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交谈, 在抬眼看向我与小世子的那刻, 骤然止住。
胤禛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满眼惊诧将我扫视一遍, 目光在我胸前那颗小脑袋上顿了顿, 转瞬便面无表情, 眯眼直直盯着我的双眸;而那蒙古男人,不知为何, 也瞪大了双眼, 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 方才还未合上的嘴巴, 依旧半张着,呆呆地不说话。
“四爷。”
怀里的小不点,似是根本不在意有人进帐,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对视上胤禛令人心惊的阴郁眼神, 我急急张口唤出了声, 只那声音, 仍跟猫叫似的, 微微弱弱。
胤禛因我这声唤, 怔了怔, 眼中多了丝疑惑, 不吱声转脸看了眼那蒙古男人, 见他此刻目瞪口呆没反应,似是更为诧异,低低清了清嗓子,便挂上往日淡然的神色,轻抿双唇回头盯着我。
那蒙古男人,想是小世子的亲王老爸?闻声猛地醒过神,面有尴尬地朝胤禛扯个笑,便绷着脸冲小世子唤道,“那拉提!无礼!雍郡王特意来看你,还不赶紧过来请安!”
小世子似乎并未想到,进来的人里有胤禛,身子一僵,不情愿地将小脸在我胸前蹭了蹭,依旧不松手,只扭过头去,礼貌地朗声说道,“那拉提博尔济吉特,见过雍郡王。雍郡王吉安。”虽声音仍有些哽咽,这些字的汉语发音倒很标准。
“放肆。”亲王皱眉嗔了一句,有些无奈地对胤禛笑道,“小王管教无方,这娃娃礼数不到之处,还望雍郡王见谅。”
“无妨。看来,该是本王管教无方在先。”胤禛抿唇笑着应过,不理会亲王闻言茫然不解的眼神,缓缓踱来,榻前立定,伸手捏住我的胳膊,边使劲儿往上提,边微微皱眉看了看那拉提,语带疑惑地问道,“不知本王内眷,为何会在此出现?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达尔汗亲王与六世子,能给本王一个薄面,既往不咎。”
看来方才,这达尔汗亲王,压根没听胤禛提过我的事,此刻一听他的话,立时满面忐忑,惊愕地看着我;而那拉提,因胤禛的动作怔了怔,跟着,更紧地抱住我的腰,将我往他身上摁着争着,抬脸便瞪着胤禛吼道,“不!我要带,托娅,回家!”
“放肆!”
达尔汗亲王见状,脸色铁青怒喝一声,忙大步跨来掐住那拉提的腰往一边拽。
胤禛皱皱眉,依旧拽着我的胳膊,盯着死死抱住我不放的小世子,不紧不慢低低说道,“托娅?她是本王的敏敏,不是你的托娅。”
那拉提还再未开口,达尔汗亲王便急急开口解释道,“雍郡王见谅。这。。。”说着,似是面有哀伤,瞟了我一眼,忙又直视着胤禛,“她此刻身着蒙装,的确与,与小王三公主托娅略有相似。那拉提与托娅同母而出,相伴长大,感情极为深厚。只是。。。早些时候,托娅与他外出狩猎,不想坐骑受惊,摔下马。。。”
他的话还在继续,却见那拉提猛地扎头在我胸前,左右乱蹭,吼着嚎着放声大哭,“托娅,没死!她!就是托娅!托娅,会与我,亲热!我要她!随我回”
“住口!”
达尔汗亲王瞄了眼脸色发黑的胤禛,急急伸手捂住那拉提的嘴,跟着,便面色尴尬地将手伸向我的背后,咬着牙掰开小世子紧箍着的手指,将乱踢乱跳的他紧紧扣在怀中,满额冷汗低低说道,“雍郡王切莫见怪,切莫见怪。那拉提只因太过想念托娅,才会如此冒犯。”
困乏无力的身子刚觉有丝好转,便被这般扯上扯下,直让我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待得小世子在腰间的手松开,饶是胤禛死死拽着我一只胳膊,我仍是沉着身子向后歪。
胤禛怔了怔,忙双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拥起,在怀里抱直,面无表情看向那拉提,咬着牙低沉地问道,“六世子,你还给她下了药?还有衣物,如何会被换掉?”
达尔汗亲王闻言一怔,垂眼看了看依旧瞪着眼挣扎的那拉提,死捂着他的嘴不放,脸色发白地看向胤禛,张了张嘴却似无法解释,猛地将那拉提摁得跪倒在地,沉声说道,“雍郡王,那拉提虽有冒犯,可,可小王担保,他定不会作出亵渎之事。小王定会好好责罚,好好管教,望雍郡王。。。”
虽不解为何在亲王面前,胤禛这郡王也如此强势,可这么下去越闹越大,待会要如何收场?而且,若他误会小不点跟我。。。
我咬了咬唇,抬头看向胤禛,低声解释道,“四爷,不关小世子事。是,是”
“你给爷住口。”胤禛依旧寒着脸,见我出口,立时眼含愠怒,呵斥道,“这儿轮不到你说话。”
话音一落,便猛地伸手将我的头摁进怀,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淡淡开口说道,“达尔汗亲王,有你担保,本王自深信不疑。只是,”说着,顿了顿,语气更为平静,“本王想再问六世子几句话,可是使得的?”
问话?都说深信不疑了,还问什么?
晕,猛地想起小不点方才所说的‘亲热’,不由有些无奈。。。问问也好,想来那娃娃的意思,该是‘亲近’吧,却被蹩足的汉语改了意思。。。胤禛,怕是因这二字,生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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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使得,自然使得。”被捂在胤禛胸前,看不到众人神色,只听亲王语带恭谦地沉声回道,“只是,那拉提此刻回话,怕冲动之下更为冒犯。若雍郡王不介怀,小王责罚过后,明日定带他登门致歉,届时任由您问话,小王绝不多言。”
明日?嗯,这样更好,否则这会小世子这么激动,真要硬顶着胤禛一顿吵,再惹出个满蒙大战。。。我可不就噶了么?不用胤禛罚我,只怕皇上都要把我砍了。。。
谁知,胤禛沉默片刻,却似突然有了丝笑意,不紧不慢沉吟着说道,“不必了。达尔汗亲王,今日之事,本王不再追究。”
不问了?!我晕,若不让那小不点解释清楚,我,我怎说得明白?!
正有些心慌,便听达尔汗亲王立时朗声回道,“小王谢过雍郡王!多些雍郡王不怪罪,小王实在感激不尽!”
“王爷不必自责,” 胤禛依旧带着笑意,似是突然间真的完全释怀,缓缓说道,“你我相交并非一日,本王自不会为个女人坏了情分。只不过,”说着,却又顿了顿,沉吟着低低说道,“此事着实有碍颜面。此刻起,本王不想再提,也望王爷与六世子”
“小王知道该怎么做。”达尔汗亲王不待胤禛说完,便满含感激沉声说道,“谢雍郡王!小王欠您这个情分,日后定当回报!”
“王爷言重了。”胤禛低笑着应过,伸手抬起我的脸看了看,不待我细看他眼中的情绪,便转过头,扫了眼地上散落的褂子,跟着,神色淡然地看向达尔汗亲王和渐渐安静下来,却依旧直视着我的小世子,低低说道,“本王现在带她回去。这衣饰,改日着人奉还。”
“不必,”达尔汗亲王仍扣着小不点,俯身一揖,满面笑意回道,“小王与六世子,今晚只见过您。这蒙族女子,乃小王孝敬雍郡王的礼物。”
?!亲王的话,让我浑然不解,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是都说了我是老四的女眷么?怎还扯着说我是蒙族女子?
可看着胤禛满意地点头应过,拥着我缓缓踱出帐,渐渐抿紧了本正上扬的唇角,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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