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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岁暮(1)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杜甫《阁夜》

    马克王116年春,法雅南部,哥萨大教堂,练习场。

    男人身材高大粗壮,相貌一般但极有精神,每一击力量十足又不失速度;女人身材娇小,相貌美丽白净,衣服又比周围人厚一些,好像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然而,她的动作灵敏而迅捷,一头红色的短发随着动作不停摇摆着,吸引了不少男学生的目光。与其他练习场上经常能引来观众和喝彩声不同,这两个人周围,即使偶尔有一两个好事的学生停下驻足观看,也会很快因为动作的不和谐与节奏的缓慢而摇头离开。与平时学生们看到的比武不同,在这两人身上永远也看不到大开大合的精彩对决,只有不断的对峙和试探,好像相比“胜出”,他们更关心自己如何“不败”。

    男人右手挺剑向女人攻去,女人举起法杖,一股完全由火焰构成的屏障围在她的身边,男人毫不示弱地抬起左手,用神圣能量形成屏障,正面迎了上去。

    神圣能量在减少,火焰也在消退,终于,男人用屏障里的最后一点能量冲开了火焰的防御,在女人勉强用法杖挡开木剑以后,两个人的左手同时摸向了衣服兜。

    “铛……”

    两把木制的飞刀撞在一起,落在地上。

    “你又不用全力。”男人相当不满地抱怨道。

    “只要你没输就是我没用全力?”女人反驳道,“平手就是平手,老总教过咱们,先承认结果,再分析原因。”

    男人耸了耸肩,相当勉强地认可了这种说法。

    两人把比武的道具放到一旁,并排坐在练习场侧面的长椅上,准备休息一会儿。男人的目光在短暂的游离后,很快锁定在旁边的场地上,一个挥舞着木剑,对失败者耀武扬威的学生。

    “他们还没明白,自己在训练的是轻易不能使用的杀人技巧?还是说,他们能从杀人中感到快乐?”男人皱眉道。

    “这是他的老师该考虑的问题,不归咱们管。”女人表现出了类似的不屑。

    “维克?维克!”

    两人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老人正向他们的练习场飞奔过来,尽管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这个老人的奔跑速度不在大多数年轻人之下。大多数学生都像做了坏事怕被发现一样连忙闪开,只有少数几个好事者凑得更近了一些,好像又有什么好戏要开演一样。

    “什么事?”

    围观的学生们都惊讶于这个被称为“维克”的人的无礼,那可是堂堂哥萨大教堂的院长,就连他们的老师也必须恭恭敬敬。

    老人完全没有不满,似乎是早就习惯了,“来我的办公室,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安娜,你也来。”

    “非常重要的事情?”维克·达斯特用疑惑的目光向安娜看去,对方也是一头雾水。这两个在米诺斯闲云野鹤的吟游诗人,虽然偶尔也会接到来自哥萨大教堂的任务,但他们还从来没从这位院长口中听到过“非常重要”的表述。

    “对,非常重要的事情。”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哥萨大教堂的西瓦列斯院长的办公室非常整洁,与很多摆满昂贵字画玩物的官员办公室不同,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物品,无论是当年他担任法雅宰相还是退休以后来到哥萨大教堂,他一直保持着简朴而高效的生活作风。哥萨大教堂几乎所有的学生,在第一次进入这间办公室时,都会不知所措、如履薄冰,害怕自己鲁莽的行动破坏了屋内的和谐。第二次、第三次时,他们的动作会越来越随意,而到了维克这个程度,进入院长办公室和回到宿舍就没什么区别了。

    西瓦列斯关上了所有的门窗,仔细检查了它们的密封性和隔音性,然后压低了声音,“今天咱们说的都是绝对机密,一个字都不要往外传。”

    “没问题,老师,我知道的‘绝对机密’多了去了,也没到处乱说过。”维克漫不经心地把手往安娜肩上一搭,“比如说你这位大弟子的几百个身份,我可是如数家珍。”

    “安娜”是这个女孩作为恶魔的真名,而恶魔对变形术的精通,让她得以在米诺斯使用无数其他身份活动,其中最有名的,无疑是在恶魔入侵战争中,担任西瓦列斯副官的“黑袍法师”。她大多数时候都使用年轻漂亮的女性人类形象,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法雅男人的目光。

    “老总,维克吹牛说自己记得住我所有的身份,那怎么办?”安娜微笑道,“维克,要不现场默写一遍?”

    安娜和西瓦列斯都笑了一会儿,但维克仍然保持着严肃。他对于“非常重要的事情”感到紧张。

    “维克,说正事。”西瓦列斯说道,“我准备复出,筹备对蒙托用兵。”

    “然后呢?”维克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从西瓦列斯年轻的时候,到今天14多岁,他已经惦记南方矮人的国度蒙托很久了,这甚至在整个米诺斯都不算什么秘密。近期蒙托的内乱和分裂更是天赐良机,这可能是终结米诺斯分裂局面的机会。

    “我想让你随军出征,记录一些故事。”西瓦列斯说道,“也算是发挥你的长处。”

    “做不到。”维克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咱们法雅的人才不少,擅长文书的更是比比皆是,不管是词藻还是煽动性,我一个臭讲故事的拿什么跟他们比?”

    “我不觉得你有能力上的问题……”

    “那好,假设你眼光毒辣,能看出我是个别人看不出来的人才,如果你提拔一个有犯罪记录的平民作为军队要职,恐怕法雅人不会信服的,尤其你给我这个职位恐怕很多人挤破头要争。”维克继续推辞道,“这会损害法雅的公正性,对你没有好处的。”

    “这都是小问题。”西瓦列斯说道,“安娜当我的副官都没事,你一个文职怕什么?”

    维克感到不对劲。自己对于官场的厌恶,西瓦列斯并不是第一天知道,早在他从哥萨大教堂毕业的时候,他拒绝参军的决定就得到了西瓦列斯的支持。按理说,以西瓦列斯对自己的了解,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装糊涂。

    维克决定摊牌,“如果我不提供理由地拒绝任命呢?”

    西瓦列斯并不生气,仍然保持着微笑,而且无论是维克还是安娜,都确认他的微笑底下没有藏着什么“刀”,“维克,就当是帮我个忙,你不答应我就只能求你了。你说,让我求你,也不太合适,对吧?”

    “呃……”

    维克想起自己从踏入哥萨大教堂的门,到毕业多年走遍米诺斯各个角落,这位老师保护了他无数次,对他的行为几乎算得上是纵容。如果再算上他知道的秘密,从法雅过去的战争中使用过的阴谋,到法雅与恶魔的紧密联系,甚至法雅自己就是恶魔入侵战争的发动者之一,他早就失去了成为一个“臭讲故事的”人的资格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吗?”维克缓慢地说道。

    “……”西瓦列斯没说出话。

    “我……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吧。”维克说完,像有急事一样匆忙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西瓦列斯和安娜面面相觑。

    “老总,我去劝劝他?”安娜问道。在恶魔入侵战争以前,法雅的军人会管他们的总司令西瓦列斯叫做“老总”,而曾经受他指挥的恶魔们也保留了这个称呼。

    “你去陪他走走。”西瓦列斯说道,“不要去劝他,他会想通的。”

    哥萨大教堂的主厅是这座圣光教派的教堂改造成学院以后,唯一保留下来的建筑,从墙壁上的装饰还可以依稀看出当年宗教盛行时期的影子。西瓦列斯的雕像仍然矗立在中央,雕像中二十多岁的西瓦列斯手持利剑,即使孤身一人,他的姿态也仿佛在呼喊着冲锋向前,好像他的身边有无数与他志同道合的同伴。周围的栏杆让方圆好几米内都不允许人们接近,而栏杆上题着西瓦列斯亲自写下的字:“法雅权力最高者之一”。

    维克站在雕像底部,抬头向上看去。这座灰色的石像禁止触摸,当然,即使允许触摸,它的触感也不会和一块冰冷的普通石头有什么区别。从他成为西瓦列斯的学生开始,他从来都对这座雕像嗤之以鼻,然而,在西瓦列斯刚刚以法雅宰相的身份给了他一个官职后,他第一次觉得,西瓦列斯本人和这座雕像有些外貌以外的共同点。

    这个主厅也是哥萨大教堂唯一一个对外界开放的地方,很多法雅人,甚至一些其他种族的人都会在哥萨大教堂里向面前这座雕像许愿,希望能有人保佑自己的愿望实现。

    “你,你!你挡着我了!”维克的沉思被身后的喊叫声打断,“对,就是你!”

    心情本就很糟的维克在看到身后那个流浪汉装束的中年男人后,立刻找到了出气筒,“咱们中间的距离都能放下一个院长办公室了,我挡你什么了?”

    中年男人拼命往自己眼睛的位置指了指,又指向雕像,“你给我站到一边去,离这个雕像远点,别挡我视线!”

    “没有人规定我不能站在这,你要么找个没被挡住的地方,要么等我一会儿。”维克回击道,“推荐第一种做法。”

    “给我起开!你想让我明天输个精光吗?”

    “关我什么事?”维克纹丝不动。

    “行,我明天手气好就不说你什么,要是输了,看我不找你算账!”

    维克克制住了发出笑声的冲动,“你还来找我?我不去找你就不错了!”

    “好啊!悦来饭店知道不?就在这座教堂西边走两条街,你不来是我孙子啊!省得你假装找不到地方。”

    等这个中年人气冲冲地离开教堂以后,维克想起自己的家乡,法雅最北边的铁石城。那里有一家著名的悦来酒馆,酒馆的老板是一条大大咧咧的龙,将自己打扮成了中年男性人类的模样。

    他冷笑着自语道,“喜欢假冒‘悦来酒馆’的地方不少,但他们好像只会搞点灰得发黑的产业,哼……哦,你来了,先说一声,别劝我。”

    安娜从维克的背后绕到他的身前,满脸挫败感,“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后边?”

    “我脑后长眼。”维克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怨气,“开个玩笑,应该是你对我的警惕性不高,觉得被我发现了也没有太大后果,导致你的隐蔽破绽百出。这是非常不谨慎的做法,因为我这人一点都不可靠。”

    “你对老总有意见?”安娜尽量将自己贴近维克,然后将声音压到最低,“想说什么尽管说吧,老总要是问我,我一个字都不告诉他,嘿嘿,憋死他。”

    “我还真对他没意见。这事应该叫,那个什么,‘人们总是忍不住要去触碰自己掌控不了的力量,然后被力量反噬’。”维克摇了摇头,“当年我没有忍住诱惑,不能潜下心去做一个普通人,仗着西瓦列斯的权势和人脉让自己的故事集出了名,代价就是,他现在要把我推到哪我都不能拒绝,我得为我的选择付出代价。”

    “所以,这事你不想干?”安娜问道。

    “‘想’干?你可以问问你那个无所不能的老爹,如果你让他劝我到‘想’干,他觉得成功率有多少,我猜他不会太乐观的。”维克有些急躁,“我已经做了决定了,别再管我是‘被迫’还是‘主动’了,行吗?你们事也太多了吧?”

    “‘我们’?”

    “对,没错,‘你们’。”维克把“你们”这个词着重强调了一下,“你们早就在史书里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过一千年也会有人继续传颂你们的事迹。我?一个碌碌无为的混子?我和你们的差距,比狗和人的差距都大!”

    “你这么说话让我很伤心。”安娜委屈地哼了一声。

    “那没办法,实话都很难听,见谅。”维克毫不退让。

    安娜摇了摇头,然后拽着维克的胳膊把他拉到教堂的角落,“你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我对你没有要求……”

    “得了吧你,我太了解你了。”安娜非常不满,“每次你对我们心里有要求,觉得不‘名正言顺’,不适合嘴上说出来,我们又没领会你意图的时候,你就开始拿别的‘名正言顺’的事情撒气,弄得屁大点的小事跟天塌了一样。”

    “我希望你替我去,可能吗?不可能。”维克两手一摊,“退而求其次吧,我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在我身边,避免我进了军队没几天,就违反军法被砍了头。”

    “你对着我发脾气只是因为我没有主动说?”

    “……”

    见气氛有些尴尬,安娜拿出一个小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安娜使用过的所有身份,“来,维克,你挑一个。”

    “行。”维克接过了小本,从中挑选了一个叫“沃瑞尔”的身份,“你顺便跟西瓦列斯说一声,哥萨城里有个叫‘悦来饭店’的地方在开赌场。”

    蒙托与法雅边境,班尼克城,一座相当高档的酒馆。

    如果是平时,矮人们巨大的嗓门和喜欢热闹的习俗会让整个酒馆沸腾起来,哪怕隔着几条街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情,但在数次内战以后,酒馆里虽然上座率并没有大幅度减少,但那股热闹的氛围已经不再了。大多数人都非常安静地喝酒吃饭,偶尔能听到几个喝醉酒的矮人哭诉着他们最近的遭遇,每到此时,虽然经常有几个好事的矮人在一旁以他的经历取乐,但大多数人都会一言不发地听着。

    一个法师装束的男性人类和一个战士装束的女性精灵走了进来。男人中等身材、普通相貌,脸上总是没有表情,让人怀疑他的面部做不出动作;女精灵的身高比身旁的男人还要高出一些,结实匀称的四肢充满力量感,脸上一道显眼的伤疤毁了她本应相当不错的容貌,但她对那道伤疤完全不加掩饰,就像那些追逐荣耀的兽人一样以此为荣。即使他们一直在沿着酒馆边缘行进,他们过于整洁的衣服也引起了矮人们的注意。很显然,在这样混乱的蒙托能够保持穿着整洁的,一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他们走进一间空无一人的高档包间,酒馆的服务员递过一个菜单,非常有意地把菜单翻到了最贵的那几页。女精灵拨开服务员的手,将菜谱合上,抬起头,用利刃一般的眼神向服务员看去。

    “魔法山谷产的鱼?”精灵问道,“大老远的从魔法山谷,先运到蒙托东部边境,再穿过整个蒙托,运到西边的班尼克,就最近这个天气,我看还得请个法师负责冷冻吧?”

    “哇,小姐懂行。”矮人服务员微笑道,“这条鱼能从魔法山谷一路抵达班尼克,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周折的。”

    精灵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男人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眼珠。

    “还是算了吧。”精灵翻到下一页,点了一些其他的菜。服务员再次试着向他们推销那些高档菜品,被精灵拒绝。

    “格温,吃个饭你还挑三拣四的?不像你的风格啊。”男人说道。

    “呃,瑞德,如果我没得选,只要能给我补充能量的东西我都吃得下去。”格温回答道,“但是,如果有得选,为什么不选好的?”

    “那你应该选那些第一页的高档菜。”瑞德·克勒斯说着,向坐在隔壁间的几个矮人军官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学习他们,满桌子的山珍海味……”

    “那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从坎达运来的鸡,从魔法山谷运来的鱼,还有什么从白山运来的水,哼……这些东西咱们几个可都在本地吃过,很便宜的,尤其魔法山谷的鱼,我小时候没事就跳河里抓一条上来,能贵到哪去?他们甚至都不在乎食物好不好吃,他们只是在拿运费和损耗互相攀比而已。”格温摇了摇头,“而且他们吃不完这么多,一会儿都给倒了,外面的难民谁捡到谁就又能吃一顿饱饭。一个国家的堕落就是从这样的奢靡风气开始的。”

    瑞德点了点头,格温这个曾经在艾伦最高权力机构工作过的精灵绝对有资格说这句话。

    “顺便,瑞德,这种东西最适合拿来给维克做故事素材。西瓦列斯应该很清楚,让维克批量生产歌颂法雅的故事效率太低,但生产一些揭露批评蒙托的故事就容易得多了。”格温眼珠一转,“哦,不对,马上他就是‘达斯特长官’了。”

    “你这么叫他,小心他拔剑砍你。”瑞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向微笑发展的迹象。

    “你负责在完成委托的过程中给维克收集故事素材,我帮你摆平一切可能的危险,就是这样。”格温说道,“哦不对,是给‘达斯特长官’收集素材。”

    两人一阵狂笑。

    服务员为这两人端上了一小壶麦酒,而隔着门缝,两人看到矮人们嘲弄的眼神跟随着服务员和他手中的酒壶,一直跟到屋内。他们看不起任何在酒馆不喝烈酒的人。

    瑞德给自己倒了一点白水,“这些矮人真是有意思,粮食都要不够吃了,还在拿粮食酿酒。”

    “这方面,整个米诺斯,谁也别说谁。”格温耸了耸肩,“艾伦也有不少酒鬼,尤其在恶魔入侵战争以后,很多精神受创很严重的精灵到今天都没有完全恢复,整天借酒浇愁。我还参与过这方面的整顿工作。”

    瑞德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格温的家乡魔法山谷就是恶魔们打开传送门鱼贯而入的地方,很难想象她如何面对这些借酒浇愁的同胞甚至战友们,也很难想象她在法雅王宫里,面对那个打开传送门的罪魁祸首,她曾经的老师雷佐的时候,她心里究竟有多少情感在翻涌。

    格温吃饭非常快,在扫光好几个菜以后,她把空盘子推到桌子的一旁,从背包中拿出一个卷轴,在桌上铺开。

    “这是蒙托地图,我给你画一下现在的局势。”格温拿起笔,熟练地在这张军事地图上勾画着蒙托当前的状况,虽然离开官场很久了,但她的军事技能没有任何退步,“罗布尔控制了班尼克附近的区域,也就是与法雅接壤的蒙托西部,他们会直接面对法雅军队的冲击;中间是沃勒斯,他控制蒙托主城周围的蒙托中部地区,实力最强,但由于在内战中东西侧两线作战,消耗很大;东侧是克欧斯,控制奇莫斯附近的区域,也就是与艾伦接壤的蒙托东部,如果法雅大兵压境,克欧斯的行为最不可预测。”

    “艾伦和坎达呢?”瑞德问道,“他们会和蒙托结盟吗?”

    “坎达在最北边,离战场太远,那帮兽人也只喜欢闷头种田,估计不会有什么动作。艾伦的话,艾米丽女王是不会和不可预测的人结盟的,显然这三位都是这种人,贪婪、自私、短视,这种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我感到惊讶。”格温说道,“你要说女王会趁火打劫从东边与法雅瓜分蒙托,我倒觉得可能性更大一些。”

    在格温画图的时候,瑞德紧紧地盯着房间的门,任何一点微弱的响动都会让他们警觉起来。难以想象,一个精灵正在蒙托的酒馆里绘制着蒙托灭亡的推演。

    “来到班尼克以后,我们也看到了,这地方没有对法雅的进攻做任何准备,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法雅拿下,但之后就不好说了。”格温说道,“和之前的班尼克战争相比,这次的蒙托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内部有很多东西值得西瓦列斯利用。如果是我,我就这样……”

    格温在地图上画下法雅军的行进路线,先是进入班尼克城,然后向北撤退,最后在法雅与蒙托的界河上打了个叉。

    “……主动撤出被攻占的班尼克。由于有先例在前,蒙托一定会觉得他们击败了法雅,然后……”格温顿了顿,“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内部矛盾就会变得很难掩盖。”

    “再引诱并无太大斗志的蒙托军队追击,并杀一个回马枪?”瑞德大概明白了格温的意思。

    “‘引诱’?不,不需要引诱。”格温说道,“对他们来说,法雅军后退代表一次阶段性胜利,有了胜利就得有战利品分配,战利品就这么多,你多拿我就得少拿,那怎么办?内讧呗。”

    瑞德思考了一会儿,“这种事情,如果开战之前都能被咱们看穿,那,蒙托那些人看不出来吗?”

    “我举个例子,瑞德,如果你和安娜打一架,你觉得谁会赢?”

    “那肯定是她,除了龙没人打得过安娜。”

    “那,你再想想,如果我在法雅主城架一个擂台,再请一群观众呢?”

    “呃……”

    瑞德自然明白格温的意思,如果旁边有观众,安娜不可能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使用恶魔擅长的灵魂魔法,而如果安娜只使用元素魔法与瑞德战斗,两人基本势均力敌,瑞德甚至有不小的机会取胜。

    “所以‘请观众’和‘削弱对手’这两件实际上有关联的事情,在不知情的观众眼里就是完全无关的,如果安娜想要破解,首先得明白你的想法,然后要旁敲侧击地制造一些其他情况,比如挑个下暴雨的时间比赛,让大多数观众都没兴趣来看,这样才行。”格温说道,“蒙托这三位,三只风口上的猪罢了,他们可不是安娜这样绝顶聪明的人,让他们破西瓦列斯的局,可能性不大。”

    分析完毕以后,格温把卷轴收了起来,然后将壶中剩下的酒都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一饮而尽,“不得不说,蒙托的酒质量确实上乘,适合卖去其他国家换粮食。”

    哥萨城的军营。

    维克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望向里面正在训练的法雅士兵,他们卖力地挥动着手里的武器,整齐划一的动作宛如流水线打造的机械。维克能从表情看出他们的体力已经接近透支,烈日的炙烤让所有人都不再掩饰神情中的痛苦,但所有人都咬着牙拼命坚持着。有一个士兵因为过度疲劳,动作有一点松懈,被他们的指挥官狠狠地从队伍里揪了出来,指挥官脸上的愤怒不仅几乎吞噬了这位松懈的士兵,连远在门口的维克都感觉到了这股愤怒的余波。

    维克并不是一个很容易感到恐惧的人,从前,龙族的族长雷安伦张开血盆大口对他俯冲下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抖过一下。但这一次,维克的身体颤抖起来,即使他根本不需要参加训练,即使参加训练,一般的科目也难不倒他,但军中的严刑峻法让他感到无比恐惧。他开始怀疑他自己的决定,怀疑西瓦列斯的眼光,以及,怀疑正站在他身旁的安娜。

    “没关系的。”安娜用她发烫的手拍了拍维克的后背,试着让维克的不安平复一些,但完全没有效果。

    “我……我想起了我毕业的时候为什么拒绝进入军队,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我讨厌规则。”维克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知情的人会当作新兵第一次进入军营的跃跃欲试,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如果我在军营外,违反规则最大的后果不过罚几个金币,但进了这道门……违反规则,我的脑袋就要掉了!我能不害怕吗?”

    安娜还没来得及想出安慰维克的办法,这座军营的总指挥,法雅第三军团的司令奇肯就骑着快马赶到了门口,“维克·达斯特、沃瑞尔,法雅第三军团欢迎你们的加入。”

    维克没给奇肯什么好脸色。他们在学生时代同为西瓦列斯门下的学生,奇肯对于名次的痴迷让他总是在排名中压维克一头,他嘲讽维克把太多时间花在研究写作和历史上,而维克则看不起他为名次和职位不择手段的行为。如今,这位与自己同龄的军官已经升到了军团司令的位置,他看不惯背靠西瓦列斯四处闯祸的维克,而维克则习惯性地鄙视他,认为他一定靠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年纪轻轻就升到如此高位。

    “我应该怎么回应?”维克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表情。

    奇肯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正常来说,下级见到上级应该敬军礼,但是你嘛,整个军营里就你一个人有特权,你可以不用敬礼。”

    “有必要这么说话吗?”

    “不要试图顶撞你的长官,我警告你,达斯特。”奇肯摆出长官的架子呵斥道,“我不会警告你第二次。”

    维克习惯性地想要骂回去,但安娜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才克制住。

    好大的官威啊,维克暗想。

    “好,跟我来。”奇肯领着维克和安娜来到他们的宿舍。奇肯对安娜一个问题都没有问,维克猜测,安娜就是自己的“特权”之一。

    “这里就是你们的住所,我不知道把你们两个安排到一起会不会引发什么问题,但只要你们晚上闹的动静不要太大……”

    “你再这么跟我说话试试?”安娜指着奇肯的鼻子叫道。

    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嘲讽有些过分,又似乎是害怕面前这个女人的未知身份,奇肯摆了摆手,“……好吧,那你去隔壁间。”

    安娜气冲冲地用巨大的动作推开了隔壁宿舍的门。

    “她一直都这样吗?”奇肯问道。

    维克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任何回答都可能被算作“顶撞长官”。

    “我在问你话,达斯特。”奇肯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不知道,我第一天认识她。”维克克制住了任何表现出轻蔑的肢体动作。

    “哦,那我衷心希望你们合作愉快,另外,”奇肯拿起一个几十页的册子,递给维克,“这是法雅第三军团的规章制度。下个星期,这个时间点,我亲自来查你的默写。”

    “……”

    在确认奇肯以及其他的士兵都不会打扰他以后,维克敲了敲墙。

    “怎么了?”安娜很着急地跑了进来。

    “我是来干嘛的来着?”维克满脸迷茫。

    “用官话说,用你的故事激励法雅人的士气。”安娜说道,“可能很快你就能接到你的第一个任务,比如全军开赴蒙托需要战前动员……”

    “如果西瓦列斯的脑子没被……烧坏,他肯定不会让我干这种活!”维克喊道。

    安娜微笑起来,“把话说完整,‘脑子没被恶魔烧坏’,‘恶魔’才是灵魂所在,当然了,改成‘安娜’也可以。”

    在安娜用调皮的眼神对着维克挑了挑眉毛以后,维克终于很勉强地笑了笑。

    “我也觉得西瓦列斯不至于让你写动员稿。”安娜说道,“你看,你这不就逃过了一劫嘛,这可是大好消息。”

    “先别跟我‘大好消息’、‘小好消息’的了,这本天书我下星期就得默写。”维克把那本规章制度往桌上一摔,“每个字我都认识,连一起我就不认识了!”

    安娜没有回应,因为她知道维克这个时候不需要她说任何话,她只要在听就可以了。在抱怨一会儿以后,维克会继续做他该做的事情。

    “……情况大概是这样,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奇肯说道。

    西瓦列斯眉头紧锁,“你想象中他是个什么啊?”

    “呃……”

    西瓦列斯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忙你的去吧。”

    蒙托主城,赏金猎人委托的发放点。

    矮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这里,吵闹的声音以及矮人口中喷出的酒气让瑞德感到相当不适。如果不是瑞德和格温的身高有优势,他们可能也得像站在外围的矮人一样,靠踮脚甚至蹦跳才能勉强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情。根据瑞德的经验,无论在米诺斯的哪一个角落,赏金猎人委托发放点都不会聚集起这么多人,因为无论是赏金猎人在米诺斯相当差的名声,还是这些委托高收益伴随的极高危险性,都让人避之不及,除非……

    瑞德想起,曾经有法雅的官员开价五千金币要维克的人命,那次的委托点也是这般热闹。当维克被草叉刺在后背上几乎丧命时,那几个发放委托的官员已经在大牢里等待审判了,自然不会有人去给谋杀者兑现这笔赏金。

    “不愿透露姓名的爱国人士发放委托:猎杀叛国罪犯奥瑞科,三千金币,提供线索酌情有赏……”

    “奥瑞科?”格温的眼神锐利起来,“他几个月前和我还有联系呢。”

    “不止是奥瑞科,还有好多由‘不愿透露姓名的爱国人士’猎杀的目标,一看就是政府开出来的。”瑞德说道,“当然了,这个委托金额会不会兑现,我是要打个问号的。”

    “你不要告诉我你准备接这种委托。”格温说道。

    “至少目前,我的脑子还没被安娜烧坏,放心吧。”瑞德说道,“如果不以赚大钱为目的,最好从最后一页,那些开价最低的委托开始找。”

    两人相当耐心地等待着这群看热闹的矮人散去,有几个好事者甚至想象着自己拿到委托的赏金以后能做什么,听力灵敏的格温注意到,大多数矮人首先考虑的都是“前往艾伦的路费”。

    “哦,克勒斯先生。”尽管瑞德并没有在蒙托主城和当地工作人员打过交道,但这个从不失手的赏金猎人一直是业界的名人,加上他曾经两次成为蒙托的通缉犯,这些矮人能叫出他的名字并不奇怪。

    “嗯,我来看看。”瑞德接过委托的目录。

    “您对哪位有兴趣啊?”工作人员像见到上司的官员一样假笑着,很显然,他已经默认瑞德会选一个“叛国罪犯”来猎杀了,这些摆在最顶上、金额高得吓人的杀人委托一定会首先吸引赏金猎人的眼球,这个奇怪的人类也不该例外。

    他没想到的是,瑞德直接从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开始翻找,他连忙阻止,“先生,这些委托是按金额排序的,后面这些委托出价都非常低,配不上您……”

    “你让我先看看,行吗?”瑞德不耐烦地打断了工作人员,然后在最后几条里找到一个“寻找失踪女儿”的委托,开价只有2金币。很显然,这位委托的发放者只能开出这点价格,而这样的价格吸引不到任何人为他解决难题。

    “哎呀,先生,这个委托已经积压了一个多月了,2金币连打发乞丐都不够,还想请赏金猎人?”工作人员抬起头,发现瑞德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几乎要将他刺穿,赶忙变回那副假笑的表情,“不过,先生既然做了决定,我们也不便过多评论。”

    瑞德记下了委托发放人的住址,然后在一片低声议论中转身离开。在法师学院中受排挤的几年时光,已经让瑞德学会把任何夸赞和诋毁都当作耳旁风了。

    蒙托主城的贫民区与富人区泾渭分明,隔着高高的围栏向另一侧望去,衣衫褴褛的矮人们挤在狭小的空间内,破败而画满涂鸦的墙壁似乎永远不会有人维护清理。这个称为“街道”都相当勉强的地方,矮人们行色匆匆,好像都有各自的急事,瑞德的不解直到第三个街道上,看到一个矮人平民被几个混混持刀抢劫,才算明白原因。好多矮人把身体靠在围栏上,将脏兮兮的饭碗摆在围栏的另一侧,当瑞德走来时,他们拼命地将手伸过围栏,晃动着他们的饭碗,试图从这个来自富人区的奇怪人类手里获得一点施舍。风从贫民区向富人区吹来,带来一阵刺鼻的气味,为数不多几个在围栏附近行走的矮人,都急忙用手捂住鼻子向反方向逃去,完全没有了之前优雅的体态。

    一直从围栏的起点走了很久,瑞德和格温都没有找到一个进出口,瑞德渐渐失去了耐心,“这条围栏谁设计的?脑子进水了吧?”

    “我觉得咱们走错了。”格温也觉得不太对劲,“这种街巷里的路线可能只有当地人知道,找他们问问吧。”

    瑞德把一个金币放在围栏另一侧的乞丐碗里,问道,“先生,你知道怎么越过这道围栏吗?”

    “快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呼声,无数乞丐向瑞德的方向涌来,其中不乏很多刚从房子里跑出,连衣服都没穿好的矮人。他们蜂拥而上,对瑞德的方向伸出自己乞讨的容器,希望他能够第一个光顾自己。瑞德重复了好几遍他的问题,但他的声音被这片嘈杂完全淹没,没有一个人试图回应他。

    “……走吧,找其他人问问,总有知道的。”格温无奈地转过头去。

    瑞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愤怒而失望的矮人乞丐们将手中的垃圾向瑞德投掷,被瑞德的元素能量屏障阻挡在身后,落在一片洁净的富人区里,如同金玉其外的这里已经掩盖不住的败絮。

    第五天,距离奇肯考他的默写还剩两天,维克仍然在对着那个规章制度的册子发愁。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几乎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则炸开。

    “达斯特。”奇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进来吧。”维克不耐烦地说道。

    “明天,我们会在军营最中心的练习场上举行一次比武。”奇肯说道。

    “需要我做什么?”

    “比武双方就是你和我,希望你能拿出最好的状态。”

    “我是个文官,文官!”维克大叫道,“你让一个文官和你比武,欺负人啊?”

    “你显然还没有记住这些规章制度,当你从上级接到命令的时候,你应该做什么?我不是来向你征求意见的,这是对你的命令。”奇肯轻蔑地说道,“还有两天就要考默写了,你这个情况,我很担心啊。”

    “……”

    维克在奇肯离开以后再次敲了敲墙,“你说,我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全力和他打吧。”安娜说道,“他在屋子里天天对着文件发呆,你在米诺斯四处游历,你还怕打不过他?”

    “问题是我不会比武,我只会杀人。”

    维克想起了他还在哥萨大教堂学习的时期,两人曾经参加过一次比武大赛,奇肯在总决赛中击败了维克获得冠军。赛后,各大报纸都疯狂地为奇肯庆祝胜利,裁判组为奇肯胜利的庆祝词被摆在了头版,而因为维克的战术观赏性太低,总是“偷袭”别人,他们在黑白的图画中将维克的双眼涂成了代表恶魔的鲜红色,仿佛奇肯战胜的不是一个同窗而是一个恶魔。当然了,根据维克在恶魔领域的见闻,恶魔的眼睛并不是那个颜色。

    几年后,奇肯在法雅北边境的铁石城组织过一次比武征兵,号称击败奇肯的可以替代他的位置。维克击败了他,但由于击中他的那一下使用的是维克最常用的,神圣能量刺眼再挺剑突刺的“偷袭”战术,他只得到了奇肯部下的谩骂,什么“替代奇肯位置”这样的事情更是不了了之。如果不是维克威胁奇肯,再不撤去擂台他就请一条龙搅局,恐怕那个擂台还要摆很久,还会有更多人以为奇肯不可战胜。

    “安娜,如果我全力和他打,观看比赛的人只会觉得我道德败坏。”维克两手一摊,“这比我输给他要严重得多。”

    “他输给你以后怎么控制场面是他的事情。”安娜说道,“我坚持我的观点,全力打。”

    “行,听你的。”维克抽出剑,轻轻挥动了几下。

    第二天,练习场上,奇肯让很多士兵聚集在附近,下令他们坐下观看,然而,烈日炙烤下的滚烫地面让大多数士兵更倾向于站立。维克和奇肯都穿上了笨重的比武服装,而这两件服装都很快被两人的汗水浸透。两人站在了人群中心,维克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太阳的方位。

    “昨天有几个人问我,为什么这位新来的达斯特不用参加训练,你们看着他不晒太阳,坐在屋子里写东西,都觉得他特舒服,是吧?”奇肯说道,“他还有任务,我不想浪费他太多时间,不会让你们挑战者一个一个上来和他打,我替你们打了。”

    在士兵们议论纷纷的时候,维克悄悄向左移动了三步。

    “可以开始了吗?”维克一边问一边观察奇肯是否察觉了自己的小动作。

    “可以了……”奇肯刚把头回过来就发现自己上当了,维克的方向变成了正对太阳的方向,刺眼的阳光让他很难睁开眼睛,背对阳光的维克则肆无忌惮地开始了他的进攻。无论奇肯怎么移动,维克总是同步地移动到背对阳光的位置,让他观察维克的动作变得无比困难。没有看出玄机的士兵们疯狂地为奇肯的每一个动作喝彩,奇肯苦笑起来,维克的脸色则没有任何变化,他此时只思考如何取胜。

    在两把木剑互相碰撞了十几下以后,虽然没看出门道的士兵们仍然在为奇肯的精彩战斗而欢呼,但维克已经做好了致命一击的准备。维克使出全力,让两把剑撞在一起,奇肯的右手被弹开,维克自己的右手也被惯性甩向身侧,两人同时门户大开。维克的左手摸向衣服兜,拿出一把木制的飞刀,瞄着奇肯的腹部投去,看不清飞刀的奇肯来不及躲闪,被一击命中。

    然而,主持这次比武的裁判没有因此叫停比赛。奇肯刚转过头向裁判看去,维克就带着剑冲了过来,巨大的力量让奇肯栽倒在地上。对维克来说,只要裁判没有叫停,比赛就是进行中,他当年就是这样挺过无数次故意误判,进入决赛面对奇肯的。

    “维克·达斯特犯规,奇肯获胜!”裁判宣布道。

    维克冷淡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士兵,他们也正在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自己。当维克的目光转向刚从地面上爬起来的奇肯时,他才发现,这个军官的脸色比他自己还要难看。

    “在比武中出现恶性犯规,应给予处罚。”裁判继续说道,“达斯特,你的行为会被上报到司令部,他们会决定你的处罚结果。”

    士兵们为胜利者喝彩起来,心灰意冷的维克开始在心里咒骂安娜。他没有试图反驳就低着头离开了练习场,因为他早上刚刚背过一条“在竞赛中服从裁判员”。

    “你还好吗?”安娜神情有些紧张。

    维克没有回答,绕过安娜,走进房间,狠狠地把门关上。

    “嘿,维克,我不是故意坑你的。”安娜敲了敲门,“我给忘了,奇肯是裁判的上级……”

    维克情绪非常低落,几乎克制不住大骂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安娜确实不会故意坑自己,于是他把音量提到最高,“行,你不是故意的,你不小心算计错了,我理解,但我衣服都他妈湿透了,你他妈能不能先等我换身衣服?等这么一会儿会死?”

    “……”门外的安娜翻了个白眼。

    “维克·达斯特,关于你的‘处罚’决定下来了!”一个传令兵兴高采烈地猛敲维克的房门。

    “有必要这么高兴吗?”维克压抑着火气,思考着如何打发这个幸灾乐祸的传令兵。

    “司令部研讨决定,你没有犯规,也就是说,你把我们司令打败了!”传令兵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好几下,“那可是我们司令啊,没人能从他手里撑过5回合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粉丝啦!我还有不少战友,都想当你的粉丝!”

    维克没有什么反应。他能看出这个传令兵满脸的期待,对方在期待自己接到这个好消息以后,能表现出任何一点喜悦,哪怕仅仅嘴角上扬一点也可以,但维克实在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后背发凉。一场比赛是否犯规,到底是比赛事实说了算,还是什么其他因素说了算?这法雅军队里到底存在着多少“其他因素”?如果自己在某件事里不小心违反了“其他因素”,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传令兵以为自己夸张的动作让对方反感,连忙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抱歉,您别生气啊,我……”

    “没事,没事。”维克摆了摆手,在传令兵的肩上轻拍了一下,对除了安娜以外,这个军营里第一个对自己表达出一点善意的人,他不会求全责备,“你去吧,多谢了。顺便告诉你那帮战友们,不要当我的粉丝,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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