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喜眼神逐渐残暴起来, 沈晚照一溜烟躲到院中住着的老槐树后面, 只探出个脑袋看着她:“你敢动手我就喊人了!”
旁人都道沈晚照毓秀钟灵, 德仪兼备, 沈明喜看她那贱样想抽死她, 半晌才吐出口气, 狠狠道:“我不打你!还不赶紧死出来!”
沈晚照一掸衣袂, 飘飘然走了出来:“我这是在悉心教导你,是一日之师,你要是敢动手就是以下犯上不敬师长!”
沈明喜‘哚’地一声, 把长刀插入地面五寸。
沈晚照:“...”
她急忙调转话题:“先不说这个了,你当大老爷们都习惯了,一时半会调转过来也不现实, 当务之急先找个熟人冒充一下你的情郎, 好让大奶奶放下心来,先把这几天对付过去再说, 但必须得是口风紧值得信重之人, 不然要是个聒噪或者不靠谱的人, 把这事儿漏出去了不大不小的又是个麻烦。“
沈明喜想了想, 立刻转头看向自己的一个亲卫。
那人连连摆手:“千总您饶了我吧, 我家里有个母大虫,平时多看那个姑娘一眼就得给她生生抽个半死, 要是知道了非得生生抽死我不可!”
沈明喜又默默地转向另一个,另一个嘴巴巧一点:“您就是我们心里的仙女儿, 从来没想对您有什么旁的念头, 就怕到时候装不像啊!”
沈明喜一人踹了一脚:“滚滚滚,少显眼了,不然抽死你们。”
沈晚照脑子一冒出一个人选:“秦同知...”
沈明喜抬手,沈晚照缩头,撇撇嘴道:“不说就不说。”
沈晚照干笑着擦了擦汗:“看来这人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了,先带你出去买些胭脂水粉钗环衣裳吧。”
沈明喜无声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其实家里有绣娘裁缝,可惜沈明喜一年半载才回家一回,家里也没有合适她身量穿的衣裳,绣娘现做也来不及,只好出去买成衣。
事不宜迟,沈晚照拉着沈明喜带上丫鬟就杀去了京里最大做工最好款式最时兴的仙纺楼,仙纺楼分为三层,三层中间都放着衣裳衣料。
只是第一层是专供人休憩的地方,有些陪娘子来的男客就在这里等候,还备下了茶果点心,第二层有专供女客试衣裳的隐蔽地方,第二层专卖内里穿的衣裳,听说还有些不正经的款式。
沈晚照四下一望,立刻就选定了一款桃粉色绣百蝶戏花的长褙子,底下还搭了玫红色荷叶边的挑线白裙,要多少女有多少女,她立即把这套衣裙一指:“把这套取下来,给我堂姐换上。”
负责招待客人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看了看沈明喜,脸上有些为难,但见她一脸凶神恶煞也不敢提意见,硬着头皮取了最大款带她去二楼试衣裳。
绿萝笑看了一眼满脸不爽但硬是忍着的沈明喜:“您这未免也太...大奶奶未必就想看着明姑娘这样。”
沈晚照叹了口气:“大奶奶其实是想让堂姐卸任,再不干那要命的差事,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好地找个良人,以后只用像寻常姑娘一样逛逛街听听戏,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可堂姐刀口舔血惯了,大奶奶想的日子她做不来,也不愿做。”
她摇头道:“让她辞官她做不到,但趁大奶奶还能认人,哄哄大奶奶让她高兴高兴咱们还是能办到的。”
她说完又愁道:“就是这良人实在是不好找,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主仆正说话间,不远处隔着屏风的一位锦衣卫千户把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知道自己同知对沈千总的心意,眼珠子一转,叫上娘子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绿萝奇道:“既然在军营里又苦又累又危险,明姑娘干嘛非得去?”
沈晚照清了清嗓子,正要答话,就见沈明喜一身少女系粉红从二楼埋了下来,走一步脸色就更黑一分。
沈晚照:“...噗。”
绿萝的脸也绿了。
沈明喜扯着裙子走到她面前:“他.妈的,这衣裳怎么这么紧。”
这衣裙本来就是为身形娇小的女子裁制的,她身形虽然不胖甚至有些偏瘦,但身上的肌肉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一米七几的身高,就好像彪形大汉穿芭比娃娃的衣裳,总之画风相当的...诡异。
她身后跟着的女子只能尴尬赔笑,本着推销人员的职业素养,她面带微笑地道:“这位...小姐穿这件很是相称,显得人也鲜嫩了不少。”
沈明喜皱着眉头满脸不爽地动了动胳膊,就听‘刺啦’一声,腋下裂了三寸长的口子。
推销的女子:“...”
沈晚照:“...”
招呼客人的女子:“...”
“给她重新拿一件吧,这件的钱我来赔了。”沈晚照还不信邪了,又给她指了件水绿色绣灼芙的长褙子:“给她试试这件。”
女子把到嘴的话硬憋了回去,生怕惹得这位高门千金不快,闷头带着沈明喜去了二楼试衣裳,第二回下来这衣裳倒是不小了,就是水绿的衣裳配着她头顶的金冠,好似一根头顶带黄刺的黄瓜。
沈晚照:“...”好绝望,生无可恋。
她费解地转向绿萝:“我的眼光有这么差吗?”
带了沈明喜两回的女子实在是忍不住了,轻声出口道:“这位小姐...您选的样式是极好的,都是京里最时兴的款式,只是不大适合您的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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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晚照自我放弃,摆摆手道:“那你就帮忙挑一件吧。”说着瞧了绿萝一眼,绿萝会意,递了赏钱上去,招呼客人的女子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请您移步,里头有一件,我觉着应当是适合您的。”
沈晚照和沈明喜依言往里走,就见里间的墙上挂着一件青蓝的衣裳,并无多余的点缀,只用银线捻进紫线里绣了些大气的花纹,裙子也并不长,只堪堪过膝盖,后面还配了素面的玄色披风,果然很适合沈明喜的风格。
沈晚照点了点头,沈明喜第三次被带到二楼,这回下来就好多了,衣裳不但衬得她身条修长,更把她的好相貌凸显了出来,英气中透了几分女子的娇媚,果然不错。
沈晚照点头:“就是它了。”掏口袋正想付钱,却发现自己银钱上回捐的差不多了,于是眼巴巴地看着沈明喜。
沈明喜斜了她一眼,掏出银子爽快地付了钱。两人又去连着的鞋店买了双同色的成鞋,回到家里指挥丫鬟给她上妆,又把发冠去掉绑了个英姿飒爽的发型,满意点头道:“不错,这样就很好。”
沈明喜不置可否地一抖披风:“打扮是打扮好了,你不是说祖母还想看我姻缘落定吗?到哪里找人去?”
沈晚照冒死直谏:“秦同知...”
沈明喜冷冷地瞪着她,她硬着头皮道:“他这人知道分寸,不会出去乱说,长相身份也拿得出手,跟你也算熟人,我觉得只要你开口他肯定可以帮忙,要不然就...”
沈明喜倒是没发火,淡淡道:“他不行,你以为请他帮了这次忙以后还能甩得掉?”
沈晚照大着胆子问道:“我觉着他虽然是只笑面虎,但对你的心意也不像是掺假的,容貌才干俱都不错,你怎么就这么讨厌他呢?”
沈明喜斜了她一眼:“谁说我讨厌他了?”
沈晚照道:“那你...”
沈明喜道:“还成吧,当队友对手都不错。”
她倒是真不讨厌秦同知,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激赏,有点英雄惜英雄的那个意思,前提是秦同知不老缠着她,要是让沈晚照来说,就是典型的‘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想睡我!’
她看沈晚照面有不解,摇了摇头道:“你上有爹娘下有父兄的自然不能明白,我和阿福无父无母,仅有的祖母也久病不愈,两个叔父还有三姑姑待我们虽好,但也不能事事都倚靠你们,得自己立的起来,阿福本来就在婆家日子艰难,我要是再嫁人,谁来帮她撑腰?”
明堂姐和福堂姐属于孤露,婚事本就艰难,听说父亲死的不光彩,母亲更是被赶出家门的,可谓是雪上加霜,所以福堂姐的婆家人才敢在她跟前摆谱。
沈明喜说着说着有些晃神,似是想起了往事:“就算嫁出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当婆家给人当牛做马,别说男人了,有的女人自己都不把亲生的女儿当人看,我娘...”
她眼里显出深切的嫌恶,说到一半住了嘴,撇撇嘴道:“像我这样性子身份的,压根没必要嫁人,还不如在军营里逍遥快活。”
她既然这么说,沈晚照也不好再多言,转了话头道:“要不我去让三姑姑把表兄拉来帮忙?或者从族里找几位眼生的堂兄过来?”
沈明喜正要说话,院外就有管事进来,行礼道:“明姑娘,外头有个姓秦的锦衣卫找您,您看要不要见一见?”
沈明喜眉头一皱,沈晚照想了想,替她答应了:“那就先让他进来吧。”
管事转身而去,转眼就领了秦同知上来,他见人还是一副笑脸,先同两人打了招呼,又转向沈明喜道:“好久不见了,千总。”
他目光微愣,明显露出惊艳之色。
沈晚照忍不住吐槽道:“你们前天才见过吧?”
秦同知自来熟地寻了张石凳坐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明喜:“老话怎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话虽轻佻,但眼里满是认真,直愣愣地看着沈明喜,眼睛都没有挪一下。
又笑道:“你这身衣服好,衬得你更好看了。”
沈晚照意外地觉得两人挺相配的,一个英武高大偏长了张妖里妖气的脸,一个高挑修长,五官比男人还要棱角分明,这算是反差萌?
沈明喜从头到尾保持面无表情:“秦怀明你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她这才知道秦同知叫秦怀明,他笑脸立刻一收,摆上肃穆的神色:“听说你们家出了点事儿,咱们好歹同是京里的十二卫,又有过交情,我就想着过来帮帮你。”
沈明喜眉梢嘴角一齐耷拉下来,皱眉看着沈晚照,她连忙摆手道:“你可别瞎看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秦怀明道:“不是她,你忘了我们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了?这点小事我要是查不出来,这个同知就算是白当了。”
沈明喜冷哼一声:“查出来了也不关你的事,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秦怀明摇头道:“明知你缺人,我上赶着把自己送来了,你怎么还这样?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想帮你忙的普通朋友,这样总成了吗?”
沈明喜眉头紧拧,正要开口,管事就又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明姑娘晚姑娘,大奶奶已经醒了,命小的叫您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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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喜面带喜色,正要迈步,管事乐呵道:“二奶奶和三姑奶奶跟大奶奶说您已经有未婚夫了,大奶奶听的直乐,脸色都好了不少,让您把人带过去给她瞧瞧呢。”
他乐呵完又看了眼旁边的秦同知,不知死活地道:“这就是咱们未来姑爷吧,和您真配。”
沈明喜:“...”
沈明喜被这一堆奶奶奶奶绕晕了,沈晚照翻译道:“我祖母和三姑跟堂祖母说了你有人了,堂祖母让你把人带过去瞧瞧。”
秦怀明双眼炯炯地看着她,眼神含蓄而热烈。
在沈明喜心里肯定是祖母的病最重要,也没有矫情推脱,点头道:“就是他,我这就带他去看祖母。”
她说完趁管事不注意,压低声音对秦怀明道:“等会儿老实点,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不然小心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秦怀明笑而不语。
三人进了大奶奶邵氏住的跨院,邵氏正被陈氏和沈晚照陪着说话,脸色蜡黄,气息急促,看着果然是不大好。
不过一见沈明喜和身后跟着的秦怀明眼睛就亮了,也来了点精气神,挣扎着要起身瞧的更清楚些,勉强控制着脸上的肌肉笑道:“好好好,明儿现在终于有点姑娘样了,阿弥陀佛啊。”
沈明喜身子一颤,鼻头发酸,低声道:“祖母...”
瞧见祖母病重,绕她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心里也难受的像是被人拧了一把。
邵氏颤着手臂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哭了你了,准姑爷呢?走近点让我瞧瞧。”
秦怀明极有眼色,见状忙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祖母。”
邵氏眯起眼睛,见‘准姑爷’身子骨结实,相貌也好,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好好好,咳咳咳咳,不知道你在哪里任职?”
她边说边重重咳嗽,沈明喜忙伸手给她抚胸顺气,秦怀明笑答:“在锦衣卫任同知。”
邵氏又咳了几声,却想不出来同知是什么官职,沈琼楼在旁解释道:“同知是正四品。”
邵氏浑浊的眼睛抬了抬:“那比明儿官儿还大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秦怀明突然伸手把沈明喜的肩膀一搂,笑道:“当时军中比武,我比输给了她,所以对她一见钟情,想要托付中馈。”
沈明喜:“...”
她忍着抡起拳头砸人的冲动,点头附和:“是,就是军中大比的时候认识的。”
邵氏这才放心,对秦怀明道:“我们家明儿脾气不好,还望你多担待了。”
秦怀明把沈明喜搂的更紧:“那是自然,我既然决定娶她,自然会好好待她,关护她。”
沈明喜:“...”
邵氏咳了几声,又叮嘱了两人几句,寻摸着从枕头底下取了个红布包的小包:“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拿着吧。”
秦同知也没推脱,跪下磕了个头,大大方方收下了。
邵氏眼看着精神头又不大好了,眼看着又要昏睡过去,勉强撑起眼皮左右看了看:“福儿呢?怎么不见她过来?”
沈明喜拽着秦怀明起了身:“她离得远还没回来,我这就出去找她去。”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沈晚照想看后续发展,也跟着溜了出去。
她想象中的血流成河的画面完全没有发生,沈明喜冷冷地一抱拳:“今日多谢你帮忙了,以后有事只用只会我一声,我一定尽力而为,你可以回去了。”
秦怀明笑道:“怎么说我们也是未婚夫妻,何必如此冷漠呢?”
沈明喜脸上逐渐凶残起来,秦怀明见好就收:“不用你费多大力气,回头陪我出去走一天吧,告辞了。”
他走的倒也干脆,回了一礼转身走了。
沈明喜把沈晚照一拽:“走走走,咱们去看看,怎么阿福还没回来。”
沈晚照被她拉着走到门口,刚下了石阶,门口就有两辆暴发户装扮的马车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一个打扮素简的少妇就掀开帘子下了车,见着沈明喜先是一愣,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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