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蔡琰带着两篇文稿,来到书坊。
唐夫人刚忙完一阵,正在堂上小憩饮茶,见蔡琰满面春风的走进来,不由得一声轻笑。
“令史好心情。”
蔡琰一愣,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么?”
唐夫人笑而不语,看向蔡琰手中的文稿。“怎么,要发文章?”
蔡琰顺势说道:“是啊,刚刚写了两篇文章,想在邸报上发表,以便讨论。想着好久没来看你了,便走上一遭。”
“能让你蔡令史走一遭可不容易,我要好好款待你一番才行。”唐夫人一边亲自斟茶,一边问道:“是哪方面的文章?要不要请审稿的祭酒过来?”
“就请徐公河来吧。”蔡琰说道:“这些文章有天子的心血,我要当面和他们交待一下。”
唐夫人目光一闪,却没说什么,让贴身侍女去请徐岳来,又安排人去准备午饭。等侍女出了门,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唐夫人才含笑说道:
“我是不是该改口了?”
蔡琰摇摇头,报以微笑。“没这么快。”
唐夫人抚掌而笑。“尽管如此,我还是要祝贺你。等了几年,总算心想事成,不负此生。昭姬,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书读得太多了,太矜持。要是听我的,当初不就成了?”
蔡琰笑着低下了头。
当初还在华阴的时候,唐夫人就曾建议她向天子主动示好,是她撂不下面子,以致白白浪费了几年时光。若是当时能听唐夫人的,主动一些,现在或许就是名正言顺的贵人,连皇子皇女都生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唐夫人又道:“只是你年纪不小了,要抓紧些,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依靠。”
蔡琰点点头,刚要说话,徐岳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脸兴奋地嚷道:“令史又有什么好文章,是令尊的遗著,还是新作的诗赋?”
蔡琰与唐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应声笑道:“可能要让祭酒失望了,都不是,是一篇与琉璃镜有关的小文章。”
“是么?”徐岳有些意外。
虽说请他来审,大概述会是实学类的文章,但他知道蔡琰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文史,对实学关注并不多。
蔡琰取出文章,请徐岳过目。
徐岳也没入座,就站在廊下,迅速看了一遍,随即便赞道:“令史好心思,这个方法的确是很多人没想到的。只是这……”
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蔡琰。“这周径比如此精确,你是如何得出来的?计算之术能否告知?”
“当然,就在祭酒手中的另一篇文章里。”
徐岳恍然,连忙打开另一张纸,立刻眼前一亮。
“割圆术?这个好,这个好,比张平子的算法更精确。令史凭此一术,足以跻身算学大家,将来名人堂中也会有祭酒一席之地。”
唐夫人听了,诧异地看了蔡琰一眼。
张衡最近名声响亮,但凡有志于算学的人,都要去拜拜这位大家。徐岳是算学高手,对张衡本就推崇,对张衡的学术也了解极深。他说蔡琰这什么割圆术比张衡的算法还要精确,份量极重。
她知道蔡琰天资聪颖,家学渊源,但是比张衡还高明,这就有点吓人了。
她随即想到蔡琰刚才的提醒,意识到这个割圆术很可能是天子的成绩,而不仅仅是蔡琰的。只是天子不愿意抛头露面,这才由蔡琰出面。
由此可见,天子对蔡琰的信任无可替代。
当然,蔡琰本人也无可替代。
天子身边的女子虽多,像蔡琰这么聪明,能够在学术上助天子一臂之力的却没几个,甚至可以说没有比蔡琰更合适的。
蔡琰与徐岳讨论了一番,先说明了割圆术的思路,然后才开始解说透射与反射的相关分析。
徐岳对割圆术最感兴趣,问了又问,对透射、反射倒不是太在意,稍微一听就过了,拿着文稿,兴冲冲地走了。
唐夫人沉默了片刻,轻声叹息。“天子果然是心怀大志,公而忘私,凡事必有利于国。”
蔡琰一听就明白了唐夫人的言外之意,摇头说道:“夫人言重了。这是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况且男女相悦,不是为才,便是为色。色易衰而才不竭,为才总比为色好一些。就算没有这些,能有用武之地也是好的。”
唐夫人笑了。“妹妹你满意最好。”
“多谢夫人。正是知道夫人关爱,我才冒昧告知。”蔡琰顿了顿,又道:“天子多遭劫难,又身负家国之重,行事难免有所顾忌。希望他和普通少年一样喜怒形于色,未免强人所难。要想不错过机会,我只好抛下女子的矜持,主动一些。”
“妹妹好勇气,我甚是钦佩。”
“与其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人嘛,总要为自己搏一回。”
唐夫人刚想打趣蔡琰两句,抬头一看,却见蔡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啐了一口,甩了一下手绢,欲言又止。
——
尚方工坊。
周群卷着袖子,叉着腰,站在热气腾腾的炉旁。
一团烧得泛红的琉璃料被小心翼翼的倒入模具中,缓缓流平。所以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慢慢冷却的琉璃料。
他们改进了配方,去除了其中的一些成分,又改进了锅炉,提高了温度,让琉璃料更容易流平。能不能制造出更透明、更均匀的透镜,就看这一次了。
看着玻璃料的红光慢慢变暗,玻璃慢慢展露出如水般的清流,周群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挑起。一旁的尚方员吏们也兴奋起来,看这样子,这次十有八九能成。
在耗费近百金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一个年轻的员吏靠了过来。“周君,看过蔡令史最新的文章么?”
“兰台的蔡令史?没兴趣。”周群不屑一顾。“等我们的实验成功了,倒是可以请她作篇大赋,要比韩大将军的那篇大捷图还要出色才行。”
“不是诗赋。”员吏笑道:“是一篇与琉璃镜有关的文章。”
周群转头看着员吏。“她还懂这些?”
“蔡令史是天子文胆,读过的西域典籍比任何人都多。我们现在参考的这些西域文章大半都是她转译的。”员吏一边说,一边取过一份邸报来,递给周群。
周群看了一遍,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妙啊,我真是蠢,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日。”
“浪费?”一旁的员吏们互相看了一眼,觉得周群这话太不吉利了。
好容易看到成功的希望,你却说浪费时日?
周群也不理他们,转身就走。“这事交给你们了,我要去研究更好的千里眼,不陪你们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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