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座城头之上,一名高大老人凭栏而坐。
老人手持烟杆,吞云吐雾。再次提了一口旱烟,先是抬头望了眼昏暗的天空,随后低头看向双手抱拳的少女。笑道:“真想好了?那地方可不是随便去的。先不去说能不能得到机缘,就算是真的得到了又能怎么样?对于其修士来说可能还算有点用处,但对于你,远远比不过在这里安安心心练剑来的更实在。”
少女依然低着头,也不说话。
老人只好无奈道:“行了行了,想去就去吧,真是怕了你这小丫头。”
少女这时才抬起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目光所至,少女扎着一头麻花辫,露额头,有着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笑的时候会露有小酒窝。身穿着黑色法袍,腰间挎有一枚白色弧形玉佩,英气十足。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高兴太早了,少女连忙收起脸上笑容,沉声道:“如果我父母问起我的行踪,还请前辈保密,让他们放心即可。”
老人点点了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不见他有所动作,手里便凭空多出一枚椭圆形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有‘甲’字,后背刻有古怪符文。
老人看也不看令牌,随手抛给少女。随后解释道:“以你现在的境界想要跨海远游还是太过勉强,这块令牌虽然用处不大,但还是有点用的。你去东海嘉隆港那边随便坐哪家船都行,不收钱。”
少女道了一声谢,也不多说。随后转身看向了城头东方。
也不见少女如如何动作,只是微微弯膝纵身一跃,便腾空而起。少女身形不停,瞬间向着东方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待到少女远去。老人对着前方微笑道:“怎么,人都走了还不出来嘛。”
只见老人目光处,空间慢慢模糊,出现了一名背剑男子。
老人依然神色淡然的抽着旱烟,眼见背剑男子不说话,于是忍不住有些好奇道:“余棠这丫头就当着你的面走了,你在这里看了半天也不拦一下,一点儿都不担心?怎么着,难道说余棠不是你余逍遥的亲女儿?”
叫做余逍遥的背剑男子只得无奈道:“老前辈,这您可误会我了,年轻人嘛,总得多历练历练。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又谈何登高,机缘就放在那里,你不争,人家可就拿走了。”
呦呵,想不到你余逍遥还挺看的开。
老人看向余逍遥。也个是桃花眼,发髻微霜,头戴莲花冠,身穿着黄紫道袍,背长剑。老人心里默默点头,长得还算人模狗样,有我当年几分风采。
“陪我走走?”老人笑道。
余逍遥点点头。
云烟镇
位于朝阳街莲花巷的红丝坊,作为云烟镇唯二的青楼之一,生意远远不是桂花巷的凤凰楼能比的。用红丝坊老鸨的话话来说就是“连提鞋你都不配”,从这句话就足以看出两家生意相差极大。
暮色里,在红丝坊门口处,有位打扮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正在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再次看了一眼街道两侧,眼见并没有客人走来,中年女子失望的回到坊内。
红丝坊内,只见坊内空间极大,装饰也是豪华至极,在地面上有约摸一尺高的展台,展台上有着同样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抚琴轻弹,与中年女子相比,胜在更加年轻漂亮。展台正中央有着跟随琴声翩翩起舞的两名年轻女子,身材纤细,十分火辣。
而展台之下坐有十多位客人,其中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腿上坐着两名年轻女子,男子左拥右抱,却依然紧紧看着台上抚琴的女子,目光猥琐至极。这时被男子怀抱的一名女子端起一杯酒喂在男子嘴里,随后替男子打抱不平道:“陈老爷,何必如此心心念念一个臭婊子,陈老爷能看上她吴姬,明明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胆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了陈老爷的面子,真是罪该万死。”
被女子称呼为陈老爷的男子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这女子一眼,眼神冷漠至极。女子被吓的噤若hd。
这时坐陈老爷腿上的另一名女子连忙端起酒杯给男子喂酒,打圆场道:“陈老爷莫要生气。我这里有一计,可让陈老如愿得到吴姬,不知陈老爷是否感兴趣。”
陈老爷听完后果然不再生气,大感好奇,点了点头,示意女子继续说下去。随后女子趴在男子耳边便开始了窃窃私语。
待到女子把话说完,陈老爷马上放声笑道:“哈哈哈,石榴,真有你的,记得晚上来厢房找我,今天晚上就宠幸你了。”
被称为石榴的女子立刻喜出望,随后娇滴滴道:“承蒙陈老爷厚爱,小女子定会好好服侍老爷的。”
刚才惹陈老爷生气的女子眼见石榴能被陈老爷看上,眼角浮现一丝嫉妒,不过很快便一闪而逝。先是举起酒杯,对着石榴道贺,随后便一饮而尽。石榴看到女子如此懂事,也是笑着回了一杯。
坊内角落处,一名青年男子独坐于此,男子披发戴冠,身穿锦绣华服。男子听到那名肥头大耳的男子如此喧哗,只是略微看了一眼,随后便继续喝酒赏舞。
刚走就来就听见陈老爷说要宠幸石榴,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难得有些笑意。
女子名为李洙,红丝坊老鸨,而立之年。
走进坊内看着寥寥无几的客人,李洙苦笑了一声。女子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以往到了这个点,坊内哪次不是座无虚席,怎么到了今天?就剩这么点人。收起思绪,李洙先是扫了下坊内客人,除了披发带冠的男子有些眼生,其他客人大多都是老熟人。
先不管了,先把眼前的客人招待好再说。想到这里,中年女子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随后一步一扭走向陈老爷……
桂花巷凤凰楼。
望着络绎不绝的客人,这可把负责招待的青鱼、春树二女都震惊到了,心里面都乐开了花。
果然,还是主母有远见,花了些钱请王端来做客,只是教了些琴技和书画诗词,也不多做什么。一开始凤凰楼里的姐妹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解,本来楼里生意就不好,还给人家送钱,脑袋是被驴踢了?现在想来,被驴踢的竟是我自己!
此时,一名光头汉子望着灯火通明的凤凰楼,略作犹豫,随后目光坚定的向着楼内走去。
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凤凰楼到底有什么魅力,女子能有多好看,竟然能让你王端把持不住。呸!我偏不信这个邪,你王端不行,可不代表我黄恒不行,光棍没有什么不好的,今天我黄恒非要证明给你看。
可怜王端,本来凤老板娘找到他的时候,王端还挺意外。老板娘的意思也很明确,要王端去凤凰楼给姑娘们讲一讲诗词,不白讲,有报酬。王端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老板娘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报了一个准确的数字。于是,王端当天晚上就去了凤凰楼。没办法,她们给的太多了。
没法子,自从跟王家断绝了关系,加之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所以王端手头并不富裕。生于桂花巷王家,王端自幼便精通琴棋书画,当年参加考试,又是镇上唯一的秀才。教些诗词书画啥的对于王端来说,那都是大材小用。有钱不赚王八蛋,傻子才不去。
徐家酒楼
待到最后一位客人走去,徐大江先是走到门外,四处环顾街道,确认是没有客人要来了。
随后拿起一块牌子悬挂在门栓上,接着转身回到店内,再往门外看了最后一眼,再次确认了一下,确认完毕,便将酒楼大门紧紧栓上。牌子上边写着“打烊”二字。
酒楼内油灯点燃,徐大江将桌上最后一位客人的酒碗收拾好后。李凤坐在柜台后,头也不抬道:“大江,去叫扬儿吃饭。”
“我去叫,大哥你去帮咱爹做饭。”话音未落,徐锦便向酒楼后院跑去。
徐大江笑了笑,随后向着灶房走去。
酒楼后院很是空旷,唯一的建筑是一栋小木屋,院内中央挖有一口水井,其余空地大多藏有酒窖,院内唯一能称的上是装饰物的东西,那就只有小木屋旁边的柿子树了。
此时柿子树下,有一名蓬头散发的少年躺在斜椅上,少年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在酣睡。
蹦蹦跳跳跑过来的徐锦停在少年身前,然后大声喊道:“张扬,起来吃饭啦!”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张扬先打了声哈欠,揉了揉眼睛,随后定睛一看,发现来的人是徐锦后,便不满道:“嘛呢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眼见张扬还敢顶嘴,徐锦笑眯眯的说道:“劳资!蜀道山。”
听到这句话后,张扬连忙从椅子上爬了下来,随后马不停蹄的向着酒楼内跑去。当然,绝对不是怕她徐锦,纯粹是饿了。
酒楼内,李凤看着匆匆忙忙跑来的张扬,还以为张扬是饿急了,便开口笑道:“扬儿,莫要着急,饭菜马上就好,等会儿保管让你吃个饱。来大娘这边坐会儿,让我好好看看。”
眼见徐锦没有跟过来。张扬先是松了口气,听到李大娘的话,张扬便走了过去,随手从地上抄了个板凳,坐在李凤旁边。
李凤看了眼少年的额头,已经不肿了,应该是敷过冰块的缘故。
这时李凤温和道:“你这儿额头已经退肿了,明天差不多就能好。”
张扬摸了摸额头,确实已经不疼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来来来,都过来吃饭,饭做好喽。”徐大江端着饭菜走来,笑道。
这时候徐锦和徐大海也分别从后院和灶房走了进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开饭喽!”张扬鬼哭狼嚎道。
徐大海听到后笑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小子今天跑城里干嘛去了?害得你李大娘一直担心你。”
张扬挠挠头,脸颊微红,有些尴尬道:“去城里找李二光帮忙做点木具,谁知道他虽然是答应了,但前提是帮他干三天活,工钱一天一结,感觉还能接受,然后我就答应了。”
徐大海疑惑道:“那为何不去梅花巷找李老头,他不也是木匠?”
张扬答道:“徐叔,不是我不去,梅花巷的李老头、桃花巷的张老头。这些我都去了,不过人家都没搭理我,所以我就去城里找李二光了。”
这时李凤看向张扬,疑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木具?生意都到门口了,这些人没理由不做的呀。”
张扬将食指竖于嘴唇前,神秘道:“嘘!秘密。”
只听“啪”的一声,徐大江一巴掌打在张扬后脑勺上,笑道:“你小子,还搞的那么神神秘密,赶紧去吃饭。”
张扬突然想起一事,随后头也不回的向着酒楼后院跑去,边跑边急促道:“我先回趟家,你们先吃,我去把三当家接过来,马上就回来。”
酒楼后院有一小门,打开后之后直通柳叶巷。
穿过小门后,张扬继续向北跑去。目光之下,小巷人家大多亮有油灯,房屋多为两层木屋,家家院子里都种着树。小巷道路还是以黄泥土路为主,少部分人家门前会以青石板铺路。
穿过几户人家后,张扬一脚踩在自家门前以青石板铺成的路上,随后转头向东边门前跑去,正是张扬家大门口,与张扬家门对门的也有一栋庭院,正是徐锦一家。
从内衣里掏出钥匙后,张扬边开门边喊道:“三当家!三当家!快出来,吃饭去了,小黑!小黑!去吃饭了。”
只听“咔嚓”一声,锁应声打开,张扬刚推开门,一只大黄狗便扑了过来,差点没把张扬扑倒。
名叫小黑的大黄狗冲着张扬叫了两声,摇着尾巴嗅了嗅,很是兴奋。
张扬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先是把门锁上,随后一人一狗就向着酒楼后院奔去,吃饭喽!
徐家酒楼内,徐家四口人就坐在饭桌上,谁都没有动筷子,就在那里打着闲天。这时一名蓬头散发的少年和一条大黄狗冲了进来。
眼见于此,徐大江当即气笑道:“好小子,我当三当家是谁呢,竟然让我们等了这么久。等咱们吃完饭把剩下的带给小黑不就行了,用得着着急嘛。”
张扬此时刚进来,眼见众人因为等自己还没吃上饭,略有愧疚的说道:“久等久等,我今天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嘛,所以小黑没来得及喂,现在都饿一天了,我怕小黑等急了,所以就带它过来了。”
这时李凤笑道:“放心吧,锦儿已经喂过了,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哈哈哈。”
随即张扬向着徐锦看去,默默伸出了大拇指。不愧是徐帮主,就两个字,仗义!
“赶紧坐过来吃饭,等会饭都凉了。”李凤连忙催促道。
张扬很是感动,连忙坐在徐大江身边。饭菜都是很普通的家常便饭,众人吃的却是十分开心。
张扬从小由爷爷张峰带大,父母双亡。徐大海曾经对张扬说过:张峰并不是小镇本地人,大约是在二十多年前来的小镇,在镇上当过十多年的教书先生,很受欢迎。而你张扬则是十年前来的小镇,那时候的你也就一岁左右的样子。也是在你来小镇之后,张峰才放弃做教书先生,而选择去照顾你。至于你父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张峰曾于我徐家有大恩,所以在你长大之前,我徐家便永远是你的家人。
这是两年前张峰去世时徐大海亲口对张扬说的。
在张峰去世前,张峰也曾对张扬语重心长说过:徐家值得信赖,你只管放心。
以及张峰留给张扬的遗物,五十两银子,一枚黑色弧形玉佩,一根银色发簪,以及一只取名为小黑的大黄狗。
具爷爷张峰说,黑色弧形玉佩是你爹留下的,而银色发簪则是你娘留下的,未来专门送给儿媳妇的。张峰特意叮嘱过张扬,一定要好好保管。张扬对此自然不敢含糊,连玉佩都不敢随便带,就怕被人抢了、或者自己弄丢了。
柳叶巷,此时一名蓬头散发的少年正摸索着钥匙,少年身后站有一名少女还有一条狗。随着“咔嚓”声响起,少年缓缓推门而入,少女和狗紧随其后。望着一同跟进来的一人一狗,张扬疑惑道:“你不回家吗?”
徐锦道:“看会儿书。”
跟柳叶巷大多数人家人样,张扬家里也种有两颗树,一颗是桂花树,另一颗则是枣树。每逢枣熟时节,张扬便会邀请附近的朋友帮忙摘枣。
摘完之后张扬会给朋友一些枣作为报酬,反正摘枣的人有的吃,张扬则省些力,皆大欢喜嘛。院内还种些瓜果蔬菜,占去院子大半的面积,张扬自然不会有这闲功夫去种菜,都是李大娘在院子里种的,张扬只负责吃。
推开堂屋房门,张扬随手点亮油灯,屋内瞬间变的明亮起来。堂屋摆设很是简单,中间放有一张云杉材质的茶几,上面放一副茶具。往里走则是两间客房,一间是张峰生前住的,另一间则是张扬在住。
房间另一边则有着一道去往二楼的楼梯,张扬先是走了上去,徐锦紧随其后。
到楼上后,张扬先是点燃了油灯。目光所至,房间两侧布有四排书柜,里面放有各种藏书,是张扬爷爷生气留下来的,整个二楼就是一间大书房。
张峰生前没事就会带着张扬来这里,每次到这里之后张峰便会随意翻开一本书,也不去讲道理,就只是讲故事。随后会让张扬去评判故事的好坏,故事人物的好坏,以及故事中背景故事的好坏。
听着张扬的论断,老人有时也会忍不住问张扬为什么这么想,往往张扬给出的理由都会让老人哭笑不得,但老人从来不去评判张扬的评判。
书房内放有两张同样材质的躺椅,以前是张峰和张扬各种一张,如今则是徐锦和张扬各自一张。
两人虽非同样两人,但两人还是两人。
张扬先是推开书房窗户,随后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之前未曾看完的武侠小说。
徐锦则是抽出一本据张扬说张扬据爷爷说很火的一本书,虽然现在没什么人看。
两人脱下鞋袜,分别躺在躺椅上,也不说话,各自看书。
半个时辰过后,随着窗外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屋外下起来雨。张扬听到动静后,头也不抬的说道:“喂,徐锦,下雨了。”
徐锦先是将书放下,随后光着脚丫便向窗前走去。望着窗外雨越下越大,伴有风声。
看着眼前景象,徐锦情不自禁的脱口道:“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可把依然躺着看书的张扬逗笑了,即刻说道:“现在哪有什么花。”
徐锦笑道:“当然有啊。”
这时张扬抬起头,好奇道:“哦?说来听听。”
徐锦看着张扬冷笑道:“你的脑花,马上就要开了。”
张扬听完之后瞬间躺下装死。
随后徐锦缓缓穿起鞋袜,朝着楼下小步走去。还不忘说道:“走了嗷。”
张扬听到之后如获大赦,故作关心道:“一楼堂屋桌子下放有油纸伞,记得拿。”
刚到一楼的徐锦,缓缓看向桌子底下,果然有一把油纸伞。少女嘴角微微上扬,大声对楼上喊道:“晓得咯。”
张扬看着武侠小说,哈欠连连,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躺在椅子上的张扬打了个激灵,睡眼惺忪。
少年光脚走向窗台,将头探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少年抬头望天,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大地被照耀的宛若白昼。微风缓缓吹拂,院内桂花树与枣树轻轻摇曳,树叶之间沙沙作响,夜色之中,月光之下。
此情此景,夜月寂静,风叶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