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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9章
    城主成婚对墨城而言,堪比皇帝大婚。如今刚刚议定,一切都还在准备,消息自然也没有外传。

    霍擎是第一个听闻此事的,他料想此事一定,阿瞻做决定也会慎重,要兵权的事是板上钉钉要退让的了,虽然还没有收回辞官归隐的话,也开始继续操心军营事务。

    阿瞻这些日子调理身子愈发积极,每日都按时喝药,师雨也放心下来,不再管他,专心政务,一面让邢越熟悉墨城情形。

    转眼到了仲春,墨城的春意才姗姗到来。一大早,下人们在府门口清扫,忽见平常深居简出的新城主被搀扶着出来,和身边下人有说有笑地登车离去。

    师雨当日不在府中,回来时已经是深夜。邢越跟着她四处奔波了一天,一边捶肩一边朝府中走,哈欠连天。刚到书房门口,忽然窜出一道黑影,他吓了一大跳,嗖地躲去师雨身后。

    师雨白他一眼,那道黑影已经跪在地上,低声禀报:“今日倓公子出去了,说是要见什么人。属下无能,跟丢了,并没查到他要见谁,罪该万死,好在公子已经平安回来。”

    师雨皱眉:“他跟谁一起出去的,你竟然也能跟丢?”

    黑影头伏得更低:“只是身边几个下人,并无特别,但沿途人多,很容易跟丢,此事是属下失职,听凭城主责罚。”

    “他身边的人换掉了么?”

    “还没,公子似乎有意防范,还没机会下手。”

    师雨语气里有了怒意:“赶紧换掉!再拖延就不要来见我了!”

    黑影称了声是,迅速退走。

    邢越这才整个身子探了出来,看看师雨神情,啧了一声:“以后你嫁了他,想必他的日子会更难过。”

    师雨眼波一转:“其实我嫁谁,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邢越嘿嘿笑道:“那可不一定,你嫁给太常少卿就不会不好过,你们俩就可劲儿地狡诈去吧。”

    师雨神情僵了一下,转头朝前走,一面道:“这趟出去,我对若羌仍旧不放心,邢先生来此后还没做过什么呢,不如找个机会替我去若羌走一趟,打探打探消息?”

    邢越痛苦地扶住廊柱,就知道她跟即墨无白一样,逮着机会就使唤他。

    第二日一早,天上开始下雨,干燥的墨城终于有了些许湿润。

    师雨刚刚整装洗漱完毕,正要用早饭,房门被大力撞开,她一抬头,看见阿瞻浑身站在眼前,衣裳湿了大半。

    师雨面色不悦:“你的下人呢?都是怎么伺候的?”

    阿瞻蓦地笑了一声:“还有什么下人?我一早起来,全都不见了。和以往一样,又是一群陌生人。”

    师雨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下人们垂头退出门外。她从架上取了披风给他披上,柔声道:“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你近来好不容易将身子养得有些起色,要是再病了怎么办?”

    阿瞻紧紧撰住她的手:“为什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师雨凝视着他的双眼:“你忘了自己当初如何落下这一身的病了?身边的人可能是朋友,但你的身边最可能出现的是敌人。那个娟惠怂恿你出去见了谁?我可还没问呢。”

    阿瞻吃惊地看着她:“你不信我?”

    “若我真不信你,早就追问了。”师雨扶住他双臂:“阿瞻,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你要小心百倍,以后就是千倍万倍。你知道从那日我将你推至台前,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么?”

    阿瞻苦笑:“我不过是个空架子,何须如此?”

    他拉下师雨的手,转身走了出去,身上的披风落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师雨跟至门边,示意夙鸢派人跟上他,倚着门一直目送他离开视线,一转头,正对上迎面而来的邢越。

    “怎么,又闹僵了?”邢越笑眯眯地走过来:“没事,我跟我家媳妇儿成亲之前也总吵,所以说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见面的规矩还真对。”

    师雨转身回到房中,拿起碗筷:“我暂时没有心思与你讨论私事,你决定好何时动身了么?”

    “我自有安排,哪里用得着亲自跑一趟。霍老将军近来闹别扭,听闻若羌已有人趁机潜入了墨城,你说会不会之前的沙陀雇佣兵就是他们派的?或者这次倓公子见的就是他们呢?”邢越在她对面坐下,笑着托腮,一脸骚包样。

    他这么一说,师雨也无心吃饭了,起身道:“不行,我还是得去见霍老将军。”

    邢越点头:“没错,让霍擎亲自点人于全城暗查。葛贲鲁莽,但忠心不二,可作后援。”

    师雨听得极为赞同,一面吩咐夙鸢准备,一面就要出门,忽然脚步停了停,扭头看了一眼邢越。后者一转头就见她紧盯着自己,连忙站起来:“好吧好吧,我跟你一起去,唉,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呐。”

    雨越下越大,这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一连下了好几日。在墨城这种雨水贵如油的地方,很少有这样天气,百姓们顾不得春寒,竟然兴奋地在雨中手舞足蹈。

    傍晚时分,师雨乘坐了最普通的马车,穿过近乎狂欢的街道,在一间酒家门口停了下来。

    酒家很小,左边是一间很大的绸布庄,右边是钱庄,这么好的地段,它缩在中间,像是个夹在两个贵妇中间的乡野村姑,蓬头垢面,瑟瑟缩缩。

    街道上人群喧闹,酒家附近走动着三三两两面容严肃的男子,服饰各异,只有目光时不时流连着酒家,很巧妙地借着走路将道路拓开,让师雨的马车得以通行到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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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雨手指稍稍挑开帘子,仔细打量了一遍酒家,朝邢越看了一眼:“就是这里?”

    “嗯,一切都已打点好了。”邢越跳下车,朝她伸出手:“走吧,委屈你演一下我家媳妇儿,免得被认出来。”

    师雨朝他的手瞥了一眼,将手递了过去:“委屈的是你的真媳妇儿。”

    “哈哈,那你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了,否则千里之外她也会追来弄死我的。”

    师雨跟着他朝里面走,称赞了一句:“你以一人之力这么快就办好了事情,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邢越得意地笑了一声:“那是。”

    不出所料,酒家里客人少得可怜。邢越作儒生装扮,手捏着扇柄为师雨打起门帘。她垂首进去,面纱遮了半张脸,一抬首双目顾盼,眼波粼粼,款步行走时襦裙飘逸,大袖翩翩,徐徐似盈风满袖。

    店中寥寥几人尽皆注目,掌柜的快步迎上前来拱手作揖:“二位是用饭还是住店?”

    邢越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奉城主之命而来。”

    那掌柜的一听神情就变了,转身去了后面的房间,不多时出来,朝他们抬了一下手:“二位请,我家主人已在等候。”

    趁着走动,师雨悄悄拽了一下邢越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真的见过阿瞻?”

    邢越头往她这边歪了歪:“若羌在你和即墨无白手上吃了亏,自然是想从新城主身上下手,可惜被霍老将军的人识破了地方,消息也被截了。我推断倓公子应当还没有见过他们,所以那日见的应该是别人。不过若羌既然想勾搭倓公子,你我就装作倓公子派来的心腹来套套话好了。”

    师雨盯着他的侧脸,嗯了一声。

    房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满脸皱纹的老者,眼眶深邃,典型的西域人面孔。另一个是一脸横肉的黑衣男子,一看就知道是这老者的护卫。

    其实若羌对中原,就像是一个馋嘴的孩子对着另一个有糖葫芦的同龄人,想要他手里的糖葫芦,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摆平对方。而墨城是这个同龄人腰间欲坠未坠的钱袋,若能得到就可以自己买吃的,可若动手偷抢,必然还是要跟对方动手。最好的方式自然是等着这钱袋自己掉下来,然后悄悄地捡起来。

    所以师雨很能理解若羌这么不依不饶、锲而不舍的心情,他们的确是一群馋鬼。

    老者不苟言笑,抬手朝两人行礼:“在下是若羌国中商贾查渠,二位有礼。”

    邢越回了个礼,从袖中取出加盖了城主印章的密信亮了一下,以示他们是奉城主密令来的。

    当然是假的。

    他挨着矮几跪坐下来,直奔主题:“査渠这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若羌首富,听说连若羌国库都有您的功劳呢。却不知阁下为何要见城主,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按照规定将您投入大牢了。”

    査渠老人的脸色有些黑:“既然这位公子开门见山了,那老夫也不客套,城主刚刚继位没有权力,我愿鼎力相助,只要墨城与若羌重归旧好,继续互通有无即可。”

    邢越端起面前茶盏假饮一口:“若真是为了这事,你应当递交拜帖给墨城官员,一层一层,直到刺史将此事报给城主知晓,而不是一上来就削尖脑袋要见城主。”

    査渠皱眉:“经商讲究诚信,这位大人可不要随意怀疑人。”

    邢越“呵呵”一声:“我还听说商人重利呢。”

    眼前黑影一闪,那原本坐着的黑衣男人忽然发难,身形一跃,如虎扑至,以手做刀朝他们扇来。

    师雨离他近,眼看要遭殃,邢越展臂将她一揽,另一只手轻轻松松接住那只手掌。

    “咦,有蚊子吗?这才是春天呢。”他笑眯眯地看着那人,师雨瞄一眼他的手,虽谈笑风生,手背上却是青筋暴起。

    对方脸色早已变了,窗外轻微响动不断,这说明他们还有人埋伏于此,他恨恨甩开邢越的手坐了回去。

    査渠神色微有变化,干笑一声,若无其事般道:“二位明鉴,老夫的确是为此而来,绝无他意,还请一定转告城主。”

    “这……”邢越装模作样地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好,只是城主一直忧心若羌和其他各国结盟一事,很不放心。若是真有此事,那我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没用的。”

    査渠道:“大人放心,结盟一事已经搁浅,我们只求相安无事。之前是齐相得罪了贵城的代城主,那都是他的错,犯不着让我们小小商贾承担这罪责吧?”

    邢越与师雨对视一眼:“那好,我这就回去禀告城主。不过奉劝二位还是速速离去,免得被官府的人逮到,那我们也是爱莫能助了。”说完起身就走。

    査渠意识到不对,这意思是不管这番密谈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理会自己的死活啊!

    果然,二人一出酒家,师雨就授意埋伏左右的人将酒家中的人悉数拿下,只是看他们有备而来,只怕会有一番恶战。

    “此人不一定是査渠,大富商都惜命,应该不会冒险。”邢越扶师雨上车,跟上来后依然靠门而坐,接着道:“不过他说的结盟搁浅一事应当是真的,西域最近是没动静了。墨城暂时应该不用费心对付西域了,专心应付中原便好,想必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师雨沉默不答,忽然问道:“你这些日子见过即墨无白么?”

    邢越抬眼看她:“怎么?”

    师雨眼神与他相接:“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辞官了,应当自由自在了吧。”邢越笑了笑。

    车中光线昏暗,师雨的眼神也晦暗不明:“如此再好不过,墨城是非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简单,既然脱身了,就彻底脱身吧。”

    邢越盯着她,隔了半晌,笑了一声,音色已有变化:“何时发现的?”

    师雨看一眼他的手腕:“我没看到记号,邢越也没你这么好的身手。我不知道你这偶尔扮他一次的戏码用了多久,也不知道我身边的邢越到底何时是真,何时是假。而你有些举止是掩藏不了的。”

    “嗬,原来姑姑对我记忆如此深刻么?”即墨无白贴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呼吸酥酥麻麻地拂过她的脸颊:“这样如何能嫁人呢?我那位堂叔知道了可又要吃味了。”

    师雨冷着脸,手指紧捏成拳:“我是认真的,离开墨城。”

    即墨无白很久没有对着她露出厚颜无耻的笑了,这笑容在邢越这张脸上看起来却有些古怪,他靠的更近,几乎与师雨耳鬓厮磨:“你以为我是为你来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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