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的嫡妻去世了。
就在昨夜的时候, 直接自戕而亡,留下遗书一封,上书夫君与袁尚争夺冀州之主位,她于刘夫人之下,日日惶恐不安, 刘夫人为人狠毒, 对她嗟磨不休,她不愿拖累夫君,唯有一死。
这封书信写了两次, 头一封已经命信使连夜往青州而去, 无比要送到袁谭手中。
另一封就留在梳妆台上。
甄氏的夫君袁熙与袁谭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所以甄氏与袁谭的嫡妻关系极好, 如今她死了, 她立刻便去为她收敛尸骸, 只是在收敛尸骸的时候发现了这封遗书。
甄氏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冰凉,背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等她入殓好了尸骸后, 便哆哆嗦嗦的让仆从喊来信使, 将这封遗书交给信使,让信使最快的速度送往幽州袁熙的手中。
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在邺城待下去了, 否则的话,下一个死的人一定是她。
这么想着, 甄氏更加的对刘夫人惧怕不已。
袁谭哪里知道自己的嫡妻已经死了, 如今他正被袁尚的一口大黑锅盖在身上愤怒不已, 可他又不能真的跑去和袁尚争论些什么,袁尚如今身受重伤,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他若去刺激一下,直接把袁尚给气死了,那他袁谭就真是泥巴落□□,不是屎也是屎了。
审配现在也惶恐不安啊。
本来只想让袁尚划自己一刀,装作也被刺杀的模样。
可也不知道袁尚这一刀是划得太厉害还是怎么的,自从昏迷之后,袁尚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且脸色潮红,身上滚烫,很显然已经发烧了。
审配这会儿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宁可被天下人辱骂,也不该为了避开这名声而送了自己的命。
袁谭如困兽,袁尚生死不知,孔融死的蹊跷。
离他们不远处的阿婉却接到了属于自己的客人。
荀谌带着一家老小还有假妹孙尚香来投奔阿婉,荀谌一路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行踪被袁家兄弟的人马发现,尽是挑的小道,如今这小道可不好走,若不是孙尚香身边的仆从十分厉害,恐怕他们一行人早在半路死了。
等见到阿婉的时候,荀谌已经瘦到皮包骨了。
“叔父,你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荀攸惊诧万分,连忙起身与阿婉告罪:“还请主公容许我带叔父叔母回去修整一番,如今叔父这番模样,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也好,卜芥,这些日子,你便跟着公达吧。”
“喏。”卜芥从旁边站出来,躬身行礼。
卜芥是万花单修离经易道的医经弟子。
荀攸一听,自然是感激无比,带着荀谌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不久,卜芥就背着药箱小跑着跑过来了。
“公达先生。”
卜芥年岁不大,却长着一张天生讨喜的脸,见着谁都是笑嘻嘻的模样。
荀攸十分喜爱他,尤其是他医术十分好,平素里有点哪里不舒服都会叫卜芥给自己看看,如今阿婉将卜芥调拨到了他这里,他自然而然的拉着卜芥去给荀谌看看。
荀娘子给荀谌洗了脚,擦了身子,便服侍他上榻上躺着。
等荀攸带着卜芥过来时,荀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风尘仆仆,只是依旧瘦的厉害。
“卜芥,你快给叔父看看。”
卜芥对着荀谌拱了拱手,便伸手为荀谌诊脉。
片刻之后,收回手,又看了看荀谌的瞳色与舌苔,最后更是听木听了听他的心音。
“受了惊吓,也有些疲累过度,我开一副安神汤一副养元散,用肉汤送服,吃够三日便好了。”卜芥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面掏出纸笔,洋洋洒洒的开始写方子。
写完了就让人拿去药房里面配药去了。
荀谌没说话,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卜芥,在看见卜芥若无其事的拿出纸笔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的睁大了双眼。
那可是珍贵的纸啊。
竟然用来给他开药,且只写了那么寥寥几个字,一张纸就没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可荀谌在心里再怎么呐喊卜芥都听不见,荀谌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药童拿着药方小跑着离开了。
“叔父可是在心疼?”荀攸一眼就看出自家叔父的心思,坐在塌边笑呵呵的问道。
荀谌瞥了一眼荀攸,冷哼一声:“我倒是不知公达你何时这般阔绰。”
“叔父只知纸贵,却不知这纸如今于我等来说却是平常。”说着,荀攸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本蓝皮的《太公家教》递给荀谌:“如今营中小儿启蒙都用这书了。”
荀谌接过来翻了翻,书里面的纸不算厚,也不算白,却让荀谌的手指忍不住的颤抖。
“曹州牧……这是找到造纸之术了?”
荀攸低声笑了两声,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主公啊,会的东西多了,造纸不过尔尔,不算难。”
荀谌的手指蓦然收紧,不知道为何,此刻他总有想要揍这个侄子的冲动。
随即又猛地一惊,忙不迭的将刚刚捏皱的书角给捋平了。
等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今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微山书院,那微山书院隶属曹婉,那岂不是……便是再大的世家,也没有这么多的藏书。
“好,好啊,他们有福了。”
而另一边,阿婉的面前跪着孙尚香。
阿婉有点诧异:“你要拜我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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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尚香点点头,一脸镇定,丝毫没有慌张的开口说道:“我久慕秦岭一脉,先生乃是秦岭脉主,我愿拜入先生门下为徒,侍奉在先生左右。”
孙尚香坚定的眼神让阿婉有些恍惚。
时光仿佛一瞬间回溯。
她从孙尚香的脸上看见了唐药儿和吕玲绮的影子。
当初唐药儿和吕玲绮也如这般,满心坚定的跪在她面前,恳求她收她们为弟子。
“你可以入找药儿……”
“不,先生,我想拜您为师。”孙尚香目光坚定的看着阿婉:“嫂嫂已经为我摸过根骨,我十分适合七秀一脉的功法。”
阿婉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你可知我收你为徒入七秀,意味着什么?”
孙尚香梗着脖子:“我知。”
意味着未来的七秀脉主将不是曹贞一人,而是由孙尚香与曹贞二人竞争。
“但我不惧,想来嫂嫂心胸宽广,也不会怪罪于我。”
孙尚香很有自信,若是她真与曹贞竞争的话,兄长必定全力支持她,而曹贞又是曹昂之妹,如今虽初露端倪,却也能看的出来,日后曹婉与曹昂中必定有一番交锋。
曹贞作为曹婉的徒弟与曹昂的胞妹,夹杂在二人中间两头不讨好。
到了那时候,曹贞恐怕便是无有叛离之心,也得不到阿婉的信重了。
阿婉沉思片刻,摆摆手:“也罢,你且让我再好好想想。”显然已经动摇了。
孙尚香顿时心中一喜,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出几分笑纹来。
“那我先回去等先生的好消息。”
说完便又行了个礼,转身便浑身透着喜悦的离去了。
倒是阿婉心事重重。
收徒孙尚香不是难事,难就难在曹贞身上。
是否会多想……
而且这么久不曾见面,这个徒儿是否心意一如当初。
阿婉不自觉的有些后悔,许是当初她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和曹操走到如今这一步吧,若早知今日,当初恐怕不会收曹贞为徒。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阿婉这边千头万绪,荀攸那边倒是一派喜悦。
荀娘子火速的与严夫人成为了好友,平日里跟着严夫人去慈幼坊教书,偶尔还会二人结伴去兔舍挑几只肥硕的兔儿,让他们杀了剥皮后拎回家让膳房做成菜肴捧上桌来。
有了严夫人的带领,荀娘子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便是荀谌,偶尔想要寻找自己的夫人都找不到,这样一比,荀谌的生活顿时变得无趣起来,尤其是在荀攸也很忙的情况下,他愈发的显得无聊至极。
当有一日,荀谌实在忍无可忍的去找荀攸时。
荀攸才放下手中的事物,带着荀谌在城池里转了一圈。
这城原本只是青冀二州的交界处,重兵把守,绝对称不上繁华,该说极为贫穷才是真的,只是如今荀谌看在眼里,却觉得这城池生机勃勃,百姓们脸上带着笑容,对生活满意的很。
“这……”荀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荀攸却习以为常:“是否觉得与记忆中大不相同。”
荀谌点点头。
“我们这位州牧大人啊,内务是这个。”荀攸对着荀谌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幽幽叹息:“曹公之所以能在兖州稳若金汤,便是因为粮草丰足,军备充裕的缘故。”
说道这里,荀攸不由得笑了一声。
便是之前的屯田,若没有阿婉从中一力促成的话,恐怕也不会这般轻易的就能达成,便是速度够快,恐怕过程也不会如此平静,必定会伴随着鲜血与杀戮的。
只是如今曹公年岁大了,卸磨杀驴的心有了。
荀谌倒是也听说过‘司农仙’的美名,当初只以为是曹公为了给自己的嫡女造声势而编造出来的。
如今看荀攸的意思,似乎这位曹州牧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叔侄二人又去逛了兔舍与马场。
等到了晚间,荀谌回去时脑子里面想的还是那些东西。
兔舍里面成百上千只兔的场面十分壮观,马场里面的马儿膘肥体壮,尤其是曹州牧的坐骑踏炎乌骓,还有那匹传说中的马儿霸红尘,都不用进马场,只在外面看着就能感受到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晚上躺在榻上,荀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惹得旁边的荀娘子都跟着心烦意乱。
“夫君,你且跟我说说,到底在烦什么?”
荀娘子忍不住的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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