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志川一边走一边讲解着。
太知、太府、太河三司的大人们虽然贵为上族,但早在变革时期这二至七区就规定了家仆是按工时挣钱,主家出钱仆人办事,这叫交易,不是奴役,伺候人的事得额外加钱。
正由于这个原因,上族都不愿多招杂役,况且不用养那些伺候人的,奴仆可不就少了。
天工府的两名仆人家住五区,今日肯定是来不了。
在这里,府上没有给仆人安置空房,一般的仆人也不愿在主家住,不方便。
晏时九听着这些言语,犹如谬论。
这六个区域的繁华在白城数一数二,尤其是娱乐方面更是达到了顶峰。
落日之后二至七区的时禁比其他地方都要晚一时,那才是这里繁锦的开始,珠帘上卷,佳人翘盼,诗词乐迷满西楼,岸上才子,倾心侧目。
红尘多妩媚,烟花伴云雨。
其中以萤火社、憩帘社、百衫社、妙文社四社为最,里面招牌众多,满得了全城的文人雅致,被戏称为尘燎四玉。
不仅有艺妓,杂耍、灯会也比比皆是,还有戏台上的花脸、腰棚里的说书人,烟火气周遭环绕,使之如痴如醉。
更有甚者在巷里和府旁就建起了大广场,供那些不愿走远路的赏乐解乏。
天工府这边正好就有一个。
晏时九请石志川召集了附近府院的邻居来广场上询问关于念客轻和念夫人这几天的行迹,再询问一下念氏夫妇有没有和人结仇怨。
随着几位公吏走访调查,广场从寥寥数人到三五成群再到围满了整个广场。
人越多,人越多!
晏时九对这些人只说是例行公事,不想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其后在筛选中,把知晓天工府日常的人聚集到了七区临时租赁的工房。
工房不大,分为三室,一处休息,两处审案,除了桌椅板凳,角落里还摆着几盆花草。
上族基本上都是官家出身,白日里不在宅院,家里只有杂役奴仆,石志川命手下去旁边借了几张椅子给这些人坐,平日就他们几个,现在不够坐了。
这些杂役来时有的还正在做饭,就被带过来了,心中担心误了时间,被老爷们再罚工钱。
石志川深知这些仆人们的想法,这些人虽好热闹,但若是涉及到自己了,唯恐避之不及。
石志川给晏时九使了个颜色,晏时九马上领悟。
“今日天工受伤,恐外族潜入,现需将这几日见过天工夫妇的人抓来,看是否为外族奸细,尔等莫要耍滑,以免误会。”晏时九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说完就跟上石志川他们进门了,留下这些仆人们在门外自己想着最近有没有和念氏夫妇产生的交集。
房内还在敞亮,几名证人在喝了几口茶水后,开始说起这两天关于念客轻夫妇的行踪。
数阁百户侍讲家的奴仆张氏说,“新月之后没怎么见过念大人,只是听他家奴仆说起这几天两人都行色匆匆的。”接着嘴里不停,嗑了几口随身携带的瓜子继续说,“但在前月的最后一天,沉寂日时,我记得清楚,天工大人没有像往日那般准时,而是早早的就回了家。”
“我也见了,”一个尖头三眼的女妇把话语抢了过来,“天工不仅回来的早,而且回来之后没多久念夫人还出门了,我当时正在擦门柱子,还上前问好来着。”女妇一看就是七张嘴八条舌的人,一脸的尖酸刻薄。
“她跟我说要去集市上买些东西,这我哪信啊,沉寂日了,天都要黑了,还有哪门子要紧事。况且她买东西怎么没有带行令牌,我看的可清了”女妇的三只眼睛左顾右盼,唾液横飞的说着,想得到旁人的附会。
话语中满是得意之举,像是猜中天工夫人有外情一般,本来着急回去做饭,现在倒想知道天工家发生什么事了。
“还记得是几时吗?”晏时九问。
“好像是十六时?十七时?”尖头女妇想不起来了。
行令牌是长子变革时留下的产物,只有这二至七区有,可把钱币存入其中使用。
“哪里是十六时,明明是十八时,你这嚼舌妇,满口妄语,”太府司府工张心思家的杂役刘旺指着尖头女妇,“那日我记得很清楚,我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府工的花瓶,被府工责罚后,刚出门就看见天工夫人拎着竹篋出门了,并且带着行令牌。”
刘旺说到买东西的时候,还不忘看向尖头女妇。
“刘哥,这官家办事我能说假?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当上城主了。”女妇冷笑着,嘴角挑过一丝讥讽。
“哼,”刘旺别过头,对着石志川说道,“吏长大人,那天确实是十八时看到的,我肯定没有说谎,我还看见天工夫人在新月第一天早上呆傻的站在门外,当时我很意外,从没见过天工夫人起的那么早,我刚想上前打招呼”刘旺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此时脸上有些犹豫。
“但讲无妨,这里的事情谁也不会外传,否则”晏时九看出了刘旺的担忧,拿出符绳双手使劲拽了拽,啪啪的的声音在屋内炸响。
“那我可就说了,我家院子和天工相邻,沉寂日时我听到他们家有很乱的声音,”虽然有晏时九的话压阵,但刘旺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此时站了起来,声音比刚才略微响亮。
“很乱?”石志川疑惑道。
“就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很多,吵架声、摔瓷器声,摔椅子声。”刘旺绕着桌子来回走,好像这样才能说出来。
肆意非议官家可是要吃板子的。
“对,我也听到了,就是很乱的争吵声,而且那种争吵不像是平日里的争吵,就感觉那种”
接话的是刘伯,刘旺的二叔,叔侄两人都在府工家当杂役,沉寂日时没有回家被留在了府上。
刘伯托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
“不像平日的吵架声?”晏时九心中已经勾勒出了当时的场景,天工夫妇两人因为琐事发生了争执,逐渐演变成言语攻击,摔盆栽,摔瓷器。
难道是文人之间的巧舌之争?那确实不像市井氓流的恶毒言语,但雅士们发起狠来,丝毫不比街尾的泼妇们差。
从三人的描述中,天工这件事应该在沉寂日时就有征兆了,只是现在还没有连贯性的线索。
在来的路上,通过石志川了解到,天工夫妇在这里可是出了名的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客轻插簪,崔娘捂面。
曾因崔氏喜好珠宝,一掷千金,天工在广寒社买下了云珠匠母制作的碧霞屹罗簪,崔氏满目春风,喜笑颜开。
天工更是雅兴,手引清风吹动崔氏的发絮,慢慢的让崔氏飘了起来,犹如海外仙山中的云雾青莲,又如斗花宴中的朱红芙蓉,弄得崔氏在万众瞩目中娇羞难耐。
“还有一件事情,不知算不算反常事,”刘伯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决定说另外一件事,“新月一日那天早上,我和刘旺同时看到了早起的天工夫人,但刘旺有一点不知,就是在跟夫人打完招呼后”
刘伯此时站在晏时九的面前,信誓旦旦的说道,“她打开自家宅院门时,迟迟没有进去,我能看到她身体在不自觉的抖动,好像在害怕什么。”
“颤抖?害怕?”
左南记录了以上所有关于天工夫妇的线索,屋内就剩下通阁司运家的王婆和庆月司前院主事家的婢女李碧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