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把一切伪装好,靠着青牛半依半躺坐下来,掏出怀中的那本书专心地看了起来。他不是装样子,显然就是在专心看书,甚至都没听到从山下传来的那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到有人站在他跟前,他看见一对大脚,才把视线从书上移开。
眼前站着一位皮肤粗糙,肤色黄里透黑,体格健壮的家伙,浓眉塌鼻方口,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狠戾之气,花斑豹皮做成的坎肩,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像蛮牛的后腿一样结实,手里攥着一副骨质铁弦弓,背后负着箭囊和一把三头钢叉,一副标准配置的猎人装扮。
猎人站在他身前,左右看了一会,“小娃儿,你一直在这?”
“是啊!”方凌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又低头看手中的书。
那猎人在附近转了一圈,返身走到山边,向山外的天上了一会,双指扣在嘴中,吹出一个嘹亮的传讯响哨,便沿着山道向山顶快步行去。
方凌看着猎人远去的背影,暗自想道:“果然不止一个人。不就是一只鹰吗,要这样一路追下去吗?看来,还得再等一会才能让暗金出来。”
他收回视线,又接着去看书。可是他的视线刚落到书上,蓦然间耳边响起“嗖嗖”两声。他眉头皱了皱。
两个身着黄衫的年轻人山外的天空中飞落下来,看到树荫下的一人一牛,说道:“小孩,你一直在这?”这两个人年纪都不过二十,背负长剑,一个肤色白皙,另一个肤色偏黄,且身形略高。
方凌抬起头应道:“嗯。”他这样一个专注的人,老是被打扰,心里就有了一些不快。
两个黄衫年轻人显然看到那个猎人从这里经过一路向上追去,所以也没对眼前的小孩起疑,也是左右寻视了一会,就背对着周凌走到了山边。
“赵师兄,看情形,南天兽仙宗的人要捕猎的那妖兽定是不凡,我们要不要跟下去?”肤色白皙的黄衫的年轻人说道。
“我们在对面的山上,明明看到那异相就出现在这一带。”赵姓年轻人说着又回头看向周凌。方凌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
“卓师弟,师门让我们出来历练,顺便也是打探南天兽仙宗的消息,他们众多人手不远万里隐匿在这一带,我们不宜跟得太近。”
“师兄,兽仙宗这般动作,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了?”
“应当不假,南天兽仙宗的老祖修练的那门功法,是以吸食妖兽精血,练化妖兽精魄为主,你想,如果是普通妖兽他们会不远万里跑到这里吗?而且还出动了镇宗的猎捕法器,据传苦修已近七百年的兽仙宗老祖,只要能猎捕到一头顶级妖兽,就有望突破混元境,所以那个传闻应该是真的。”
“师兄,那远古天鹰族都消声灭迹数千年了,怎么会有一只幼兽突然出现在这一带?”
“我哪能知道?这种神兽,常人极为难得一见。若是进阶过的,就是他们老祖亲自来,累死也末必能猎捕到。”
“呵呵,累死捕到也是没用了。师兄,不过那兽仙宗地处南域荒原,与我们师门平日来虽素无瓜葛,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那老怪物一旦破境,难免要对我们师门打压。”
“这正是师门让我们来此历练的原因,所以我们要把消息打探实了,毕竟相比其它的宗派,我们和兽仙宗离的最近。当然,即便那老怪物破境,我们师门也未必就怕得他的------。”
“师兄,你说那刚才的异相-------?”
“你也看到了,就在这一带,我们再到山谷下面仔细查探,说不定是那头远古天鹰幼兽进阶引出的异相。”
卓姓黄衫年轻人正觉得师兄说的在理,却见师兄又转过身向那个小孩走去。赵姓黄衫年轻人在周凌身上再次打量一番,问道:“小孩,看的什么书,这么用功?”
方凌眼盯着书,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两人的对话,全听在了耳中,心中不禁暗自吃惊,“远古天鹰?我身后的暗金是远古天鹰?”忽听到有人问他话,就抬起头,也不应声,把书合上向上递了出去,同时还一脸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是远古天鹰啊?”
那赵姓年轻人心中还是隐隐觉得这个小牧童出现在这里,不似寻常,心想他和师弟刚才看似无心的对话,其实也是试探,他突然这样问话,如果这小孩有什么迟疑或躲闪,那就必定有可疑之处。结果小牧童不仅心无设防地把书递给他,还大出他意料,毫无掩饰地问了他一句。他接过书,却没有答话。他只知道天下典籍万千,又是拿在一个小牧童手中,哪能晓得这本书的特别之处,随手像征性地翻了几下就还给了方凌,这才最终打消了怀疑,转身和师弟跃下山谷,去探寻他们眼中的异相去了。
方凌本就没有打算问他话的人会回答他,但他心中实在是好奇之极。正想问躲藏在落叶堆中的暗金,却又心中暗自琢磨道:“如果暗金真的是什么远古天鹰,听这两人口气,那什么仙兽宗好像有不少人在猎捕它,好像还有什么专门捕猎用的厉害法器,先前那个猎人应该也是仙兽宗的,他这样一路走山道追来,肯定是想弄出动静把暗金惊出来,好让那些躲在附近的人猎捕,好在他们都想不到在天上飞的鹰会藏在那个山岩洼里,看来一时半刻还不能让暗金出来。”
他正暗自得意先后骗过那三个人,耳边却又听到“呼呼”的衣襟飘动的声音。两个矫健的身影踏树而来,衣着装扮和先前那个猎人几乎一个模样。
“小子,你一直在这?”两个人落下来,见方凌是个牧童,其中体形略瘦的凶巴巴地喝道。
方凌仍没有站起来,任他有再好的心静,也快要受不住这样连番同样的问话。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怎么回事啊,每个人都是这样问我,这都是第三拨了,我中午就一直在这里了。”他声音不大,但那两个面相不善的人还是能听到的。
两个人在附近转了转,有一瞬间,体形稍瘦的甚至都走到了暗金藏身的附近,周凌心中紧张得厉害,却强忍装出一脸的无奈。接着方凌再次被无视了。
“土戈师兄,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那神兽的气息?”体形略瘦的解下腰间的皮囊猛灌了一口水说道。
“你蠢呀,不能是那幼兽拉下的粪便吗?你以为那头小兽坐在这里等我们逮?”
“也是,鲁巴是从这里追过去的,才传讯叫我们跟过去。”
“这小子说连我们是第三拨,刚才肯定是易水门的那两个家伙,他们还自以为跟得隐秘呢,不就是想探出我们兽仙宗的动向与虚实吗?看把易水门的人紧张的。”那叫土戈的一脸鄙夷之色。
“土戈师兄,你说那幼兽会不会进阶化形?”体形略瘦的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比如,这小子,说不定就是那幼兽化形成的。”
“我说嫪提子,你脑子是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蠢的和那头牛一样了,远古天鹰五百年才能进阶化形,老祖说那头幼鹰还不足百年,幼兽一头,它凭什么?再说了,它就是能化形,”土戈手指方凌旁边的青牛,说道:“那头蠢牛呢,它用什么化?好吧,就算它能驯服一头笨牛,它有时间吗?就算有那个时间,你当神兽是白叫的吗?那蠢牛还不被那头幼兽的神威给碾压死?”
嫪提子听他左一句蠢猪右一句蠢牛的,心里十分不满,心想:“不就是早我几年入的宗门吗?我看你土戈和土鳖倒没什么两样。”可他不敢说出来,小心地递上水袋,恭维地说道:“土戈师兄说的是,是被压得死得不能再死了。”虽然他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但又觉得土戈的话也不尽全对,那头远古天鹰幼兽固然现在不能化形成小牧童,可也未必非要等到五百年吧,难道不会寻得天材地宝之类的仙果灵草提前进阶化形?如果那幼兽能驯服别的动物,还有屁来的神威?
两个人坐在一边歇脚,胡乱灌了一通水,胸前湿成水哒哒的一片,行为极是粗鄙。又长舌妇似的扯了一阵乱七八槽的话题才离去。方凌从他们的谈话中又得到不少信息,那两个穿黄衫的是易水门的弟子,他们说的异相,大概是自己引发的,什么异相啊,不就是楚孤先生那样的杂耍吗?他们能看到,是因为在对面的山上,而兽仙宗的却不曾提起,可能因为时间短暂,而且所处位置不同,他们看不到。不过,兽仙宗对远古天鹰的了解远胜于易水门,至少判断出那头远古天鹰幼兽还没有到进级化形的阶段。他又想到藏在山岩洼里的暗金,心中一阵翻江倒海:“暗金是他们找的远古天鹰,看来是错不了的,天啊,它进一次级就要五百年,那它的寿命该有多长啊?而且还能化形?可以变成其它形状吗?这也太神奇了!”他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没有听到嫪提子说他可能是那只鹰化形变的,否则,更会惊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没心思看书了,索性把书收回怀中。四下里安静了许多,山风悄悄,树叶沙沙,青牛偶尔打出一个响鼻。远古天鹰是很神奇,但他觉得眼下更重要的是帮暗金脱困,这一会的功夫就来了三拨人,没有对他生疑算是侥幸,这天色尚早,谁知道还有多少兽仙宗的人隐匿在附近?再遇到的话,不会一直这么侥幸的,坐在这里肯定不是办法。思付了一会,心里就有了主意。
他在附近捡了些树枝,用枯草结成许多条半尺左右长的小绳,又用上捆柴的绳子,把树枝捆扎成两个大筐,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迅速把暗金抱近其中的一个筐里。换成以前,抱着和他体形相近的暗金,他肯定十分吃力。又从山林间吸卷过来一些树叶,也不敢有太大动静。暗金虽然仍在为那个叫土戈的说“这里有气息可能是它留下的粪便”感到异常羞恼,后悔当时没有冲出来一把掌“搧”死那个该死的家伙,但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安静地缩着脑袋卧在筐里,顺从地让方凌把树叶撒盖在身上。
方凌把装满树叶的两个筐挂到青牛身上,就牵着青牛慢悠悠地下山,沿着山道把之前捡的柴均到两边的筐里。下山的路上有一个他此前没见过的兽仙宗弟子从他身后的山上飞掠而下,眨眼间就消失在一旁的山林之中。他下到山麓,在江边又看到一伙兽仙宗的人,沿江一路向北探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