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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观音备茶待君来
    一望无际的沙漠中,那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峰兀立,仿佛一只从洪荒以来就蜇伏在此的猛兽,等着吞噬过往的旅人。山背面的低矮平房被完全笼罩在阴影中,虽然此刻烈日当空,却还是有一股森冷之气缭绕不去。

    宽敞的屋子里,十来个彪形大汉围坐在几张陈旧木桌前,斗牌赌筛子,吆喝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两三块木板拼搭起来的柜台后面,坐着个蓄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儿,一脸没睡醒的昏沉样。任那头的汉子们吵翻了天,他只是眯着眼打盹,手里一管旱烟几乎磕到了地上。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门外嘎然而止。厚重的门帘掀起,一个庞大的身影立刻将门框整个堵住。

    大门实在不能算小,但这人肥胖的身躯却还是左右扭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塞进门中。只见他的肚腩足有个水缸那么大,脸上五官被肥肉挤到了一处,几乎已看不见眼睛。随着行走的每一步,那浑身的肥肉油脂也震颤着,仿佛随时就要撑破衣袍流出来。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长得比猪还像猪的人,落足却轻飘飘软绵绵,纤尘不起,比黄花大闺女还文秀几分。

    角落的大汉们仍在斗牌,声音却情不自禁地压下了几分,柜台后的小老头儿也睁开了一双混浊的眼睛。

    “掌柜的,来一壶茶。”大胖子走到屋子中央的小方桌前,在那陈旧的长板凳上坐下,一扬手,一锭小金元“笃”一声落在了隔壁桌上。

    掌柜的咳嗽一声,沉声道:“老颜,没看到有客倌来么?还不快倒茶!”

    被点名的大汉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目光落在那锭金子上,脸色立刻微微变了变。

    胖子随意抛出的小金元宝,底部竟已浅浅陷入桌面半分。老颜抬眼看了看掌柜的脸色,顺从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转入后堂去了。

    不多时,他提着一只还袅袅冒着热气的茶壶出来,在胖子身边停住,正要倒水,却听那掌柜又咳嗽一声,道:“且慢。”

    话音未落,门口厚重的布帘再次被掀起,又有五人鱼贯入内,这次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个五官清俊、眉目温润的少年。纵然顶着一身的风尘仆仆,他的神态还是那样安详从容,仿佛世上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放在心上。

    身后一名随从趋前两步,凑在少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见他微微点头,那随从立刻走到胖子邻座那张桌子前,拉出板凳,待少年入座后,才和另外三人一起,侍立在他身后。

    “来的可是原公子么?”

    “正是。”原随云一笑,“在下来迟了,不知是否还有幸见贵主人一面?”

    “夫人如此器重公子,自然是等着的。公子何不先喝一杯清茶解渴,夫人少时便到。”那脸色蜡黄的掌柜说起话来居然也是文绉绉的,转头吩咐道,“老颜,先给公子上茶。”

    老颜脸上露出困惑之色:“老大──”

    “叫你倒茶,罗嗦什么?”掌柜的斜瞥了眼那头正巴巴等着茶的胖子,吸一口旱烟,悠然道,“这年头,有几个破钱的都以为自己是大爷了,也不知道掂掂斤两,嘿。”

    胖子本就有些阴沉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那一坨坨肥肉抖动着,瞪了掌柜半晌,又瞪开始倒茶的老颜,最后瞪向原随云,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阴阳怪气地开口:“这年头,没钱的还更充着大爷呢!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先卖弄到祖宗面前来了。”

    原随云一抬手制止了身后的随从,自顾自端起面前已蓄满水的茶杯,凑在唇边吹了吹,微笑道:“在这大漠荒芜之地,居然能品尝到上等的君山银针,在下先谢过贵主人盛情。”

    “喂,小畜生,我──”

    “生吃人肉的杂碎,也配唤别人畜生么?”原随云冷冷截断了他的话头,搁下茶杯,轻描淡写地抬袖在桌上拂过,似在掸灰一般。

    便听一阵细微的碎裂之声响起,当他收回袍袖的时候,不光是那胖子,就连掌柜和十多个大汉脸上,也都齐齐变了颜色。

    但见桌上那锭金元宝已经变戏法一般,被整个嵌进了厚实的桌面,边角不露,仿佛本就是桌子的一部分。

    竟用至柔的衣料压金碎木……这份功力和巧劲,当世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胖子肥厚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突然站起身来,扭头就朝门外走去。

    一股劲风蓦然从背后袭至。胖子虽然看似臃肿无比,身手倒是极灵活,慌忙一闪避过。在他身边,一条长板凳顿时四分五裂,哗啦啦碎成了一堆木片。

    “兄台待要如何?”他惊魂未定地转身,粗声喝道。

    “哦,这会儿我倒成兄台了么?”原随云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似笑非笑,“饭可以多吃,话却是不能多说的……我今天很想给阁下一个明白。”

    他竟是不打算轻易放过那胖子,言语中的挑衅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胖子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汗珠,突然呼呼喘起气来,声音越来越响,变成拉风箱一般。他猛然纵身一跃,庞大的身躯像个皮球似高高蹦起,满屋旋转起来。

    胖子的轻功果然非凡,踩着四壁狂奔亦不落足音。随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屋中刮起了一阵狂风,到最后,就见四壁人影渐渐结成一个环,声声呼啸尖锐,宛若二月朔风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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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众人早已看得眼睛发直,就连那掌柜也握紧了旱烟杆,唯有原随云脸上还是一派安详从容,静静地低头品茗。

    蓦然,从那四壁人影中迸射出数十道白光,从不同角度朝原随云身上疾射。风声骤歇,胖子足尖在屋子正中的梁柱上点了一点,整个人如千斤坠石般朝着他当头压下。

    原随云终于动了。

    长袖翩然挥出,看似随意而为,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在瞬间展开袖影漫天。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些白光已然吞没不见,胖子惨叫一声,下坠的肥大身躯忽又被弹开,重重砸上了背后那根粗梁柱。

    这屋子虽然其貌不扬,但确实铜墙铁壁,四角和屋中央的梁柱都是生铁打成。刚才那胖子满屋飞转,看似毫无重量,这一下却是砸得结结实实,撼得梁柱一阵嗡鸣,仿佛撞钟一般。

    “砰”一声巨响,胖子几百斤的身躯摔落地上,顿时整个屋子震动了好几下,桌移碟翻。随即,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幽幽响起:“这房子建造不易,公子就非得在此刻拆了它么?”

    伴着语声,一个白衣人影仿佛凭空出现,从屋子中央那根梁柱后转出。

    此刻款款展露在众人视线中的无瑕姿容,或许,就只有一个词足以形容──

    独揽风华。

    一室寂静,只听见众人此起彼落的呼吸声。随后,原随云长身立起,深深为揖:“原氏随云拜见夫人。延误约期本已不该,适才更是唐突,还望恕罪。”

    “原公子目不能视,又怎知道我是谁?”

    原随云笑了笑:“素闻夫人姿容绝代,此刻除了夫人的风貌,在下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一屋子的人呼吸如此急促。”

    石观音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终于展颜道:“百闻不如一见,公子气宇轩昂、谈吐不凡,倒也不枉妾身这两日来望穿秋水,翘首以待。”

    她的嗓音沙甜,听来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和挑逗。原随云却似对那弦外之音毫无所觉,温雅再揖道:“在下一时失查,带入沙漠的向导竟不认路,耽误行程,劳夫人久等了。”

    “哦?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这人连累在下对夫人失约,自是罪该万死,已被我杀了。”他淡淡答道。

    石观音的目光一闪,随后轻轻叹息一声:“公子一路辛苦,妾身未能远迎,反而让公子在此受庸人滋扰,自然也有失礼数,理应赔罪。”

    两人说话间,胖子低低□□着,挣扎从地上坐了起来。原随云那一记出手极重,摔得他鼻血直流,嘴唇也磕破了一块,看起来颇是狼狈。石观音走到他面前,嫣然一笑:“杜朱,你虽号称‘吃人吐骨’,但除了人肉外,总还会吃些别的东西吧?”

    她的语音还是那么温柔,好像眼前不是个肥得流油的大胖子,而是天底下最俊俏的郎君一般。那杜朱的眼睛早就直了,吃吃道:“是、是……”

    “那么,我给你一样东西吃,好不好?这东西的味道可能不怎么样,但是对你却是大有好处的。”

    “夫人给的,我自然会吃……”杜朱狭小如缝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神采,喃喃道,“无论夫人让我做什么,我、我都会做的。”

    “你真好。”石观音幽幽叹了一声,一翻手,掌中突然多了一颗碧玉般的丹丸。她将那丹药送入他口中,白玉般的纤长手指缓缓刷过他那两片肥厚的嘴唇:“世上的男人如果都像你这么听话,该有多好……”

    杜朱情不自禁吞下了丹药,眯起眼睛,一脸□□的模样。虽然他长得实在很像猪,但此刻周围的人看着,却简直都恨不得自己这辈子投的是猪胎,只要那完美无瑕的手,也能这般温柔地触碰自己……

    突然,从杜朱喉咙中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格格声,只见他双眼蓦地暴睁,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了喉咙,浑身抽搐着,砰一声再次倒在地上,粗腿蹬了几下,便渐渐没了声息。

    他的皮肤已赫然变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灰青色,乍一眼望去,仿佛一尊披着衣袍的石像。在那僵硬扭曲、死气沉沉的脸上,竟犹自带着陶醉满足的神色,看起来分外诡异可怖。

    原随云身后的四个侍从也不禁脸色发白,其中一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他微微动容,低叹了一声:“劳烦夫人出手,在下惶恐。”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石观音轻轻一笑,“不过,公子让妾身苦候二日,难道不该有所表示么?”

    “夫人言下之意……”

    “听说公子先前在济南时,曾在大明湖畔抚一曲《绿衣》,仙籁绝尘、闻之忘俗。不知妾身可有幸闻君雅奏?”

    原随云沉默片刻,终于颔首道:“若夫人赐琴一张,在下自当从命。”

    琴,自然是早已备下的。身长三尺六寸的桐木乌琴虽非名品,但音质清远,倒也上乘。当下原随云略调了一下丝弦,便起音弹奏起来。

    于是,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沙盗围绕下,气质雍容的少年垂首安详操琴,而风华绝代的女子倚柱含笑聆听,对脚边那具青灰可怖的尸体视若无睹。此刻这大漠客栈中出现的景象,也只能用“怪异”二字来形容。

    《绿衣》曲短,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原随云便已奏完全曲,只是余音绕梁,久久不散。一片宁谧中,石观音幽幽叹息了一声,低吟道:“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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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哀切的诗词此刻由她念出,却带上了一股说不出的缱绻缠绵之意。原随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手指依然轻按弦上,眉眼间悄然浮现一丝迷离之意。

    石观音嫣然浅笑,朝他走近几步,柔声道:“原公子,此地嘈杂,实不宜商谈要事。不知公子是否能随妾身移步内室,容妾身先为公子接风洗尘?”

    “夫人,在下──”原随云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石观音情不自禁地又跨出一步。

    就在这刹那,他手背青筋骤现,指下琴弦齐齐断裂!那七根灌注真气的丝弦被绷得笔直,朝石观音飞射而去!

    她一声娇笑,莲步轻移,身形翩然乍起。

    原随云低喝一声,形若惊鸿,也自离座追击。

    电石火光间,两人倏合即分,已交手三招,分别落下。众人只觉得两人俱是宽袖翩扬,姿态潇洒曼妙,一时目眩神迷。只有那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额上已涔涔渗出冷汗。

    只有他看出了,这两人轻描淡写的三招,其中各自蕴含了无数的变化和杀机。而他苦练了三十多年的武功,无论是到了谁的面前,都全无半点抵抗之力!

    石观音负手而立,眼波还是那么温柔,姿态也还是那样楚楚动人。而原随云虽然神情不变,脸色却已有些灰败,那四个随从想要过来扶持,却被他抬手阻止。他默然半晌,终于叹了一声,敛袖揖道:“夫人身手高妙,在下自愧不如。”

    “原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石观音淡淡笑了笑,“公子年纪轻轻,此等身手已是当世少有。只是妾身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夫人请问。”

    “刚才的那杯茶,公子其实并没有喝,是么?”

    原随云笑了笑:“确实没有。否则刚才那一曲的时间足够发挥药性,我也不会不自量力,在夫人面前放肆了。”

    “那茶里的迷药,是我耗费多年心血才配制成功,无色无味,不知公子是如何察觉?”

    “夫人安排杜朱出场,确是高招。人性卑劣,什么都要从别人嘴边抢来才觉得香,在下本也不能免俗。”原随云索性走回桌前坐下,把玩起那茶杯,淡淡道,“只可惜有一件事,夫人怕是疏忽了。”

    “什么事?”

    “江湖中素来讽刺杜朱为三猪,乃长得像猪、粗鲁似猪、体臭如猪……真的会有谁一见此人,就奉上君山银针这样的茶中珍品,供其糟塌么?”

    石观音默然片刻,突然迸出一串朗笑,抚掌道:“原公子果然心思缜密、反应敏捷,没有让妾身失望……妾身想与公子谈一笔交易,不知可否?”

    “夫人约在下来此,不就是为了用极乐之星做一笔交易?”

    “极乐之星……”石观音灿然一笑,“那龟兹王用一颗平凡无奇的金刚钻引得戈壁滩上众人鸡飞狗跳,他却在暗中收买兵马,策划复国……这一切,以为当真能瞒得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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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发现,居然已经超过二十万字了……我本来是打算三十万字结束的啊 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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