身份,他们将穆鸿珏牵扯进来了。
穆鸿珏看向容文清,容文清也看向她,在容文清眼中,有一种光芒在闪烁。
多么熟悉的光,当年在玉华台,容文清也是这样,立于所有人的对立面,也能佁然不动,随性自如,她的身心,都是自由不可控的。
穆鸿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的存在,困住了容文清。
容文清不应该是那样,她不会退缩,也不会让步,她本就是一把利剑,岂会甘心在剑鞘中呆着,而不出鞘见血?
她错了,从一开始左右容文清想法时他,她就犯了错。
穆鸿珏很自责,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在包容容文清胡闹,现在想想,其实是容文清在包容她的任性。
身为帝王,她太霸道。
就让我用霸道,再为你护航一次吧。
“同……”
“陛下,举荐制乃是先祖亲自定下的规矩,将此制度推翻,容相要拿出理由来,到底是何故,让你想去除举荐制度。”
吕尚东站了出来,他看出穆鸿珏的想法,穆鸿珏要站在容文清身边。
如果穆鸿珏还是长公主,站在谁身边都无所谓,但她现在是皇帝,身为一国之主,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王朝的命运,岂能因为儿女私情,而盲目顺从?
“没错,容相,请说出一个让吾等心服口服的理由。”第一个说出寒门士族论的官员口风稍松,他也不想和容文清正面刚,现在有台阶下,他当然要麻利的走下去。
容文清没说话,她转身,扫视所有人,她在观看每个人的表情,确定他们的站位。
将所有人的阵营摸清后,容文清开口了。
“举荐制确实让我大穆得到不少人才,可在我眼中,更多的是蠢材!是蛀虫!”
容文清毫不留情的话让所有官员倒吸一口凉气,新入朝的官员惶惶不安,老臣倒是镇定一些。
在文成帝时期,容文清可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说撕就撕,朝上谁敢动她?
还以为她成为皇后收敛些了,谁知道,她不是收敛了,她分明是懒得动嘴。
现在需要她动嘴,她马上就跳出来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味道啊。
新入朝的官员何时见过这样锋芒毕露的容文清?吓得他们一个个都成了鹌鹑,动都不敢动,呼吸都觉得声音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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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人才的,敢问在场的各位,谁是举人出身?”容文清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军中可有举人出身的将军?六品以上,可有举人出身的官员?”
“容相,你这是断章取义!难道在容相眼中,唯有六品以上的官员才是我大穆的人才?底下乡镇无数,需要的知县知府更是不知凡几,举人兢兢业业为民谋福,因不在高位便被容相打入蠢材行列,容相怕是太过偏激!”
吕尚东口才也不错,辩论起来也是毫不逊色。
“兢兢业业的举人不是没有,但却是少数!去年开始,我便开始调查各地的举人,结果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容文清半点儿不虚,她可是有实锤的人,“不说其他地方,便是我的家乡睦洲城,共有三十名举人任职底下的知县,能查到的赃款,便有将近五千两黄金!”
五千两黄金!
听到这个数目,不少官员都倒吸口凉气。
听上去好像很少,很多官员,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么多钱!
那可是五百斤的金子啊,三十个举人,便贪了这么多!
“容相,难道您能保证,科举出身的知县知府,便没有贪吗?”吕尚东也是脸色一白,但他还是找到一个理由反驳容文清。
既然你想拉举人下水,那就让所有人都下水!
“我不保证,但是我能保证,举人肯定贪了,而且还没少贪!这些人,如同吸血虫一般吸食着大穆百姓的血液,一日不除,百姓不安!举人制度本就有很大漏洞,士族举荐的举人,只能由士族内部的官员进行审核,人品和能力都得不到正式的评判,如果他们有真材实料,为何不敢进行科举?力压天下学子,才是真正的人才!”
容文清的话,让吕尚东闭了嘴。
她不抓着贪污的事不放,而是话头一转说到了真才实学上,这让吕尚东就没的说了。
怎么说?
举荐制出身的文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别人不知道,打入士族内部的吕尚东心里还没数吗?那就是一堆在士族中混吃混喝的纨绔子弟!
因为是士族出身,多少本身还是有些才学,但也仅限于此,再多的便没有了。
让他们去正儿八经的考科举?能进会试都是抬举他们!
“此事还需细细商量,陛下,东庆大军马上班师回朝,此乃喜事,此时提出废除举荐制,怕是会让不少在军中效力的人寒心。”
这个大臣说的话让不少大臣点头,军中也有不少士族的子弟,他们是正儿八经通过军功上去的,将军冢没有举人,但有士族。
他们手握军功,是功臣,现在去削弱他们家族的力量,岂不是让功臣寒心?
穆鸿珏斟酌一二,半晌,她才开口。
“大军回朝,有功者自当有赏,有过者也要受罚,如此才能赏罚分明。但大军回朝之事与朝事无关,明日,各位爱卿就废除举荐制递上折子,朕会好好看,后日得出结论。”
穆鸿珏还是站在了容文清一边。
士族派的官员不甘心的想要说话,穆鸿珏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古制并非不可改变,举荐制确实存在诸多漏洞,无关士族寒门,为了大穆,举荐制也需要更改。我希望诸位都谨记一件事,你们是大穆的官员,不是家族的官员,万事当以国为本。”
穆鸿珏在警告,同时也在宣明自己的立场。
她不是向着自己的皇后,而是向着自己的国家。
当然,穆鸿珏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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