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氏一族,擅口技,易容之术,曾因在战乱中伪装成赵国一任国主的样子成功将追兵引开,为这位国主谋求了生机而闻名。
这件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即便现在史书上仍有记载。
那时的赵国并不像现在这么羸弱,大燕也没有强大到一统诸国的地步。
可想而知,当时大燕自以为把赵国国主逼入了绝境,斩于刀下,是一件多么欣喜若狂的事。
结果就在他们额手称庆的时候,发现这个死去的赵国国主竟然是假的!这又是多么的讽刺和难堪。
车氏一族因此遭到大燕的大肆追杀,几近灭族,好在那位被救下的赵国国主还有些良心,念在他们于自己有恩,保住了车氏的一线生机。
这位国主很想把车氏一脉留下来,提出可以暗中供养他们,保证他们安全无忧。
但车氏仅存的族人很明白,所谓的供养也不过是把他们当做替身,危难关头再次让他们顶上去而已。
有了之前的教训,他们再也不想和皇室扯上任何关系了,坚决请辞,从此隐姓埋名,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尽管之后这数百年间,世上仍有不少擅长口技的伶人,但没有任何人能像车氏一族那样闻名。
因为擅口技者大多不擅长易容,擅易容者大多不擅口技。
二者兼顾,且都堪称翘楚者,少之又少。
车氏一族离开赵国皇宫之后,找了一处地方定居,休养生息。
为了避免旧事重演,此后族中不再允许人人都学习口技及易容之术,只有家主那一脉才可学习,且轻易不得使用,只为了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
奈何一个家族要衰落容易,要想再恢复往日的辉煌却很难。
尤其是之后赵国一直战乱不断,再后来更是越发式微,险些和梁,齐等国一般被大燕彻底吞并。
最终是靠着向大燕称臣,成为大燕藩国,才得以保留国号。
车氏一族在此期间亦是颠沛流离,原本的那些家财也渐渐散尽,到陈刚的曾祖父时,更是不得不以老祖宗留下的技艺重出江湖,靠着在茶馆酒肆表演口技博人一笑,来维持家中生计。
数百年前的辉煌早已被人遗忘,除了史书里有简短几笔的记载,谁还记得车氏曾经救过赵国国主的性命。
如今的车氏对于世人而言,与那些用来取乐的伶人也没什么不同。
甚至有人隐约知道当年往事,更把作弄他们当做乐趣。
那种曾经攀龙附凤与皇室贵胄打交道的人如今被我踩在脚下的感觉,让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好像自己变得比皇室还厉害了似的。
陈刚一家正是因为这个,在又一次战乱发生时被送到了赵国边境的一个地方,供当地的一位将军取乐。
这位将军战功卓著,但就是有个偏好,喜欢豢养戏子伶人。
陈刚到现在还记得,别人向那将官介绍他们时,那献宝般说出这是“衡水车氏一族”时的表情。
那将军听后果然十分感兴趣,当即把他们留了下来。
然后……
噩梦就开始了。
那将军当着父亲的面羞辱了母亲,又要求父亲去模仿他羞辱母亲时的声音。
父亲不肯,他就不停的鞭打父亲。
还不肯,就把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他拉出去,在父亲面前鞭打他。
他永远都忘不了,母亲哭着求父亲答应那将军,父亲最终流着泪模仿出那声音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就知道,在这个将军面前,他们,不是人。
于他而言,他们就像是他圈养的畜生,甚至比畜生还不如。
后来父亲母亲合力,找到机会偷偷把他们兄妹四个送了出去,让他把弟弟妹妹们带走,照顾好他们。
可是四个人的目标太大了,太过引人注目,根本就跑不掉。
眼看快被发现时,他们只能几人分开走,约定好一个时间在城外的某个地方见面。
但是最终只有他带着被灌了药昏睡过去,且一直用绳子绑在背上的幺弟车兆年,也就是当年只有两岁,如今八岁的陈安逃了出来。
他那个十二岁的弟弟,十岁的妹妹,全都被抓了回去……
陈刚后来不死心,把幺弟安排好,之后自己又易容回到城里去看了一眼。
结果打探一番,得知那位将军勃然大怒,已经把他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全杀了。
他在乱葬岗找到那几具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但犹可看出生前受到的伤害。
他就那么看着,却连给他们挖个坑安葬一下都不敢,生怕被人发现。
只能装作一个拾荒人,随处扒拉翻检一番,然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陈刚不想再留在赵国这个伤心地,也怕留下会被那个将军发现,便带着弟弟辗转来到魏国,改名换姓,从此车兆宁变成陈刚,车兆年变成陈安。
之所以给弟弟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和过去的事情再也没有任何牵扯。
也是因为如此,他不许弟弟接触任何与口技和易容有关的事。
他觉得就是因为这门技艺害了自己全家,害了车氏全族。
若非当初先祖在赵国皇室面前强出头,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非他们是供人玩乐的伶人,他们怎么会被人如此羞辱?
所以他一心想把弟弟培养成一个读书人,哪怕不能入朝为官,做个眀事知礼的贤能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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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像那个大将军一般,空有一身本事,却只知道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祸害无辜的人。
可是他要供养弟弟,就要有钱才行,但除了这门技艺之外他又什么都不会,最终还是只能重操旧业。
陈刚不想让别人知道陈安是一个伶人的弟弟,便让王伯带着他,自己则很少露面,只私底下偶尔去看他,顺便把最近挣的银子给王伯。
当初接了陶牧的生意,他怕牵连陈安,也没有对陶牧提过自己有个弟弟的事,所以一直以为陶牧那边是不知道的。
直到后来世子与公主出现,他得知这件事牵连甚广,怕弟弟出事,就更不敢让人知道他与他的关系了,便将他和王伯作为下人安排在了那座宅子里,自己几乎不怎么回去,想着周国的人就算是想报复也会冲着他来,对两个下人下手有什么意思。
可是显然,周国那边是知道的,所以才会买通王伯对小安下手。
陈刚跪伏在地,郑重而又恭谨的对楚瑶道:“多谢公主搭救舍弟,陈某感激不尽。”
楚瑶轻笑:“你不担心王伯是我收买的,是我故意找人做了一场戏?”
陈刚没有抬头,仍旧额头触地。
“公主既然能查出我是赵国人,可见早已知道我有个弟弟了。”
“您若想用这种办法挟恩于我,不必等到今日。”
“是陈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公主知道小安的存在,会用小安要挟我,没有及早将小安的事告诉给公主。”
“不然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小安也不会受到这场惊吓了。”
因为祖上以及父母弟妹的事,他骨子里对这种皇亲贵胄功勋世家是不信任的,总觉得他们知道小安的存在之后,会利用小安或对小安不利。
所以当初他虽然答应了留在楚瑶身边为她做事,但自始至终没对她坦白过自己还有个弟弟。
若非楚瑶早就发现并派人暗中保护,他今日就真的只能看到一具焦黑的尸体了。
楚瑶点了点头,满意地道:“你是个聪明人,那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了。”
“我之所以把你留在宫里,并愿意每月付你十片金叶,的确是希望有备无患,哪日我们之中谁出了事,你可以顶上去代替一下。”
“但我留你也不仅仅为此,更重要的目的是像之前让你扮演陶牧一样,做一些诱敌之术。”
“为了能让你发挥最大的作用,除非生死关头,我是不会轻易把你推出去替人去死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陈刚叩首:“只要公主能照顾好舍弟,陈某万死不辞。”
“这个你放心,”楚瑶道,“你不是一心想让你弟弟读书吗?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他取消贱籍,并把他安排进任何一间你想让他去的书院。”
陈刚一听,猛地直起身来:“真……真的?”
“当然,不信你问世子。”
她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魏祁。
魏祁点头:“公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陈刚大喜,拉着陈安就跪了下来:“快,快给公主和世子磕头。”
陈安虽然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一起给楚瑶和魏祁磕了头。
楚瑶摆手让他们起来,这才道:“你弟弟如今在周国人眼里已经死了,在那些周国细作被抓住之前,最好就让他在宫里待着不要出去,免得再生波澜。”
陈刚现在什么都愿意听她的,连连称是,之后才犹豫着道:“公主,有件事我也要提前和您说清楚。”
“我虽然擅长口技和易容,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模仿的,比如身材相差太大的,像我和何老哥。”
说着看了一眼何大锤。
之后又看向魏祁:“再比如世子。”
世子?
楚瑶不解。
“你与世子身材相差并不大啊,你虽瘦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模仿不了才对,吃胖点儿或是穿厚点儿不都行吗?”
陈刚却摇了摇头:“不行的,世子他……我模仿不了。”
“为何?”
陈刚犹豫几息,忽而转向何大锤:“何老哥,可否劳烦你先带四郎君和小安去别处玩耍?”
这意思就是想让他们回避了。
何大锤看向楚瑶,见楚瑶对他点了点头,才带着两个小家伙儿离开了。
陈刚这才看了看楚瑶又看了看魏祁,道:“世子与您□□.爱了,只要在一起必要贴身挨着。我若模仿他,只他自己一个人的场合还好,但只要您在身边,必然露馅儿。”
他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石桌下的方向,口中之意不言而喻。
魏祁出门不是握着楚瑶的手便是揽着楚瑶的肩,陈刚就算学的再像,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啊。
不然就算骗过了别人,魏祁知道后也要杀了他。
这种事儿他可不干。
楚瑶怔了一下,被魏祁握着的手一僵,掌心一阵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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