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岑风和温重光两人越说越投机, 大有相逢恨晚之态, 要不是政.治立场问题, 恨不能把这位青年首辅引为知己, 连连赞道:“首辅真是当之无愧的年少才高啊。”
沈晚照撑着下巴听两人谈论一时, 忽然听冰池那边传来了三声锣响, 沈岑风顿了片刻才蓦然反应过来:“呀, 咱们得赶紧过去了。”
沈晚照在心里暗暗吐槽,得亏您老人家还记得呢。
沈岑风立即带着两个小的往那边走,又转头瞧了温重光一眼:“首辅要不要同去?”
他微微一笑:“来梅园就是为了要瞧冰戏, 自然是要去看的。”
一行四人便往冰池那边走,周遭已经围了一圈人,由于寒梅会的主办方是皇家, 主要是为了联络贵人们的感情, 所以过来宣布入选人名单的是个内宦,手里捧着花名册, 拖着细长的嗓音开始念起了入选人的名字。
其实初选的只要报名了, 除了身染恶疾, 身有残疾或者家里在孝期不能参加娱乐活动的, 其余的基本能入选, 内宦摇头晃脑地把名字公布完,男男女女足足有近二百人, 更别提周遭来凑热闹的贵人们,除了每年一度的秋猎, 就属这寒梅会最为受人瞩目了。
内宦拖长了腔说完, 又慢慢地道:“诸位有好些都不是头一回来参加这寒梅会了,不过这规矩还是要说说的,初选一比速度,二比姿态是否优美,十个人一组,先穿上园里准备的冰刀鞋,看哪个先到达终点就算是赢了,这一轮比完之后比第二轮,今年的考题是模仿仙鹤之姿摘下悬挂在最中间的彩球,哪个动作最优美,最像就算是通过这初选了。”
这题目听着难,实际上...更难。
内宦说完规则,又略略板起脸道:“寒梅会本是博诸位贵人一笑的盛事,所以诸位参赛的姑娘少爷也都别把输赢看得太重了,免得伤了和气,像打人骂人使手段这些事,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不会做的吧?”
众人皆应了,他这才面露满意,抬手吩咐比赛开始。
沈晚照有那么点当年考科三的感觉,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巴不得早点完事,越到最后心理压力越大。
不过也是她运气好,第一波堪堪比完,内宦开始念第二波十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就是沈晚照。
她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听内侍慢慢悠悠地道:“于红袖,孙思淼...”
沈晚照:“...”
这踏马真是烦什么来什么,她和孙思淼难道是有孽缘不成?
不过任她心里怎么牢骚,还是被侍女们带着去后面的套院换了冰刀鞋。
孙思淼这人有一点好,不管背后如何算计,下次再见到你时仍然是和和气气的,并排走的时候自然瞧见沈晚照了,脸上带笑,过来招呼道:“晚照,等会儿可要承让了。”
沈晚照呵呵。
孙思淼也不气馁,仍旧和声道:“我统共也没练几日,来这儿也是为了凑个热闹,定是不如你的,只盼着你等会儿别让我输的太难看了。”
把自己说的谦卑是孙思淼的惯用伎俩,其实就是为了探探虚实,沈晚照没想到她参加个游戏会也要用这么多心眼,又没得钱拿,登时无语。
这就好比上辈子社区举办社区活动,奖品就是一提卫生纸,她还为了这个想对策耍心眼一样...难道这样让她快乐?
她默了会儿才继续呵呵:“哪里的话?”
然后绕开孙思淼转身走了,她领到女官分下来的冰刀的时候,孙思淼还想凑过来看,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同时留了个心眼,把冰刀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才开始往脚上穿。
换完之后便宣布比赛开始,一开始比的是速度,当年沈家兄妹俩跟随沈岑风外放的时候,还在鲁地呆过几年,那边气候比京城要冷上许多,兄妹俩没事儿干便在院子里溜冰做耍,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比较自信的。
孙思淼的技术竟也不差,显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不堪,只比沈晚照落后一点点,等快要冲到终点的时候突然加速,脚下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逼近了几分。
由于冰池可没有什么赛道划分,再加上她动作又隐秘,倒也无人觉察,沈晚照才不认为她能干什么好事儿,冷冷地低喝道:“你干什么?走开!”
孙思淼作出一副听不清的无辜样子,沈晚照跟她拉开距离,由于比赛规定是要走一个来回的,等到了对面的终点,她还没来得及回身折返,就见孙思淼突然逼近了过来!
这时候好几个人已经快到终点了,沈晚照要是往旁边躲,势必要撞到一边的人,然后两人一起犯规出局,她甚至能看见孙思淼眼里的得意神色。
幸好这时候她高超的技巧发挥了作用,轻巧地一个转身,险险避开两边的逼夹,又以极快地速度往前冲了过去,回头眼神冰冷地瞧了孙思淼一眼,她微惊,不由自主得打了个激灵。
同样心情不大好的还有沈岑风,他本来开开心心地占了把椅子,等着看闺女比赛的,没想到比赛还没开始就被人挡住了视线。
来人是他小舅子,不过算不得正经舅哥,是睿王的姬妾使手段怀上的,这出生很是不光彩,只不过生母还算得宠,又占了个宗室的名头,依附睿王维持体面罢了,两人倒是见过不少次,只是不大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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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不大正经的小舅打完招呼便笑呵呵地道:“妹婿好闲情,也带着儿女来参加寒梅会啊?”
沈岑风急着瞧女儿,闻言敷衍地笑了笑:“是啊,两个小的非闹着要来,我正好没事儿,所以就带着他们过来了。”
小舅竖了竖大拇指:“妹婿果然是个疼孩子的,我那郡主妹妹当初没找错人。”
魏朝一方面是女子地位大大提高,一方面却是妾室庶子女之流地位更低,盖因正头夫人在家里权柄极重,有的夫人连官人都能狠压一头,更别提妾室通房之流了。
像小说里那些妾室管家理事,威逼正室,迫害嫡出子女的,在魏朝只能是yy,哪怕正头夫人身子不好出身低微呢,就算是请老资格的仆人帮着管家,也不可能让妾室弄上一分一毫的管家权。
沈岑风也是个不喜庶出的,他士大夫观念又严重,听这位一口一个妹妹心里很是不愉,遂淡淡道:“只他们两个孩子,不疼他们疼谁?”
这位小舅脸上还是笑呵呵的,忽然一拍额头:“正好我们家的四郎也来了,都是表兄妹,他和你们家阿晚还没见过呢,不如等比完了让他们认识认识?”
既然是表兄妹,为何光提阿晚不提阿早,沈岑风遇到不少提亲的,转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对于他贸然来说亲事倒不大在意,反正看上他宝贝闺女的人多了去了。
温重光本来在一边安静喝茶没说话,闻言也眯了眯眼,淡淡瞥了这位小舅爷一眼。
这位小舅倒也算干脆人,这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自家儿子的好处了:“...我那四郎妹婿你也见过,相貌是没甚说的,才干也是绝佳,这些日子帮着他祖父在京里前后跑腿做了不少事,人人只有夸的,不是我自夸,像我儿子这般好的儿郎,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哟。”
后面已经隐隐带了攀亲之意,好话说的哟,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沈岑风面上更为不悦,这话是哄傻子呢,他那儿子相貌倒是不差,就是见着上面的便逢迎谄媚,对底下的又呼呼喝喝,那份见风使舵的劲儿比奴才秧子还不如,真本事却一概没有,虽然是宗室,但亲爹的出身却乱七八糟的,他能瞧得上就怪了。
他想要发作,但又顾忌着玉瑶郡主的娘家情面,只沉了脸不言语,一边一直静默地温重光忽然插了句:“敢问阁下是什么身份?”
这小舅微微一愣,见他衣着华贵,相貌又堪称绝色,也不敢小觑了,挺了挺胸道:“睿王的王八子,前些日子才封了镇国将军,怎么了?”
要是沈晚照在这儿肯定笑喷,自称什么不好,管自己交王八子,不知道有没有乌龟子,甲鱼子啊?
这名头听着是唬人,但对他来说还是不值一提,唔了声:“嫡庶有别啊,沈家姑娘可是正儿八经嫡出的侯门千金。”
小舅脸色一变,怒哼道:“我们家四郎还是宗室子弟呢。”
自打新政颁布,宗室子弟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他淡笑着瞧了眼沈岑风,目光别有深意:“我想沈家姑娘至今未曾定下亲事,想必沈二爷和夫人心里已经有了门当户对的人选吧?”
他把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咬的极重,这位小舅的脸色又是一边,但见他眼神别有深意,又把沈岑风和温重光各打量了一眼,心里起了旁的猜测。
沈岑风见他似块牛皮糖似的甩不脱,心里厌烦,听了温重光这话不由得瞧了他一眼,含笑隐晦地附和道:“哪里有这么快了,且得瞧着呢。”
两人打的机锋这位小舅听懂了,见二人眉来眼去,心里的猜测已经确定了,沈岑风旁边坐着陌生的俊美男子想必就是沈家定下的女婿。
要不然姑娘定亲这种事儿外人怎会知道?再加上两人又是并排坐着的,彼此相谈甚欢,沈岑风又对他说的话隐晦附和,这不是翁婿彼此的默契是什么?!
这位王八子在自己脑补的大道上狂奔而去,并且一去不复返,于是他伐开心了,目光不善地瞧了几眼温重光,暗自把自己儿子的品貌做了个对比,最后只得黯然败退,讪讪地往旁边挪走了。
沈岑风向温重光道谢道:“多谢首辅解围了。”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瞧了眼那王八子,嘴角无声一挑,含笑道:“沈二爷客气了。”
他又微微笑道:“我还当沈二爷要认下我做女婿,借此把那位王子打发走呢。”
沈岑风一愣,只当他是调侃,哈哈笑道:“首辅说笑了,这种事儿可不能轻易乱说,让人听见就不好了。”
温首辅也有点淡淡的惆怅,为什么说真话没人信了呢?
两人又闲话几句,这时候沈晚照也比完了,气冲冲地走过来,沈岑风见她气得脸颊鼓鼓,笑问道:“你怎么这般模样?难道是比输了不成?”
沈晚照撇撇嘴:“比速度的时候得了第二,鹤舞第一。”
沈岑风奇道:“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你做什么不开心?”
沈晚照便把方才孙思淼做的事儿哇啦哇啦说了一遍,沈岑风皱眉:“我原觉得孙大人也算是清明,想不到竟生出这样的女儿来,比不过你就使手段,真真是不堪,我回头去找他说说。”
沈晚照暗暗翻了个白眼,去换冰刀鞋了。
孙思淼也没拿第一,跟她得了个并列第二,但由于她算计沈晚照,倒是让一个本来落后不少的人反超了,最后是这位姑娘拿了第一,想想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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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十人拎着冰刀鞋去院子里换,孙思淼突然啊了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栽,跌了个狗啃泥,裙摆被勾住,就听刺啦一声,从中间扯破了一大块,整个人狼狈至极。
沈晚照站在人群里,见她愤恨地看过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有本事你就冲过来打死爸爸啊!︿( ̄︶ ̄)︿
反正两人的梁子是结定了,接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沈晚照心情愉快地换完冰刀鞋往回返,正巧这时候沈朝那边也宣布比赛开始了,男子那边比赛要激烈的多了,甚至还加上了身体力行的冰球,动不动就来个野蛮冲撞,让人紧张之余又大呼过瘾。
最后沈朝被一位打小就在北方冰天雪地里长大的官宦子弟压了一头,只堪堪拿了个第二,不过应当也能入围复选啊。
沈岑风向来是女儿娇养儿子散养,见他回来报以斜眼鄙视:“怎么才拿了个第二?”
沈晚照有样学样,鄙视道:“哥,你太没用啦!”
沈朝:“...”
他找了个角落默默地舔舐伤口去了。
两人比完赛了还要等结果,便在专门搭建的观众席里寻了个位置坐下,温重光好巧不巧坐在她身边。
她面上做出一副端庄严肃,心里却起了促狭心思,手底下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用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得逞之后便要收回手,冷不丁被他反手握住,抽了几下都抽不回来,她惊讶地抬头看,他正好也低头看过来,装的倒是人模人样的:“沈同学,怎么了?”
沈晚照:“...”
两人就这么偷偷牵着手,他还在面上和沈岑风应付自如地说话,沈晚照紧张地手心冒汗,他倒还有闲心用小指在她手心勾了勾,脸上却分毫都没有露出来。
由于人数众多,又没有各种先进地电子设备进行计量,所以比到傍晚才算比完,最后由内宦宣布进入复试的人名单。
沈晚照还看见殷怀月登场,大声给她加油助威,殷怀月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结果就在她装逼的一瞬间,被两个人反超,只得用尽十二分的力气追赶。
沈晚照深深叹息,装逼,也是要有技巧地。
等内宦宣布完已经到了傍晚,沈晚照和沈朝都嚷嚷着饿了,要去京里最有名的醉仙楼吃佛跳墙还有羊包鹅。
沈岑风无奈摇头:“外面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还不一定干净,味道也没有咱们自家的厨子做得好。”
由于玉瑶郡主管得严,兄妹俩几乎没有下馆子的机会,闻言一左一右地吵着要去。
沈岑风给吵得头疼,他说归说,见两个小的嚷嚷着要吃还是点头应了,又转头对着仆从吩咐道;“回去跟夫人说,我们今儿个不在家吃了,让她先用晚膳,别饿着了。“
下人呵腰应了,骑快马往回家赶。
沈岑风又转头看向温重光,笑道:“首辅晚膳可有安排?愿不愿意赏脸跟我们一道儿用个晚膳?”
他瞧了眼沈晚照,点头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自是求之不得。”
四人便高高兴兴地去了醉仙楼,吩咐下人定了个雅间进去,沈岑风先问温重光要吃什么,他说都可之后才点了两个小的爱吃的。
羊包鹅和佛跳墙都得费工夫烤炖,幸好酒楼上凉菜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过片刻两荤两素就端了上来,分别是凉拌肚片,手撕白斩鸡,五丝菜卷和什锦蜂蜜豆腐。
尤其是肚片和白斩鸡,泡在洒了白芝麻的红油里,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沈岑风笑道:“我看你们俩这般爱吃辣,就该跟你们姑父姑母去川蜀住一段,好好地吃过瘾。”
他说完正准备给两个小的夹菜,温重光却比他先一步动了手,取了公筷,优雅提箸,先给沈岑风夹了一筷子,又给沈晚照和沈朝分别夹了菜。
沈晚照碗里是最肥嫩鲜美的一块鸡肉,沈朝兴冲冲地低头去看,就见碗里赫然躺着配菜用的萝卜花...
上回是生姜,这回是萝卜花,沈朝很忧桑,他到底哪里得罪首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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