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怅然回首
九王爷负手立在一幅挂在墙壁中央的画卷面前,天青色外袍松垂而下,徐徐春风吹起衣袂,而他的脸上却一片肃然,只是眼底深沉,带着几分惆怅几分憔悴。
当年多少缱绻,多少缠绵,尽赴此画中。然而,画依旧,人却早已……九王爷黯然神伤地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此画可是爹爹和娘亲所绘?”玄枫看着九王爷如此模样,心中明白了几分。
九王爷回身,淡淡看了玄枫一眼,微颔首,眼底尽是缅怀:“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娘亲风采嫣然,飘逸出尘,是个站在云端的女子……那时候,就在这个天青阁,一琴一画,墨然琴音,便有了这么一幅画……为了留念第一次相遇,你娘亲便提议将画留下来做纪念,没想到时隔多年,这幅画还在。”
“想必那道卿鱼舌烩熊掌……”
提起这道菜,九王爷的脸上怔忡了一下,继而微叹道:“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做这道菜的应该是一位年过半旬的老人家。”
“想必亦是与娘亲有关?”想起脑海中那双温婉关切的眼神,玄枫眼底一黯。
“当年就因为争这道菜,我与你娘亲才有幸结识。”想起当年事情,九王爷冷硬的面容上不知不觉流露出一抹温柔,但是一想起她已然逝去,眼底闪过一丝沉痛。
九王爷吸了一口气,才将情绪平复下来:“那位老先生脾气倔强的很,就算出再多的银子,拿再大的权势去威逼利诱,也是行不通的。枫儿你对她就这么有把握?”
玄枫一听,心中微怔,不动声色地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当年爹爹和娘亲是怎么做的?”
“你娘亲冰雪聪明,当世少有,她用的方法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也正因为,爹爹才对她上了心。不过这位左姑娘……”九王爷微蹙眉宇,定定地看着玄枫。
“她……也是与众不同的。”玄枫看着茶杯中倒映的苍白面容,那面容里有着难掩的苦涩。玄枫抬头定定地看着九王爷,眼底眉梢都是带着认真:“孩儿……只是想活得快活些。”
九王爷眼底闪过一丝激动,他明白玄枫省略的那几个字。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目光转向窗外,看着悠悠白云,语气中透露着一抹坚定:“慕容神医会找到的!”
玄枫没有说话,只是转着手中的茶杯。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她还没有回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而且还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爹爹承认她?
他们,其实也才见过几次面呢。
原来那道菜还有那么一段往事。如果她真的端了那道菜上来,因着那层关系,想必在爹爹心目中也会有分量了。可是,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她离开的时候,脸上有些郁闷,是不是很不乐意?玄枫有点烦躁地看了看外面的日头。
三少居然也会有烦躁的时候?一旁抱剑而立的决冥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出门左拐,再行百步,左拐复右拐,右拐复左拐,直走便是厨房。”九王爷负手而立,认真地看着墙上的画。
而在厨房外,端着那道菜得意转身正欲扬长而去的左姑娘,便看到了门口含笑而立的玄枫……
“你怎么在这里?等很久了吗?”左青词有些惊奇地看着长身玉立的玄枫。
“没有很久。”不过该看到的他都看到了。玄枫不动声色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淡笑道:“没想到左姑娘对厨艺有这么深的研究,在下实在是佩服。”他不会告诉她,当她侃侃而谈时,眼底闪着灼灼光芒的自信有多么的吸引他……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就连端盘子都特别的斯文儒雅。左青词与他并肩走着,直到拐过弯才冲他笑道:“我刚才那些胡扯的话你还真信啊?”
见玄枫挑眉,兴致十足地看着她,左青词便神神秘秘地附在他耳旁,拢着手轻声道:“讲师父那一段就是胡扯的。”
陌生而又灼热的气息扑在玄枫耳畔,他的心陡然一震,他微微别过脸去,白皙的面容闪过一丝绯红,但是很快便恢复镇定。
左青词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理所当然地说道:“再说了,我要真的有银子游历天下,又怎么会投水自尽,最后还沦落到你们船上呢。”
“如果你有银子,便会离开?”玄枫目光一紧,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嗯。”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过客匆匆,不离开,还能怎么办?左青词刻意忽略掉一闪而过的不舍,看着玄枫,笑着点头。
天青阁内,当九王爷看着那盘卿鱼舌烩熊掌时,看左青词的目光有些复杂。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不过他的眼神随即闪过一道精光。
“这道菜得之不易,不知左姑娘是如何做到的?”九王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左青词也不好隐瞒,便笑着将厨房里的事情讲了,接着便笑道:“王爷您救了青词,又带青词进京,青词无以为报,如果王爷不嫌弃,这道菜便当是青词答谢您的恩情吧。”
她说得轻巧,其实每一步都不容易,最后一步更是兵行险招。如果没有广博的学识和阅历,没有镇定地心境态度,没有随机应变的灵活,怎么可能做得到?
既然她连这么难的事情都可以做到,那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兄嫂逼婚而轻易投江?她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来历?接近他们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精濯的目光扫向玄枫,却发现嘴角含着淡笑的他,眼底却带着一抹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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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九王爷一脸冷肃,玄枫依旧清淡如风,而左青词的眼睛则滴溜溜的转。她想起了玄枫刚才问她的话。或者,她真的应该着手赚银子的问题了。
吃完后,玄管事从外面带了个人进来。那个人大约五十开外,满目精烁,衣着体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但是在九王爷面前却很恭敬。
“徽州玄字号管事李散拜见王爷,拜见三少爷。”
世子之外由玄枫的大哥继承,所以即使是王爷之子,没有官职,没有功勋,他也还是个少爷。
“起来吧。”王爷漱完口后才理会他,“本王这次不是为商号而来,你突然来求见本王所谓何事?”
九王爷冷冷一哼,官威自然而然便出来了。
李散见此,心底颤了一下,却还是镇定地开口道:“回王爷,小人是来领罚的。”说罢,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
九王爷瞥了他一眼,接过玄管事递上来的账簿,扫了一眼,目光便带了几分凝重,“带本王过去看看。”
九王爷一撩衣袍站了起来,看了玄枫和左青词一眼:“出来的久了,枫儿身子定然也乏了。烦请左姑娘先陪枫儿回去吧。”
虽然好奇,但是九王爷的话颇具威严,左青词也不好再问,便答应了。
玄管事跟着九王爷一起过去,留下玄枫她们三个。左青词见天色还早,便提议慢慢逛回去,对此,玄枫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左青词奇怪,九王爷怎么会管商号的事情,便问玄枫问起。玄枫也只是说九王爷明面上掌握着皇家的私产,后又将那些银子建了个商号,在全国各地发展起来,在酒楼,珠宝,玉器等方面都有涉猎,这便是玄字号商铺。其他的,连提都没提。
没有了九王爷那张威严的脸,左姑娘明显放松了不少,言行举止也随意多了。
夕阳西下,街上还是很热闹,左青词在各个摊位上东蹿西看,而玄枫一直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她,笑着替她付账。
原来蓝天白云下的生活,竟是如此美妙,玄枫感叹。
忽然,左青词定在一个摊位前不动了,玄枫走到她身边凑过去一看,见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只缠枝牡丹纹玉簪上,眼睛闪闪发光。
这只发簪插在她墨黑的发鬓上,应该会很好看,而且她自己也很好看。玄枫自怀中掏出银票,正欲递给小贩,却被左青词半路拦了下来。
看着玄枫略显困惑的美眸,左青词对他灿烂一笑,转头对着小贩问道:“这位小哥,这支玉簪多少银子?可是你自己做的?”
见左青词和玄枫皆是不俗之人,而且出手阔错,小贩便介绍得特别热络:“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支玉簪可是前朝古物,小人家传之宝,如果不是为了生计断然不会拿出来卖掉的。如果姑娘喜欢,就五十两便宜给姑娘好了。”
这样一只玉簪都要卖五十两?她看起来这么好宰吗?左姑娘眼珠子转了两圈,抬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小贩:“才五十两?”
而这一眼却让小贩悔得肠子都清了。敢情今天他运气好到爆,竟然碰到了这样一个啥也不懂的大小姐?她身后那位公子刚才抖过的银票至少是一百两啊。他目光贪婪地看着玄枫拿在手中的那张银票,对左姑娘笑得特别殷勤。
“小人看姑娘您清丽脱俗,这只玉簪要给别人,那得一百两呢,如果放在玄玉楼里,那说不准就是两百两了。”小贩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时候,玄枫早已看出左姑娘在玩这贪婪的小贩,便笑笑地站在一边看着,任由她胡闹。
“一百两?”左姑娘不自觉地提高声音,目光惊讶地看着小贩,直看得小贩心虚地面色发烫,才无奈地一耸肩,转身对玄枫说道:“这么独特的发簪,本姑娘还以为要一千两呢。这么便宜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还是去玄玉楼买吧,那里应该会有比这贵十倍的好货。”
左姑娘极其遗憾地看了呆愣着小贩,拉着玄枫走了。
看这姑娘呆呆傻傻的,青涩的很,一看就涉世未深,最好骗了。如果、如果他信口开河将价钱提到一千两,那下半辈子岂不就……而小贩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小贩哭丧着脸,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这个发簪怎么卖?”几个徐娘半老的女人走到小贩面前,拿起那个左青词方向的发簪,边看边看。
“一千两。”小贩幽幽地脱口而出。
“神经病!”
众女人甩了他一堆唾沫星子,骂得小贩愣愣地,一脸茫然……
看着那只拉着自己衣袖的纤纤素手,玄枫抿着唇角,连眼底都蕴着柔柔的笑容,当然,一直兴奋地找人问路的左姑娘却没有意识到。
刚才她在拿起发簪的时候,终于想到了一个财源滚滚的好法子,而此刻,她就是赚银子去的。其实玄枫很想告诉她,其实玄玉楼是……
但是看她一脸兴奋的样子,话到嘴边便打住了。算了,她爱怎样玩便怎样玩,爱怎样胡闹便怎样胡闹吧,反正就算她在地上打滚,他也觉得可爱。
玄玉楼在北街,而他们正好顺路,走走停停,很快便找到了玄玉楼。
玄玉楼是徽州最大的珠宝玉器商号,也是打造首饰的最出名的商铺。巧手金指白师傅就是一个响当当的活招牌。白师傅凭着绝佳的手艺,在徽州享誉盛名。据说宫里娘娘的很多珠宝首饰也是经由白师傅之手,所以找他打首饰的官家小姐夫人便越来越多,而他未必会理睬。
这些小道消息自然是左姑娘在路上顺便打听来的。这个白师傅好像很拽的样子,不过越有难度,她的兴致才会越高。想到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左姑娘笑得满脸开了花。
珠玉楼果然气派,琉璃为瓦,木雕为柱,门口伫着两尊大石狮子,街边经营着蜡染、姜糖、酱醋等小商铺,更衬托出它高高在上的气势。
左青词对玄枫俏皮一笑,右手大拇指得意地刮了下鼻翼:“看本姑娘的表现。”说着便拉他入内。
看着她满脸灿烂的笑,不知为何,玄枫的心里却闪过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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