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夜,狂风呜咽,树林招摇,像是恶鬼吞噬山庄。
车厢侧翻,忠诚的马车夫和马倒在了一起,四目圆瞪,透明的雨却溅起红色的涟漪,他们的血液摊在石头路上,就像煎蛋摊在抹油的平底锅上。
全身漆黑的人马来到了马车边,他们缄默着,雨水在宽檐帽的边缘成股流下,湿润的皮衣和钢铁枪管在寒冷的微光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泽,一个是压抑的、一个是尖锐的。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掀开车厢的帘子看了看,随后皮靴踹开了马车夫的尸体,除了一条已经断裂的缰绳,他一无所获。
“两匹马,跑了一匹。”他对下属说。
“不排除马挣脱缰绳自己逃跑的可能性。”有人回答。
他蹲在地上端详着石子路面,沉思几秒后站起身来:“雨水掩盖了线索,狗鼻子在哪?”
一位黑衣人就着微光,眯着眼看了看表:“狗鼻子在路上,估计还有二十四分钟。”
“婓洛嘉大公的女儿是否会骑马?”有人忍不住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
为首的黑衣人这么对自己说道,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这个石子铺成的山道继续搜索,另一条则是从这山道的一旁下去,钻进树林里,那是一条特别陡峭的山坡,几乎每年都出现失足者沿着这样的山坡一路滚到山脚去。
这样的天气,路面湿滑,再加上那山坡本就草木横生,陡峭得吓人,因此马是绝不会愿意走条险路,要走也只能沿着平坦的石头路走,于是在这个关头,婓洛嘉的那位千金大小姐马术如何就成了他们之后如何追踪的重要凭借。
她到底是骑着马跑了,还是孤身一人钻进树林里,任由马在山道上狂奔?
“我们没时间等狗鼻子了,分头行动吧,伽马你带着三个骑马的,沿着山道继续追踪,留下一人原地等待狗鼻子的到来,其余人同我下去。”
“是。”他们应答,一道道翠绿色的微光一闪而过,他们的瞳仁发光,就像一对对光环套在瞳孔外面,他们视野里的一切也都变了,亮如白昼——环境中一切微弱的光线都被他们敏锐地捕捉,他们就像夜行动物一样。
不远处,山庄在雨幕中燃起诡异的火焰,这象征着带着“狗鼻子”的后续队伍已经结束了他们的工作,正在朝这边赶来。
不知如何生成的火焰似乎毫不惧怕雨水,越烧越旺,横梁倒塌,门洞大开的酒窖被点燃,火浪呼啸,它迅速蚕食着山庄,蚕食着爱蜜亚·婓洛嘉生活的痕迹,蚕食着他们的罪证。
爱蜜亚看不到这些,也没精力去顾及这些,她确实在逃跑的路上,只是和那名黑衣队长设想的有所不同,她本意是想骑着剩下一匹马一路狂奔,可惜她在婓洛嘉家族的庇护下生活十六载,却从未学会骑马,受惊的马疯跑了几百米路,就把她颠到了路上,自己逃走了,于是她现在只好沿着几百米外的另一条隐蔽的陡峭小路徒步下山。
脚底打滑,她摔倒的瞬间使劲攥紧一旁的灌木以不至于让自己一头滚到山脚下去,她几乎不事劳作的娇嫩手心被棘刺穿破。
她像只可怜的洋娃娃一样吊在那,躺在陡峭的坡度上,湿漉漉的泥土沾满了她漂亮的绸缎,她颤抖地扭了扭脚腕,随后浑身一振,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刚刚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感觉还不太明显,现在她已经很明确了,她的这只右脚绝不是崴了这么简单,骨头一定出问题了。
她扶着歪扭生长的树干站起身子,更加小心翼翼地继续下山,那只脚每次落在地上发力都令她忍不住颤抖,剧痛像电流一样覆盖她的头皮和背脊,而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那双瞳仁如翡翠般莹润的眼眸执拗而绝望地看着黑漆漆的山脚。
她可能活不过今晚。
爱蜜亚清楚这点。
那些追踪他的人,不是普通人,无一例外都是经过特种作战训练的炼金术师,弗朗兹共和国的利刃。
这把利刃从前守护着她,现在对准了她。
不久前她得知,追捕她的队伍中,有种叫做“狗鼻子”的存在,实际上是炼金术的合成生物,能分辨气味极其微弱的差别,无论人畜,只要猎物存在于其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就能以几米的误差精确定位以快速实行追捕。
但她不太清楚,为什么直到现在自己都还没被发现。
不过她知道,快了,拿着钢枪的黑衣人越来越近,而她只是个手无寸铁,脚上带伤的可怜虫,她逃不出这片森林。
只不过比起被那支残暴的秘密部队捉拿,更令她恐惧的是,坐以待毙,眼睁睁等待危险的到来。
这是她挣扎的理由,一点点侥幸加上一点点无用的自尊心。
“爸爸。”她吃力地前行,喃喃自语,唇间呵出热气,冰凉的雨水挂在她的睫毛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湿哒哒地贴着她的脸颊和肩背。
重,走不动,湿了水的一切都很沉重。
她感觉自己脚步发飘,不间断的剧痛几乎要麻痹她的神经。
一声枪响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突兀响起,爱蜜亚打了一个寒颤,瞬间精神过来。
被发现了!
她受惊踉跄了一步,再一次摔在草地上,第二枚子弹穿过了她脑袋上一秒所呆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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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想留活口。
爱蜜亚仰面坐着,面如死灰,前面是持枪的暴徒,身后是未知的陡坡。被枪指着必死无疑,滚下山坡说不定能以残废的代价换取一条生路。
但前者是毫无痛苦的死去,后者说不定还会让她在上路以前饱受折磨。
而她不想死,至少不想这样死去,她做不到。
爱蜜亚撑手坐在地上,瞧着那黑乎乎的山脚,居然没心没肺地轻笑一声。
她想起小时候,山庄失火的夜晚,她也是这样坐在山庄外的草地上,那熊熊大火烧透了她心爱的花园,但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太多貌似美好但不必要的东西强加在她的身上了。
现在,往好处想,她自由了。
泛大陆,你好!以及,永别了!
娇小的身影极速滚落,爱蜜亚只觉得天旋地转,坚硬的东西像雨点一样击打着她的身体,随后在某一时刻,她的额头带着下山的加速度猛然磕在了石头上,满身泥与血的爱蜜亚终于失去了意识,撒开了保护脑袋的双手。
不一会,博鲁镇最险峻的山坡脚下,又多了一具因为失足而丧命的尸体。
爱蜜亚躺在草地上,停止了呼吸,姣好的面容满是鲜血,右脚和左臂在翻滚与碰撞中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折,脖子似乎也被暴力扭断了。
她披头散发,就像被抽了绒的玩偶,瘫在这,残酷的现实并没有照顾她那一点点可怜的决心和侥幸心理。
爱蜜亚·菲洛嘉,弗朗兹共和国四位大公之一,菲洛嘉大公的独生女,除了舞跳的很好,生了一张惹人怜爱的漂亮脸蛋,也并没有什么称得上出众的地方。
她没有她父亲那样伟大的理想,眼里只有自己的小生活小愿望。
可她在临死之前,仍然心怀不甘,她在迷雾一般的政治斗争中,作为牺牲品死去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雨滴坠落,浸润她挂在胸前的血红色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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