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狗鼻子

    “你为什么没有死？”它问。

    这人……应该说这个生物，从高墙上灵巧地窜下，随后坐在高材玉的面前，用流利的弗朗兹语说了一句话，它的眼神有些呆滞，却充满了好奇与不解，像个三岁小孩拉着妈妈的手问道“为什么飞机会像鸟一样飞”。

    高材玉瘫软在地上，眼眶微红，死死地咬字自己的手背以让自己不至于叫出声来。

    人首，兽瞳，人身，没穿衣服，却长满了兽毛，脑袋上歪歪扭扭地戴着一个毛线帽子；脸是中年男人的脸，体型却萎缩得像七旬老头一样，他……它坐在这的姿势，就像一条小狗蹲坐在陌生人面前一样。

    “你是……什么？”高材玉声音颤抖，艰难地开口。

    “我？”它吐出脏兮兮的人类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手臂上血淋淋的划痕。

    “主人们……叫我狗鼻子，听主人的命令，来找你，杀你……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死？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你已经倒在地上，流血了……可血又回去了……奇怪。”

    它的弗朗兹语咬字很准，讲话却磕磕绊绊，貌似智力不高，在努力捋清句子的逻辑。

    这就是狗鼻子？

    高材玉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幕简直冲击得她无法呼吸。

    爱蜜亚曾和她说过黑衣人会豢养“狗鼻子”，帮他们追捕和搜寻，但是爱蜜亚本身也并没见过这些炼金生物到底是什么模样……高材玉还一度以为是某种很厉害的牧羊犬或者杜宾狗。

    高材玉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背包原来正挎在它的身上。

    “不回答我……为什么？”它的表情和语气有些失落，“如果……把你的头……咬下来……一起交给主人……你会死吗？”

    高材玉浑身的寒毛直立。

    她扶着墙快速站起身，结果一个趔趄差点又坐回地上。

    它四肢着地，打了个哈欠，张嘴用舌头舔了舔人类的牙齿。

    “让我……再杀你……试试吧？”它的目光真挚而清澈，眼巴巴瞧着高材玉的脖子，竟然充满了询问的意思，像小孩子在管家长要糖。

    高材玉的脸上毫无血色，手脚冰凉，可她却努力站直身体，左手扶着墙壁，右手掏出匕首，膝盖稍稍弯曲，目光坚定地盯着这只怪物。

    它看着那只匕首，又舔了舔自己手臂上的伤疤，眼神含怒，一言不发。

    高材玉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怪物虽然四肢萎缩，动作却矫健迅猛，自从杀了爱蜜亚后就一直悄无声息地尾随并观察着自己，显然是已经摸清了自己的斤两。

    打的话估计是打不过，虚张声势又恐怕没有用。

    更糟糕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修复能力到底多强，脑袋被提走了还能不能复活。

    绝望在她的心头蔓延。

    今晚到底还要死多少次？

    她攥紧了匕首，和这只怪物对峙着，却没敢挥刀。

    “你……还要伤害我吗？”狗鼻子轻声问道。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为什么不杀？”高材玉沉声道。

    “我……要杀了你……是的……”这只怪物的神色居然有些纠结。

    高材玉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主人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命令？我要找到你，杀掉你……不对，我不能和你说话，任务没有完成以前……我不能和主人以外的人说话。”它皱起眉头。

    “那你找到我了吗？”

    它闭上嘴巴，点点头。

    “那你杀掉我了吗？”

    “杀……我已经杀了你……血，很多……你已经死了……”它的目光逐渐迷茫，“可是……不对，似乎……”

    “恭喜你，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高材玉冷眼瞧着它。

    它歪了歪脑袋，这个表示困惑的动作出现在这样一个生物身上，并没有提升高材玉对它的好感，相反，高材玉的心脏似乎抽搐了一下，恐怖谷效应让她如坠冰窟。

    那帮疯子！

    她在心头暗骂，怒火渐渐在燃烧。

    这个半人半狗的奇怪生物到底怎么做出来的，哪怕没人向她解释，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界，可现在看来，都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这些衣冠楚楚的禽兽在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令人作呕的勾当。

    “你刚刚问我，能不能再让你试试，我的回答是，不！”愤怒冲淡了恐惧，高材玉的大脑又恢复了镇静，“我分明已经死过了，你的任务分明已经完成了，你自己也清楚这个事实，所以才问我这些问题。”

    它挠了挠头发，这个动作又不像狗，反而像人了。

    “如果任务完成了，就应该马上回去，向你的主人复命，而不是在这继续耽误时间。”

    高材玉的眼神移到那只背包上，“还有，为什么要抢我的包，这也是任务的一环吗？”

    它缓缓摇了摇头，高材玉一提到“主人”这两个字，它的声音就变小，还在微微的颤抖，像是个认错的小孩，“不是的，是因为……我想穿衣服……你是女孩子，裙子是女孩子的，靴子是女孩子的……但……背包可以……帽子也可以……因为……我是男孩子……”

    “咦……”它一愣，然后那张青春不再的沧桑中年面孔上露出一丝错愕。

    它抬头，有些迷茫和无助地问高材玉：“爱蜜亚……女士，我为什么要穿衣服……为什么是男孩子？我有些不记得了？”

    高材玉深吸一口气，眼角却止不住地抽搐。

    “你是男孩子，不是狗鼻子。”

    “为……什么呢？”它又歪歪脑袋，表情纯真。

    “没有为什么！”高材玉看到他这副表情，不禁咬牙切齿，语气愠怒，“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怯懦地点头，随后有些依依不舍地把背包取了下来，又伸手去拿脑袋上歪歪扭扭的帽子。

    “等一下。”高材玉无奈地扶额，为自己的矫情叹了一口气。

    “帽子你戴着吧，背包留下来就好了。”

    “要带给主人吗？”

    “你的主人应该不要这些东西。”

    于是他不再说话，把背包放在地上，往前推了推，又小心翼翼地把那顶帽子套在头上，猛地一跳，轻盈地落在四米多的墙壁上，用那人类的四肢，很自然地像猫狗一样爬行，随后在某个拐角的地方落了下去，悄然跳到了另一片区域里。

    高材玉默默捡起背包，恐惧、愤怒、怜悯，心里是五味杂陈。

    她摸出自己胸口的日记本，发现上面还多了几行字。

    原来爱蜜亚并没有在决定换人以前才动笔，而是在打定出城主意之后，就提前把计划默默记在本子上了，这确实是个好习惯。

    远处博鲁群山庞大的黑影中，又一个光点在半山腰上移动，车头浓烟滚滚，一路朝着纽加纳城内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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