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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36章 蜀郡张松
    杨彪看到蜀郡二字,立刻想到了赵温,停下手中正在处理的公务,让人将张松带到侧院。

    两人一见面,杨彪就笑了。

    张松身材矮小,面貌丑陋,但眼中却有精光,一看就是桀骜不驯之人。这样的人通常在仕途上都不会走得顺利,但是遇到天子这样的人却最幸运不过。

    庞统就是例子。

    赵温将这样的人带到行在时,显然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杨彪问了几句,张松也不隐瞒,表示自己是随赵温一起来的。在江陵遇到了刘先,赵温决定在江陵停几天,自己先赶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杨彪不要自作聪明,在天子面有耍弄心机。

    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你这么做,不符合忠的标准。

    杨彪登时变色。

    张松这句话说得很重,等于说他是伪君子。

    汉代的学问近古,训诂也更接近古义。忠并非效忠,而是本心,与“衷”相近。

    宋忠有时候也写成宋衷,就是这个意思。

    臣事君以忠,就是秉持本人的意愿事君,不屈从权势,不违背本心。

    所以不忠的反面不是奸,而是伪。

    弘农杨氏道德传家,杨彪本人也一直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没想到自己突然成了伪君子。

    张松却不管杨彪的心情,接着又说,君臣之间的信任难以建立,却容易破坏。一旦没有了信任,互相猜疑,危险立生,合作也就无从谈起,甚至之前的旧事都要翻出来再论。

    之前朝堂上的诸多悲剧,不就是由此而起吗?

    如今好容易天子信任杨公,付以国事,你怎么能为一己私心破坏这样的基础?

    杨彪忍不住了,问道:我是为益州着想,怎么能是为一己之私呢?

    张松反问,你没有想为老友正名的心思吗?就算你没有,别人信不信?处为大臣,不处嫌疑之地,你这么做,得体吗?

    杨彪抚着胡须,半晌无语。

    他盯着张松看了又看,忽然笑了。“既然如此,益州的事,就交给你这个益州人吧。”

    张松躬身而退,连口水都没喝,转身去求见天子。

    ——

    刘协很快接见了张松,既不惊喜,也不意外,平淡得不像是第一次见。

    张松很想问一句,陛下,我们之前见过吗?

    当然,他最后还是没敢问。他自己很确定,他没见过天子。天子这么自来熟,应该是见的人太多了,自然而然的有了气度。

    张松调整了一下情绪,向刘协汇报了益州的情况,以及赵温此行的经过。

    去年秋天,张济、士孙瑞先后攻击得手,益州震动。

    消息传到成都时,很多人都傻了。有人劝刘璋称臣投降,有人劝刘璋自免待罪,有人劝刘璋撤往南中,唯独没有人劝刘璋坚守成都的。

    白帝城、剑阁那样的险要之地都守不住,成都能守得住?

    唯一的结果只可能是惹怒了张济、士孙瑞,引发围城血战,便成都这繁华之地付之一炬。

    十年前,西凉人火烧洛阳的事,大家记忆犹新,没人愿意成都步洛阳后尘。

    后来又听到消息,说士孙瑞、张济并没有趁势进军,而是就地度田,成都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情绪这才安定下来。

    紧接着,赵温赶回成都,劝刘璋投降。

    这是最后的机会,天子也是有脾气的,再不投降就晚了。

    刘璋本人没什么主意,无可无不可。能拿主意的人意见不一,争到最后也没争出个结果,赵温心力交悴,只得返朝。

    刘协听到这里时,问了一句:什么人愿降,什么人不愿降?不愿降的人又有什么计划,是坚定成都,还是逃进雪山隐居?

    张松说,人很多,难以一一说明,但总的来说,关键是在度田。

    不愿降的人有两个计划:一是顺江而下,转往渤海,去行德政的渤海安居;一是退往南中,在崇山峻岭中隐居。

    只不过选择后者的人不多,而且是以当地人为主,中原人大多选择去渤海落籍。

    刘协听完,笑了笑,又问张松。“你的建议呢?”

    张松也笑了,反问了一句。“陛下能在犍为、越嶲、牂柯等郡度田吗?”

    刘协也不掩饰,说道:“暂时不能。”

    犍为、越嶲诸郡在益州南部,大致是后世的贵州、云南,朝廷目前的确没有直接统治这些地区的能力。

    但现在不具备,不等于将来不具备。

    所以,他不会承认益州南部诸郡的自治,会先在重点地区推行教化,然后逐步蚕食。

    难不是不做的理由,而是要付出更多努力的理由。

    而且他相信,有四民皆士这样的降维打击优势,推进的速度会比很多人想象的更快。

    最多一百年,甚至有可能在他的有生之年,就能看到实实在在的成果。

    对于文明的推进来说,一百年不算太久,甚至可以说非常快。

    张松听出了刘协的言外之意。“陛下坚持?”

    “坚持。”刘协点点头。“滴水穿石,百炼成钢。很多事不怕慢,只怕不做。文翁兴学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三百年间,益州出了不少人才,却没人像文翁一样立足于益州本地,推进益州的教化。我愿意做这样的人,继承先贤遗志。”

    张松离席,躬身而拜。“臣松不才,愿为陛下执辔,为益州尽绵薄之力。”

    刘协笑笑。“你家有多少田,不怕吃亏?”

    张松慨然道:“我张家有点田,可是比起天下大同来,不值一提。”

    他停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浅笑。“臣常思忖,六国虽灭,其后裔沦为黔首、布衣,但所享之衣食未必不如其先祖。我张家纵使将多占的土地交出去,也不会一蹶不振,泯然众人。且君子当以才华显世,岂能以地广自负?臣宁为千里马,奔驰而死。不为守财奴,抱铜而生。”

    刘协盯着张松看了片刻,哈哈大笑。

    他站起身来,走到张松身边,抬手按在张松肩上,轻轻拍了拍。

    “子乔,你可与杨德祖、祢正平比肩。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舍了土地这身外物,你才能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你若不弃,先去司徒府历练,助杨公一臂之力。”

    “唯。”张松正中下怀,躬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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