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说出这个名字,不仅楚留香变了脸色,原随云的手指也微微动了动。
江湖中谁没有听过石观音的大名?她本是人们口中最聪明、最冷酷、最狠毒也最美丽的女人。
传说她姿容无双,见过她的男子无不为她销魂蚀骨、相思成狂,哪怕从此沦为她手下最卑贱的奴隶,任凭驱策役使,终生无怨无悔。
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会因为妒嫉而毁了任夫人的容貌。那么……当年的任夫人又该有多美?
看见眼前几人脸上的神情,任夫人淡淡一笑:“你们也不必为我惋惜。当年我的外貌虽然美丽,心肠却是丑陋的,仅凭一已之私,任性妄为,从来没有珍惜过什么。”
她悠悠一叹,“若是一个人不懂得珍惜,纵然得到天下一切美好,也不过是手中的一捧尘土,又有何用?”
楚留香的脸上露出一丝钦佩,柔声道:“夫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就已经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明白太多。”
“嫁给任慈的这二十年,确实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二十年。”任夫人突然转头望向君莫离,“君姑娘,说起来,妾身还要谢谢你。”
“我?”
“是啊。你可知道,当年我是在被毁容之后,才第一次遇见任慈。我一直以为,他执意娶我为妻,不过是因为可怜我而已……”任夫人缓缓说道,素手抚摸着怀中的骨灰坛,眼神温柔如水,“多谢你当日提醒了我,与其一心悲伤即将失去的东西,不如在还未失去的时候,好好把握。所以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才终于明白,不管当初他是为什么娶我,他确实是一心一意对我的。”
任夫人将目光投向远方,低声接着说道:“一个人的一生,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份爱,尤其是任慈这样一个男人的爱,不仅是幸福,更是幸运。上天……实在并未亏待我什么。”
莫离的眼眶一阵酸涩,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泪水,略带沙哑地问道:“那么,夫人以后如何打算呢?”
面纱下,任夫人似乎笑了笑:“如今将南宫灵之事托付诸位,我已经了无牵挂。任慈临终前对我说过,他毕生为了帮中事务奔波,到哪里都是形色匆匆,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我一起,细心领略大江南北风光。”她抱紧了怀中的骨灰坛,柔声说道,“现在他不能再带我去,那么由我陪着他,也是一样。虎丘剑池、西川蜀道、塞外风雪……凡是他曾想游览的地方,有生之年,我愿和他一起,一一走过。”
楚留香微微动容,低声道:“可是夫人如今身无武功……”
“不必为我担心。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应该知道,以前我是因什么而成名。我虽然功力全失,但就凭昔日的毒功,也足以自保了。”
莫离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鹿皮袋,走上前去递给任夫人:“夫人,这是我用箱水母淬制的暗器,只要见血,中者至少两个时辰不能动弹,但无性命之忧,亦不会留下后患。就请夫人收下防身吧。”
任夫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讶然:“竟是海中毒王箱水母?君姑娘,这暗器如此珍贵──”
“无妨。”莫离微微一笑,“我有武功可以自保。夫人虽然擅毒,但宅心仁厚,有此暗器防身,我会比较安心一些。”
“好,那就多谢姑娘了。”任夫人将鹿皮袋放入怀中,顿了一顿,突然从鬓上拔下一支乌木簪,“君姑娘,这簪子甚为贵重,如今妾身要云游天下,带在身边反而累赘,便送给你了。”
莫离接过那支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木簪,仔细端详了一眼,心中恍然,不觉动容道:“多谢夫人!晚辈定然不敢辜负夫人的信任。”
“我对姑娘自然放心。这东西我在身边留了二十年,舍不得毁去,却也一直找不到托付的人。如今交给姑娘,也了却我一桩心事。”她柔声说道,随即退后两步,对三人深深一揖,
“妾身拜谢三位高义。日后山重水远,还望多多珍重。”
“任夫人秋灵素当年……不知又是怎样动人的姿容。”来到山脚下,楚留香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叹道,“石观音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惜了那般倾城绝色,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莫离倚靠着原随云坐在马上,闻言微微一笑:“也许当年的任夫人确实可比昙花,但是难道香帅不觉得,此时的她更像琼花么?”
琼花生江都,天下无二本;受命不迁,深固难徒。传说当年隋炀帝征百万民夫开凿大运河,正是为了南下赏花。可就在龙船到达江都的前一天,连夜狂风骤雨,偏将琼花悉数打落,空留满城幽香,清馥绝尘、千古流传。
“风貌虽毁,风骨犹存。”莫离轻叹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吧……”
楚留香默然片刻,也微微笑了:“是啊,小离说得没错。既然任夫人自觉此生无憾,又何必他人替她惋惜。”他的面容一整,随即道,“原公子有千里驹,是否能先赶回济南?我怕南宫灵和无花此刻──”
“香帅的意思我明白。”原随云点了点头,容色沉静,“有我和莫离在,就请放心吧。”
“好,多谢。”楚留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原随云一扯缰绳,奔霄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红鬃如流火,直向济南的方向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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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南宫灵此刻会不会已经逃了?”眼看快要到济南,原随云放缓了速度。莫离转头看他,低声问道。
“有可能,但应该不会。你莫要忘了,除了对任老帮主下毒之事,我们手里还有他们另一个秘密。”
“嗯。任凭是谁,若被神水宫追杀,日子只怕都会难过得很。”
“我倒是有些好奇,南宫灵和无花到底是什么关系?”原随云沉吟道,“南宫灵是那天枫十四郎的遗孤,而妙僧无花竟会忍术。难道……”
他的心思敏捷,确实天下少有。莫离忍不住微微一笑,轻声道:“偷出天一神水的既然是无花,他现在总和南宫灵是在一条船上,逃不掉的。不过他们此刻必定有了对付我们的计划,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放心,交给我吧。”原随云紧了紧与她一起控着缰绳的手,那低沉嗓音中的自信让她心中一暖,更往他怀中缩了进去。
“对了,刚才任夫人给你的,可是毒经?”
“嗯,我想应该是。”从任夫人手中接过那乌木簪时,她就已经感觉到,拿在手里异常轻盈,应该是空心的。
莫离点了点头:“否则还有什么,能让一根乌木簪子如此贵重?又有什么,能让任夫人藏了二十年,却舍不得毁去。”
“秋灵素纵横江湖的时代虽在你我之前,但我却听家父说起过她。在毒这一道,她恐怕也只比水母阴姬略逊一筹而已。这毒经若落在有心人手里,不知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原随云微微一笑,“如今给了莫离,倒是不用担心了。”
“对我这么有信心?”她转头笑问。
“因为,莫离是个很善良的人啊……”他浅笑着,低低叹了一声,片刻后突然接着道,“我在想,任夫人山顶上说的那番话──”
“怎么了?”她好奇问道。
原随云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将下巴在莫离头顶蹭了蹭,他含笑说道:“等差不多到济南东郊时,告诉我一声。我们得好好准备一下,再去拜访南宫帮主。”
楚留香跟随南宫灵前去围子山时,骑的是从丐帮借的马。等他从山上下来时,自然早已已经不见踪影。饶是如此,盗帅的轻功毕竟天下无双,也不过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已然回到济南城中。
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此刻显得异常宁静。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小贩们各自推着木板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勾栏院上,一名指甲用凤仙花染得鲜红的女子斜抱琵琶倚在窗槛,娇慵地启唇唱道:“娇艳香芙蓉,照灼绿水边;款摆挽风月,羞花任郎摘──”
看见楚留香走过,她眼波盈盈,语调越发妩媚:“思欢久,不爱独枝莲,只羡同心藕……”
若在平时,说不定楚留香会停下,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但是现在,他却只好摸了摸鼻子,赶快走开。
这城里……实在也太平静了一些!南宫灵、无花人呢?原随云和君莫离在哪里?丐帮中南宫灵的心腹,又都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不知到哪里去找才是对的,但他却知道,有那么几个地方,是他不得不去找找看的。
于是,他先去了南宫灵的家。
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在渐渐垂下的夜幕中,显得安静又有些神秘。楚留香悄无声息地落到院中树上,一眼就看到南宫灵坐在花厅里,正独斟独饮。
除了他,周围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楚留香怔了怔,终于还是轻身落地,让自己颀长的影子投到了步廊的青纱灯笼下。
看见他的身影,南宫灵似乎一点意外也没有,只是抬起头,微微笑了笑:“楚兄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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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这章的标题时,本来还想加一个比喻,就是石观音比之夜莺与玫瑰中那朵带刺的红玫瑰。若你想要看到它最美丽最妖艳的那一面,就要为它献出生命和灵魂……后来想了想,这篇文里插王尔德童话实在有点突兀,怕写成天雷,所以还是放弃了。
琼花则为扬州市花,也就是今天的聚八仙。不过也有人说,当初隋炀帝心心念念想看的琼花是另一种花,如今已经绝迹了。
章末路人甲挑逗楚留香的曲,则是我从乐府诗集的《读曲歌》里拿来的,稍做了一些改变。原词更含蓄些,不过意思是差不多:“千叶红芙蓉,照灼绿水边。余花任郎摘,慎莫罢侬莲。思欢久,不爱独枝莲(怜),只惜同心藕(偶)。”
话说,香帅真是到哪里都艳福不浅啊…… xd
请大家不要为小原小离担心。南宫童鞋想对付已经聚在一起的这两只,嗯……还是为南宫童鞋祈祷吧
ps: 这两天貌似因为心情不太好,做的梦也奇怪。居然会梦到小原和小离钻下水道,去某个地宫打妖怪。我囧囧囧……真的是当年玩太多rpg的后遗症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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