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一路行来, 这两个沉重的字眼,始终占据着我的整个脑海。
眼中的允祥,一直健朗而又豪爽;这几乎让我差点忘了,一代侠王、胤禛最器重最信任的拼命十三郎, 在雍正八年,就会走完他,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只是,这是必然的结局吗?如果弘昼弘时和紫藤, 都能因我的介入,而重新获得史载记录背后,不同的人生;那么允祥呢?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绞尽脑汁回忆着史书中,关于允祥去世的记载, 到最后, 却只是备觉无奈……在后世, 只因喜爱胤禛,才会顺道关注这最得他赏识的怡亲王;而有关他患病的经过, 我就只记得‘七年末, 王有疾’与‘八年五月, 王薨’……对详细的病因,却是毫无印象……只是, 这么健康又勤于锻炼的人,怎会病来如山倒, 短短半年工夫就去了?咳血……绝症吗?白血病?肺癌?真要命, 怎的没在现代学个什么医护之类的……
胤禛也是一路无话, 可那略显僵直的背影,就已明白透露了他的不安与担忧;不敢想象,若允祥真的如史载般英年早逝,那么过后,胤禛又该如何悲恸……
加大步伐行去胤禛身侧,我挽住他的胳膊,在他蹙眉一瞥中,尽自平静地笑了笑,便伴他一同,踏入了军机处的殿门。
“行了!多大点儿事?偏就你危言耸听,跟个婆娘似的絮叨。爷日后多乘轿,少走路不就成了?咳……”
刚在胤禛刻意制止下,于军机处众侍从沉默的跪礼中,行至正厅的帘子边儿,就听里头传来允祥混不在意的笑嗔;胤禛顿住脚步皱了皱眉,便转脸带着询问看向张廷玉。
“咳……咳……”
沉闷的低咳声中,张相微微摇了摇头,忙上前几步凑来胤禛身侧悄声说道,“想是御医已经在里头了。皇上……”
蹙眉怔怔照着帘子看了几眼,胤禛略一思忖,便摆手示意众人退出大殿,复又俯身在我耳边悄声吩咐道,“你进去,就说是,朕着你前来探望的……先不要告诉他朕在,让御医即刻出来。”
有丝不解地动了动唇,眼见胤禛半眯的眸子里隐隐带着丝不安,我点点头,忙在目送胤禛与张相行出大殿后,整了整情绪,才着侍立太监挑了帘子,轻步踱进淡淡笑道,“熹妃见过怡亲王,怡亲王吉安。”
“咦?”正斜倚在角落暖炕看札子的允祥,有丝诧异地睁大眼看看我,忙捂住嘴低笑着起身说道,“皇上着你过来的?咳……都是张相,痰中带些血丝,多大点儿事?偏得惊动四哥,弄得我老十三,咳……跟个绣花枕头似的!”
“那是皇上关心你么。”扯起笑深吸一口气,待挎着小箱子的御医李老头行过礼,我才踱前几步轻声说道,“辛苦你了,皇上还等着你复命。快些过去吧。”
李老官儿闻言一怔,忙点点头朝允祥一拜就要出门,却见允祥忽地正了神色,面无笑意盯着他低低说道,“不要胡言乱语,只是猜想可做不得准。若敢妄言欺君,本王定不会放过你。”
微微皱眉看了看御医忐忑的神色,我轻笑着摇摇头,摆出单手请出的姿势,待他行来跟前,才送他至门边儿,悄声吩咐道,“有根据的话,就算是猜想,皇上也是要听的。”
眼见李老官儿会意地点点头,我才轻舒一口气,折身踱至允祥面前,细细将他看了看,轻声说道,“到底怎么了?瞧着神色还是安好,脸颊还红苹果似的……怎会咳血?”
“咳……”饶是捂嘴尽自压抑着,轻轻的低咳也总时不时从允祥喉中溢出;面色依旧红润,甚至红得有发紫的他,挑眉笑了笑,才佯怒地低低嗔道,“我说小桃花,你也瞧不起爷了?真就只是痰中带了些血点子,结果张相他们就大惊小怪……你也不是头天认识爷,我这低咳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非前几日受了寒,才重些,真的无碍……”
“有碍无碍,可不是你说了算。”心中的忧虑,一丝丝扩大,我低嗔一句掏出帕子裹着手,摇头叹息一声,便将掌心往允祥的大脑门儿摁去。
“别介!”
刚俯下身子尚未凑近,就见允祥双颊更红,慌不迭往后躲着,捂嘴闷声说道,“离爷远点儿!我可不想被四哥抓去泄愤……咳咳……”
眼见他越咳越急,我忙起身顿住手,有丝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便踱去倒了杯茶水递来;可允祥,只眼含笑意,却不伸手来接,只朝暖炕的几子点点头,待我放下杯子,才自个儿拿起一饮而尽。
蹙眉盯着他目光闪烁的眸子看了半晌,在思及他此刻,真就跟见着洪水猛兽似的躲我;心,腾地一惊,我煞白了脸凝视着他,呆呆嗫嚅道,“莫非……是,是肺……?!”
不期然想起早逝的昊天,我才惊觉,用不着癌症,只是一个小小的肺结核,在这朝代便可夺人性命!那么允祥刻意阻止我靠近……
允祥的双眸闻言忽地一暗,更紧地捂住了嘴;我紧扭着双眉还要再问,却听身后帘子一挑,跟着,便见允祥浑身一震,忙起身跪地闷声说道,“皇上万岁。臣弟不知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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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朕不让熹妃告诉你的。”胤禛抿唇不满地嗔了允祥一眼,朝我点点头,才缓缓踱前沉声说道,“你还想欺君?”
说着,胤禛已是伸出了手,作势相扶;可允祥一怔,却忙跪地后退两步,掩嘴继续低哼道,“皇上,臣弟……”
挑眉俯视了允祥好半天,胤禛才不耐地皱皱眉,二话不说,拎起允祥的胳膊便将他拽直扶去暖炕;待得二人隔着几子坐定,才摇头冷眼儿斜着允祥低嗔道,“说李御医似个婆娘?你自个儿呢?不过是状似肺痨,又还没确诊,就慌得如临大敌……你可对得起先帝对你的爱名?”
还没确诊?那就是说,还有一线生机?
轻舒一口气揉了揉心口,只见允祥眨眨眼,有丝尴尬地瞟了瞟胤禛,依旧捂着嘴闷声说道,“皇上,莫管是不是真的,臣弟都不在乎。只是,万不能把这病传给了您,有碍龙体。”
“胡说。”硬拽下允祥小媳妇般半掩面颊的大手,胤禛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御医说,你这主要是积劳成疾,体虚易伤;若是照这么累下去,早晚得成真的。不过现在,只要静心休养几年,调理好了想就无碍的。这样,痊愈前,准你……”
“四哥。”胤禛话音未落,允祥便慌不迭摇摇头,下意识又要去捂嘴,却在对视上胤禛瞪大的双眸时,讪讪地笑了笑,微垂脑袋小声嗫嚅道,“四哥,西北大军战报,要时时关注;陕西那厢的粮储,还有安徽那边的……”
“你敢打断朕的话?!”
眼见小十三一副混不在意的死德性,胤禛脸色一暗,蹙眉狠狠瞪了他一眼,待允祥收起笑垂了眼不再吭声,才起身背手踱了踱,沉吟着淡淡说道,“今儿起,你就回府静心休养。军报、奏折,朕方才已告知张廷玉,着他与马齐商量着来,着实有抹不开的地方,再送去给你斟酌。你和十七弟,是朕的左臂右肩,登基以来,着实辛苦了你二人……若你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朕如何心安?!……况且,方才想了想,国事上,也确是该多培养些,担得起重担的臣子了;还有弘历……总之,你莫多想,手上的差使先放下,养好身子再说。”
允祥闻言微微一怔,再度轻咳几声,才忙又拿茶水压去喉间,起身跪地沉声说道,“皇上,臣弟谢皇上厚爱!可臣弟闲不住,也不能闲着……身为臣子,就要为皇上为朝廷分忧,您不能让臣弟眼瞅着您与诸臣工日夜操劳,自个儿却在一边歇着凉快……”
“朕就是要你一边儿歇着。”摆手止住允祥目含期待的低语,胤禛微一蹙眉,便示意我扶起小十三,复又提高了嗓音,沉沉说道,“朕不是在跟你打商量,这是旨意!身为臣子,你要抗旨?来人,即刻送怡亲王回府!”
说是送,跟押回去差不多……
待得允祥一脸无奈,极为不情愿地跪了安,在大内侍卫看押下回了府;胤禛才面色担忧地摇摇头,着我在殿外候着,与张相在屋内低语相谈。
时隔好久,方见胤禛略显轻松地缓缓踱出,朝高无庸低低交代一番,才轻笑着伸出臂弯,示意我挽着他,缓步往西暖阁行去。
“爱妃……”
随行众人,都在高无庸引领下,遥遥跟在身后;胤禛仰脸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深吸一口气,才轻声说道,“允祥,是国之栋梁,朕也不舍要他闲散蜗居。可是,朕更不能看他有何闪失……很早的时候,邬先生就说过。十三弟他,在壮年之时,可能会有一个大坎儿。躲不过,就……躲得过,也只可做个富贵闲人……二十几个兄弟中,只有允祥与朕一路相互扶持……若没有他,必也没有今日的雍正朝。他的沉疾,也是因为国操劳啊……十三弟今年,才四十三岁,正值壮年……你说,这会不会,就是邬先生曾告诫过朕的?”
邬思道?
抬眼顺着胤禛的目光望去;阴沉的天色,似乎代表着不好的征兆;可我的心,却因胤禛的话,渐觉安稳……
精研天象的邬思道,在我透露未来前,就已在奇妙的天际变化中,略得警示;那么,连他都说,允祥面临的,不过是一个两难的坎儿……是不是代表,一切还未成定局?
不自觉高高翘起了唇角,转脸看了看依旧思忖着的胤禛,我歪头斜倚着他悄声说道,“皇上,我相信邬先生。早在您登基之前,邬先生就说,曾在星辰变幻中,察出端倪。况且,人生哪儿有多少个壮年?十三叔如今都四十三了,照他那不把自个儿当人的劳碌劲儿……臣妾也觉,来日甚忧。”
“可你也知道允祥的脾性。”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本已行至大殿的胤禛,并未直接带我回西暖阁,而是与我相依着,缓缓往后湖踱去,“十三弟本就不信这些玄虚之言。早先与邬先生论朝言谋,他是深深佩服。可提及天象、面相之类,允祥定要出言相冲……而朕,是宁可信其有……如今若明说,他定不会信服;但不说……朕又怕,日后他会觉得不受重用,抑郁在心,怨朕……”
抑郁?!抑郁也比累死的好!更何况,抑郁症只会导致自杀,可满族古董男,又很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极少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果自己;左右八年都是个劫难,倒不如让小十三抑郁着度过呢……
“皇上……”想着,我微微一笑,扶了胤禛在我常常歇脚的湖心石上坐下,才环住他的腰悄声说道,“十三叔是性情中人,又爱操心;真的闲散下来,定会心绪不佳。可比起因操劳过度,硬生生坏了身子,这,还是小事吧?既已下了旨意令他休歇,那就安心等他休养一段,看看身子如何再说吧?若是好些,就派些不怎操劳的差使,让他的志气,有个出气儿的地方便罢么……”
“朕也是这么想。”胤禛淡淡回了一句,有丝无奈地抿唇笑了笑,才轻抚着我的肩头低低叹道,“可十三弟若真倔起来,比你还让朕没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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