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下了船，正好赶上王斛买完饮料往登船梯这走来。

    看到南山把家伙事都带了下来，王斛吃惊道：“南哥，螺栓都装完了？”

    南山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毕竟一个人把法兰螺栓给安装结束这种事，细说就怕有心人发现问题，南山不是防着王斛，而是怕其他个别人注意到他。

    王斛自觉的将大榔头从南山肩头扛下，将手中饮料递给南山，两人便在船台的大棚子边找了个犄角旮旯聊了起来。

    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吹起牛来，无非就是各自出生，谈过几个女朋友，吐槽吐槽基地里的奇葩事，部门里的2b领导，顺便时不时开个车。南山和王斛聊了快两个小时，大多是南山在听王斛讲他初中、高中还有大学时候的那些校园趣事，少年情事，看着王斛讲的口水飞溅，情绪激荡，南山听得也是心驰神往。

    自从被老头逼着种田，南山每天都累的精疲力尽，学习什么的压根学不进去，勉强熬到小学毕业，初中刚读了两年，便从村子被骗出来闯荡了，过早地进入社会，让他提前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世间百态，但也让他失去了本该他这个年龄阶段应该经历到的青春年少。

    王斛所说的那个世界，一直都感觉离他好远，最后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王斛，向你这种名牌大学出来的，还能这么吃苦，真不容易，我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读书了。”

    王斛并没有听出南山口中的些许惆怅，只道是自己理工科出身，从小就爱拆家，对各种船模如数家珍，当初就想着毕业以后来基地亲自造船呢，也算是兴趣兴趣使然，但真来现场后，才发觉自己的学历顶多是够到进基地的敲门砖，实际技术在徐卫海和陆刀这些超级大拿眼中，压根不够看的，连南山都比不过。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啥，对南山说道：“南哥，之前我听许颖那大屁股说过咱们基地和一所大学合作开展了成年人的继续教育，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问问许颖。”

    许颖是作业区的人事员，少妇一枚，人美，但脾气也不小，对下面班组组员讲话那叫一个刻薄。可能是坐久了办公室，走起路来两个屁股沉甸甸的，因此下面组员都私底下戏称她叫“大屁股”。

    听说有这么个机会，南山到也是没啥犹豫，直接道了声好。眼瞅着时间快到中午了，南山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是宋祖德，接了电话，这位西部保安分队长电话里那叫一个热情，约了南山中午出去吃点。

    南山想着反正也就是出去吃个饭，不会耽误到下午上班，而且和宋祖德多交流交流，在西部也方便很多。

    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但和宋祖德打了个招呼，他要稍微晚点和他碰面，因为南山得去找一下许颖，咨询下继续教育的事。

    挂掉电话，南山便招呼王斛回去了，本来想和南山一起吃饭的王斛知道南山中午有约，打了个招呼便自己去生管楼食堂吃饭了，南山则是直接坐电梯来到五楼——装备部的统一办公地点。

    进厂以来，南山是第一次上楼来，像他这种之前边缘人物的存在，除非班组长让你去五楼跑腿拿个啥资料意外，基本是没机会上来的，南山之前“小黑鸡”那副笨拙样，赵刚再照顾他也不会让他来五楼的，要知道，许颖那娘们可没一点耐心，但凡下面人有一点让她不爽，便是一个电话把你班长骂个狗血喷头。

    所有班组长都让着她那张嘴，因此要问点什么政策问题或者拿点啥资料，不是班长亲自去，就是挑个机灵点的组员去。

    按着电梯口指示牌，南山很快便找到了机装作业区的办公室，办公门是半敞开着的，对着办公走廊，还未进门一个高亢尖锐的中年女声便破门而出——“以后叫你们组长自己搞搞清楚再上来找我，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搞不清楚状况的，浪费我时间吗？”

    接着便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小矮个从走出了办公门，一脸不爽地骂了句“臭娘们”——很轻的那种，便一瘸一拐地走了，看到南山时愣了愣神，表情明显变得更加不爽。

    这是舾装组的阿炳，前几年在马路上飙摩托出了车祸，把自己腿给摔断了，南山与他接触不深，但之前遇到都会点头打个招呼，大概也许是因为两人各自都是这个作业区的边缘人物，两个“废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但是，南山今时不同往日了。

    没有过多在意，南山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整体面积占了整个楼层的四分之一，相当宽敞，而许颖正好是坐在最右侧的一排位置上。

    南山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许颖上方的灯光，她此时正拿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感受到有人来了，也没半点摸鱼被抓的慌张，抬头便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有完没完，你当我很空吗？”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当许颖看到南山那张干净清秀的脸时，原本怨气十足的表情瞬间变得温柔起来，讲话都细声细气了：“你是谁啊？”

    见对方这么客气，南山自然也就笑呵呵地回答道：“颖姐，我是赵刚班组的组员南山，我听说基地现在有继续教育的机会，所以想来和你打听打听。”

    “南山？”每天都会报各班组考勤的许颖疑惑地在电脑上翻阅着，没有马上回答南山的问题。眼尖的南山看到许颖在找人员名册里的照片。

    当南山过去那副“小黑鸡”模样的工作证在电脑上打开时，许颖吃惊地捂住了嘴巴，反复地在南山和屏幕间瞟来瞟去。

    “颖姐，我没去整容，我爷爷说我是年纪到了，发育了，所以变化和以前有点不同。”南山知道她想问啥，想到中午和宋祖德还有约，得抓紧时间，便直接回答了许颖的困惑。

    毕竟干了这么多年人事员，什么奇葩没见过，许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很快便恢复了表情管理，但依旧耐心说道：“继续教育的报名上个礼拜就已经结束了，赵刚没和你说吗？”

    南山一听，回答道：“我们组长估计比较忙，忘记和我们说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南山又在心里补说道，赵刚是那种有任何信息只要他知道，对组员好的，都会传达到位的那种人，赵刚如果没说，那就是这个娘们忘记下发这个消息了。

    既然没戏，那也没必要多做停留了，不给许颖开口的机会，南山道了声：“谢谢，颖姐，我知道了。”便麻溜地走出了办公室。

    身后许颖那句“你要是告诉我你怎么护肤的，我就看看能不能再帮你报名下。”只能飘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