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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倒戈开花把押画 夜里灯下议冰人
    万万没想到一向对我咆哮外加铁拳惯了的娘竟然会说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话来,我竟一时之间有点哽咽,便一把抱了娘,撒娇一句:“娘,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和爹是天下最好的人,女儿要永远陪着你们。”

    一旁的爹忍不住撇嘴:“海棠,你就可劲惯诺诺吧,这都火烧眉毛的年龄了,还让她胡闹。”

    海棠是娘的名字,我朝爹爹吐舌头,爹羞得无奈:“再过几年就二十五了,还一脸孩子气!我警告你,这一年里你赶紧找,否则明年此时我便把你胡乱嫁了出去!”

    “老爷怎么这样?”娘嗔怪他一句。

    “我怎么这样?我一大把年纪都快致仕了,一张老脸成天被人请了去吃人家的婚宴酒、满月酒,可背后别人笑我没子孙福,他们牙都快笑掉了,你们也考虑考虑我这张脸往哪里搁罢!”

    没想到娘转眼间就倒戈,一本正经的说:“你爹说的对,一年时间,给你一年时间自己找,再找不到,我们就做主把你嫁了,到时候可别哭天抹泪儿的。”

    我有点愣住,敢情在这里等着我呢,本姑娘虽然外表柔弱,可骨子里倔强着呢,立刻应承下来:“好,一年就一年,要是我找到了,爹爹可要将你那支心爱的水笔赠与我。”

    果不其然,我爹听了露出心痛的样子来。

    爹爹收藏的这支毛笔属于宣笔、湖笔、水笔、李福寿毛笔“四大流派”之一的水笔,这支笔出自扬州匠人之手,因其以其麻胎作衬而独树一帜。毛笔本身以狼毫为主要原料,地产孔麻为辅料,制作技艺十分繁难,分水盆、装套、旱作三个环节共一百多道工序,环环相扣,道道严谨。在关键工序上要全凭艺人的手感、舌感和目测,就连它的笔尖粗细、长短、老嫩以及锋状均有讲究。如此工艺都是师傅口传心授,学者反复实践、揣摩,入门难,精通更难,传人甚少,想要寻得这样一支“笔中之王”真是难上加难,最关键的是这样的水笔带水入套、涵水不漏,经久耐用,笔头笔杆,相得益彰,写出的字自然不比寻常。

    爹爹收藏许久,都不曾用上一次,如今被我当作赌注,自然心疼。

    “你若能嫁出去,天上的月亮我也摘下来给你,甭说一支……一支水笔!”爹爹摸着头咬着牙答应了。

    我欢呼一声,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我爹竟然还让我签字画押,就差向祖宗磕头宣誓了,我欢喜签了字按了手掌印,这事就算上了今年议程。此话暂且按下不表。

    当天晚上我就辗转难眠,暗香在外听着替我担心:“小姐,你今儿怎么不鼾声四起了?”

    “小姐我有了心事,自然起不了鼾声啊!”我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窗边一弯刀月亮斜挂着。

    暗香走来问我:“是为未来姑爷忧愁?”

    我遂翻身而起,和她并肩坐着,她还在手拿针线,忙着她喜欢的刺绣。暗香是无锡人,尤为精通无锡的精微绣,她为了贴补家用,一般都会闲下来花时间做些绣活,这种刺绣往往能在很小的画面内绣制人物、场景、文字、图案等,呈现出所谓“寸人豆马,蝇足小字”的奇观。更为厉害的是,她有时候绣局部时,要将一根丝线劈成八十分之一,有时人物的头只有绿豆大小,实为厉害,往往能卖出好价钱,做的时间久了她也就不愁吃穿用度。娘有时候还让我跟着学,可我哪里是那块料。

    “不是,是为我爹那口牙忧愁。”

    “老爷的牙怎么了?”

    “这几日爹爹每日吃饭的时候都龇牙咧嘴,看了郎中,说是牙龈萎缩,治不了,这根儿就在衰老上,今日因为拒绝武家三公子他的牙更疼了,哎……”

    暗香皱眉:“我懂了,你要是嫁人了,兴许老爷的牙就好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可关键是今日签了字画了押将这副担子给了我,我突然不知道去哪里挑这么一位适合我的公子了。”

    暗香捂嘴一笑:“小姐,要我说你就不应该愁这事情。”

    “怎么说?”

    “你想啊,老爷夫人一个俊一个美,只生了您这么一个千金小姐自然比西子还要貌美。”

    “你这话说的就差了,古有西施浣纱,鱼见其美纷纷侧转了身子平躺在水面,就因为西子一句‘好一个白鱼潭’沉了水底,你再瞧瞧咱们池子里的鱼儿,见了我可劲的扑腾只问我要食吃,哪一天为了我翻了白肚皮又沉下去了?”我打趣道。

    “我听说真正的美人必须具备几个条件,一是美貌,二是善歌舞,三是体态,四是智慧,当年西子发现了坚果香榧上有两颗眼睛状的凸起,如今都叫‘西施眼’。就算小姐比不上西子,这四样您可一点儿也不差。”

    “哎,差了差了,我最羡慕西子同心爱的范蠡双双驾一叶扁舟,同泛五湖而去,消失在烟波浩渺之中,你听这结局,多美啊!”

    “难怪咱们园子里您非要种荷花,原来是听了荷花乃西子的化身啊。”暗香偷笑。

    “对啊,西施生于水乡,浣纱于荷花之侧,古往今来凡画西施之图,莫不配荷花。再者貂蝉月季,昭君菊花,玉环牡丹,这四种花咱们家都全乎了。”

    “是是是,就差一个‘范蠡’公子来带你走了!”暗香打趣我,被我小拳头轻捶了一下。

    暗香却话锋一转,继续笑道:“您可别为西子痴了,想想当下罢,您今年虽二十,可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真真儿显年轻。再者,您打小就入学堂,学富五车不敢说,至少是懂学问的,虽女红不好,做饭不会,可大户人家根本就不需要精通这些,我看您明天就去找个媒婆看看去,说不定就有合适的。”

    “好好好,你这个法子好,不过去哪里找?”

    “那个时下最热的什么金牌……人如何?”暗香思索半天说不全。

    “是冰人吧?”我笑。

    “对啊,金牌冰人,明明咱们叫媒婆,这家店却自诩什么‘冰人’,真奇怪。”暗香一边在旁绣着花,一边摇头。

    我便同她解释:“官家一般也会这么称呼,晋书曾记载一个叫令狐策的人有一天梦见自己走在冰湖之上,忽闻冰裂之声,竟见冰下有人,赫然惊醒。他去解梦,解梦人说‘冰上为阳、冰下为阴’,男女配婚之事为‘阴阳’,说他将为他人作媒说亲,而冰破乃成功之兆,因此媒婆也叫‘冰人’。”

    “还是小姐厉害,一个称呼都有这么大的学问,您去找冰人肯定没问题。不过,咱们白天里遇到的那公子说晚上有灯会,与其先去找什么冰人介绍,倒不如自己去外面走走,万一遇到心仪的,他未娶你未嫁,可不就是美事一桩?”

    经暗香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特别有道理,“也对,古有西子三江口放水灯,今有柳诺东京汴河猜灯谜。”我一边点头一边忙着穿衣,然后和暗香一人提了一只灯笼蹑手蹑脚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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