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留下原随云和君莫离独处。
“莫离……还是别去了吧。”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低声说道。
“为什么?”
“水母阴姬以个性古怪偏激而闻名江湖,虽然当年善待了叶前辈的夫人和女儿,却不代表她就是个善心人。”原随云缓缓说道,握紧了她的手,“更何况,她的武功冠绝天下,已成神话,又极恨男子,我是无法陪在你身边的。让你一个人去闯那地道,我不放心。”
“我想……也不一定就要走地道。你记得香帅身边的苏姑娘吗?她也去过神水宫,为香帅打探消息。她走的路,未必就那么恐怖。”恰恰相反,记得在小说中,苏蓉蓉入神水宫的路其实相当美。莫离若有所思地微微蹙眉:“当年叶夫人母女既然是被蒙着眼从水路带出来,就说明入谷一定另有别途。”
“即使能走别的路,水母阴姬还是江湖传言最可怕的女人,比石观音尤甚之。”原随云顿了顿,低声道,“她不会让我入谷的,光靠莫离为我转述,也许根本无法推测出什么。而且叶前辈也说了,就是解了毒,我的眼睛也不一定会好……还是另想办法吧。”
莫离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蹲下,柔声说道:“即使不为你的眼睛,也值得走这一趟。你莫要忘了,无花手上还有一整瓶的天一神水。”
“如今我们知道无花手上有天一神水,他要下毒就难得多。更何况,即使阴姬肯助你辨毒,也绝不会把天一神水的秘密告诉你的……”他摇了摇头,喟然一叹,“这些,其实你都知道的,对不对?”
“随云……”
“莫离,若不是为了我,如今的你也不会这么累。”他的神情带着怜惜,又似乎有一丝寂寥,默默地伸手梳理她的长发,突然低声问道,“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她柔声回答,更挨近了些,轻轻将头枕在他膝盖上,“我只知道,眼下如果试也不试就放弃,那么也许以后一辈子,我都会因此耿耿于怀。”
不是对那个武功冠绝天下的水母阴姬毫无忌惮之心,只是为了他,她愿意冒险,不想因此而退缩。
“你……”
“随云,你主意多,帮我想想该怎么行事,好吗?”她轻柔而坚决地说道,“我要去求见阴姬。”
“……好。”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谢谢。”
莫离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依然静静地伏在他膝上:“那么,明天我先传信给蓉蓉,看她怎么说吧。”
当初在济南和楚留香分手时,他曾告诉两人,停泊在临淄附近的船居暂时不会移动,方便彼此联络。原随云遣人快马将莫离的信送去,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回复。
苏蓉蓉先告诉他们,楚留香追寻无花踪迹,一路到了肃州,至今未归。随后用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将她在神水宫的经历细细道来。
她的笔墨委婉,描述生动,让人感觉仿佛身临其境一般。饶是莫离知道神水宫定然是个美丽异常的地方,这时看着纸上清丽端正的字句,依然升起一股心旷神怡的向往之情。
莫离一边看信,一边轻声念给原随云听。等她念完,原随云静静地思索了片刻,说道:“看来神水宫弟子出入山谷的门径,实在比叶前辈所描述的地道要好得多。”
莫离折起信,叹了一声:“可惜,目前我们却不能用。”
苏蓉蓉能走那条路,是因为她有姑妈在神水宫,自会接应。陌生人即使找到了那条水路,也免不了会被当成入侵者,反而不美。
原随云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在准备的卷册,写到哪里了?”
“已经完成大半了。叶前辈明天会为我参订,看是否需要添加或删减什么。”
在决定到神水宫向阴姬求教之后,莫离和原随云商议半日,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准备。两人先拟定了措辞简短而清雅恭俭的谒帖,由莫离执笔,用行书仔细誊写在光润坚洁的澄心堂纸上。
原随云命巧匠用梨花木打造了一个古拙的谒帖盒,做得比普通的略深了些,等莫离将手边的帛书写完之后,连同谒帖一起放入。
所谓学无止境,通常对自己成就沾沾自足的人,不过才刚跨入门槛而已;而所学越是博大精深,反而越会感觉到自身的局限。因此,莫离便想起了当年原随云赠送她的埃及药典译本。
那本药典由埃及文译为梵语,随后再译为汉字,几经转折,失落了不少原文的神髓。蓝太夫人,蓝天宇和莫离三人都曾深入研究过其中的艰涩之处,但仍留下不少疑点。蓝天宇之所以会决定远赴天竺,与此也有莫大关系。
这几天莫离凭着记忆,从中挑出了一些值得反复推敲的疑滞之处,以及见解异于中土歧黄的精髓论点,编集成薄册,做为求见阴姬的敲门砖。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总比直接开口求助的把握大些。只是──
她抬头望向原随云:“对了,你说要在这临安城里找一样东西,可找到了没有?”
“有些眉目了。过两天莫离陪我到宏宝斋去一趟,可好?”
“宏宝斋?”
“是啊,有了敲门砖,还需问路石。”原随云说着,微微一笑,“这次主要得靠莫离,但是,投石问路的事,我会尽力替你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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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他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应道:“好。”
这些日子来,她依然借宿叶府,而原随云带着随从,自在城中客栈居住。所以两日后,莫离便和他约好了,在西湖畔的断桥会面,随后一起去了左近的宏宝斋。
原随云的侍从显然早已打点好一切,当两人来到那古雅而堂皇的店铺门前,身穿绫罗华服的老板亲自迎了出来,态度恭谦地朝原随云施了一礼:“公子,您订下的琴,小人已经为您打点妥当,就在后堂。”
他微微颔首:“带我去看看吧。”
跟在那老板身后,两人穿过生意颇是兴旺的店面,又绕过中庭的山石流水,来到后院幽静的客室。
雕花红木桌上放着个乌漆光亮的琴匣,那老板打开玉扣锁,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张绸缎包裹的瑶琴。他开始动手解开层层彩帛,一边说道:“公子,这就是鄙家珍藏多年的前朝名琴,张钺所斲之韵罄。”
待他将琴放置到一旁的琴案上,原随云便走上前去,手指轻轻拂过琴面,随后将其捧了起来,低声道:“素闻张钺传世有二琴,一名冠古,一名韵罄,蜚声士林,堪为当世至宝。能在这里找到韵罄,确是意外之喜。”
那老板见他捧起琴,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似是怕他不小心碰坏了古琴,但口中仍接着说道:“这韵罄是鄙人祖传之物,已过四代。若非见公子诚心求要,本不肯割爱。公子请看,此琴身长三尺六寸四分,通厚二寸三分,肩阔六寸三分,尾阔四寸二分。龙池上方篆录韵罄二字,左有松雪道人题字,凤沼下嵌黄玉……”
原随云任他在耳边唠叨,低着头似是看琴,手指仔细地抚过琴身。等那老板终于说完,他轻轻将琴放回案上,略调琴轸,伸手试了几个音,一时满室余响不绝。
“公子觉得怎样?”
“琴是好琴,可惜……”原随云低声说着,淡淡一笑,宽大的袍袖突然无风自鼓。
啪啦啦一阵断木脆响,那样式古拙的琴,已然在他掌下四分五裂!
这下事出突然,连莫离都不禁愣了一愣。却听他缓缓说道:“张钺之韵罄斲在盛唐,束腰而体圆,此琴腰势较之却显平坦。瑶琴凡过百年,琴身必现断纹。真纹峰如剑刃,尾迹自隐,指下音色更显澄亮。反观以火烤冰激假造之断纹,形同斧凿,却易使音色失纯……店主莫非以为在下分辨不出?”
他的语气并不激昂,面上也依然是一派温文之色,可唇角的浅笑却透出冷峭之意。
那老板的脸色当下就刷白了,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嗫嚅道:“这个……公子,小人……”
“此琴所取桐木质地颇佳,本也是好琴,店主却贪图近利,让人扼腕。”原随云淡然说道,袍袖一拂,将琴案上碎木尽数扫落。
“公子见、见谅……鄙斋确实珍藏韵罄,小人本不敢有所欺骗,只是公子来订琴的第二天,另有一人前来,用重金索购此琴,所以小人……”
莫离听着忍不住皱眉,开口道:“纵是如此,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店家为重金而失了诚信,岂不是得不偿失?”
“姑娘误会了!”那老板急得连连摇手,“原公子出价其实和那位相差无几,小人本不愿自砸招牌。只是那位公子家中在江南一带威名远扬,听说有无数江湖人士愿为其效命,小人……小人实在不敢得罪。”
莫离忍不住想要叹气。他口中的那位公子听起来,大概也是个什么武林世家的出身了。只是这老板毕竟不是江湖中人,又怎知道,若论武林世家,谁能敌过无争山庄的原氏?
原随云听了他那番话,神情未变,只是开口道:“既然店主确实珍藏韵罄,就请拿出来,容我一观。”
“但是,若那位李公子……”
原随云剑眉微扬:“在下订购此琴在先,店主莫非定要失信于我?”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顿时堵得老板哑口无言。他的脸色变了数变,终于一跌足,说道:“好吧,公子稍等。”
莫离突然皱了皱眉,走到原随云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两人的手皆掩在袍袖下,她便悄然在他手心比划了几个字。
原随云捏了捏她的手,侧头微微一笑。
脚步声响起,那老板去而复返,捧出另一只琴匣:“原公子,小人不敢再弄假,这是真正的韵罄,请公子过目。”
这次被放置琴案上的乌木古琴,粗看之下和之前相差无几,然而原随云轻拂琴弦,清音抑扬而起,顿时有若一股甘洌的冷泉流淌,满室幽寒的古气盎然。
“此琴曲尽,再无弦响。韵罄……果然名不虚传。”原随云划弦止音,低低一叹。
“确是好琴。我夫妇此趟来临安,能觅得此琴,也是不虚此行了。”外面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随即便有两人携手步入。莫离定睛望去,只见他们赫然是几日前自己在西湖上遇见,荡舟抚琴的那对少年夫妇。
少年的面容斯文,眼中神彩却颇是飞扬,打量了原随云和君莫离几眼,突然转向那已然面色发灰的老板,笑道:“店家,虽然你我约定两日后取琴,但拙荆心急,迫不及待想要一睹名琴风采,我便先带了她来。既然店家已将此琴重整新弦,调弄妥当,是否能容我现在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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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这……”
老板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原随云已经静静开口:“公子和尊夫人从刚才店主对在下说明原委时,已经来到门外,我等的对话想必也都听见。何必强人所难呢?”
此话一出,那对夫妇脸色都是微变。少年的脸上一红,又仔细看了原随云几眼,方道:“原来阁下内功深厚,在下眼拙了。”
凡习武者,通常功力越高越是目光湛亮慑人。然而原随云双目失明,君莫离修习的内功又异于常人,神华内敛。这对年轻夫妇并未看到原随云毁去膺品,竟以为两人都不懂武功。
少年这时的神情大是尴尬,但挣扎片刻后,终于还是低下头,对原随云长长一揖:“在下求琴心切,本以为已经购得韵罄,没想到原来被阁下捷足先登。失望之下意欲唬弄,实属不该,还望阁下恕罪。”
在他身边,那少妇浅浅一笑,也施礼道:“两位莫怪我家相公。是我一心想要这张名琴,相公太惯着我,才会行为有失,我也向两位赔不是了。”
这两人认错认得坦然,倒也算是难得。原随云便敛袖还礼道:“不敢。”
少年的目光闪动,再揖道:“阁下与我都是爱琴之人,便交个朋友如何?在下是姑苏拥翠山庄的李玉函。”
“哦?不知阁下和李观鱼前辈如何称呼?”
“正是家父。”少年依然垂首温文说道,神情中却隐隐透出一丝骄傲来。
莫离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顿时想起李玉函这名字为何耳熟。她忍不住又打量了少年身边淡施脂粉,略显苍白的女子一眼。
这个看似弱不胜衣的少妇,难道就是小说中背叛了石观音,后来为取楚留香性命,更将昔日同门尽数杀死的的“画眉鸟”柳无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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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向大家说一声对不起。上个礼拜工作重,加上心情不好,写出来的东西有失水准。这两天觉得渐渐把握不住文章的节奏,所以回头把第二卷整个修了一遍。大家这些天来对我一直非常体谅,小佩在此拜谢!接下来的文,我会努力不再犯相同的错误。
李玉函和柳无眉……目前不算是主线人物,埋个伏笔先。下章要转入神水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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