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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2章
    “嗯,还答谢了我。”英亲王妃肩膀微颤,像是冬日里瑟瑟发抖的树叶,“皇后娘娘说,皇上不喜欢生咽丸药,所以溶在汤药里,还亲自尝了两口味道。”

    “她……,亲自尝过汤药?”

    英亲王妃没有留意到丈夫,低头颤抖道:“旻旸,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虽然叔叔没有说明,可是,那药里一定藏了什么吧?不然,叔叔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没事,别多想了。”

    起初宫内传出消息,说是龙体一天比一天好了。日子过得好像煎熬一般,始终等不到那个消息,英亲王忍不住怀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直到开春后某日,不知何故,皇帝突然莫名的呕血不止,宫内终于乱成一团糟。尽管皇后娘娘夜夜垂泪、日日上香,也都是一样的无济于事,少年皇帝开始消融,最后在春末的尽头撒手人寰。

    假使告诉她详情,是否会稍微原谅自己一些?那样的话,又会不会让她更恨已故的皇后?自己即将离去,恨多恨少也无所谓了。可是,皇后却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失去父亲的庇佑,又用什么来承受这份恨意?正因为放心不下,所以那日才会带着她去祭奠皇后。

    ——如果都是报应,那都就在自己身上结束了罢。

    明帝虽然敬奉神灵,却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之说。然而到了此时,他也开始有些相信,或许这一切,都是一个因果循环的报应。如今,命运正把那些报应双倍奉还,历史的一幕在重复,而且更加残忍惨烈。当他仰望苍穹时,似乎隐隐听到上天的嘲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死亡之刃正朝心口迎面刺来!

    齐王自缢没多久,皇帝便下了旨意,说是齐王私下结党、行为不端,废除生前所有名号,死后不得入宗庙。这是情理当中的事,没人有异议,谋逆大案终于有了结果,宫内众人都是松了口气。至于废妃杜氏,既然皇帝没有提,皇贵妃娘娘也没有问起过,仍然还关押大牢中。

    如今皇帝病情愈重,慕毓芫早已顾不上别的事情,就连一般的朝堂琐事,也都让朝臣们斟酌着处理。隔了两日,公主府上有人进宫求见。慕毓芫以为是乐楹公主有事,来人却道:“娘娘,凤府上的玉邯夫人病了。驸马爷说,怕外面的大夫医术不佳,让娘娘指个太医院的御医,去凤府上诊一回脉。”

    “病得很重?”

    “这个,小的也说不好。”来人有些为难,“听说病得突然,也不知道是染了什么病气,好几天没吃东西,想来应该是不轻。”

    “这倒奇怪了。”慕毓芫忍住疑惑,问道:“玉邯夫人生病,凤府上的人难道不会请大夫?怎么反是云琅传话,难道已经病到骇人的地步?”

    那人忙道:“是这样的,前日公主召见过玉邯夫人,也不知是怎么,回去没多久就病了。驸马爷还和公主拌过嘴,这才让小人进宫来的。”

    “好了,本宫明白了。”慕毓芫禾眉微蹙,吩咐道:“传话给俞幼安,让他亲自过去凤府一趟,需要什么,尽管开了药方叫人去配。”

    双痕指派了人,回来问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慕毓芫摇头叹气,“不都是因为敏珊的缘故?她自来是个暴燥脾气,迦罗素来与她交好,又曾经救过她两次性命,所以定要讨个公道呢。假使没有云琅和凤翼二人,还不知闹成怎样呢。”

    “娘娘是说,玉邯夫人已经知道了。”

    “要是还没知道,又怎么会病倒?”慕毓芫有些无可奈何,叹道:“倒是忘记嘱咐云琅,不管敏珊怎么缠他,横竖不说,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双痕苦笑道:“公主就那样的脾气,旁人也没办法。”

    “罢了,早晚也是会知道的。”慕毓芫心中思绪浮动,看向殿外蓝天道:“这倒还只是次要的,也不知道凤翼如何作想?不过孰是孰非,谁又真的能够说清楚?”继而想到自己,想到今时病体沉重的皇帝,更觉愁肠百结,好似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

    双痕迟疑了半晌,犹豫道:“要不,娘娘捎话劝说几句?”

    “我去劝说?”慕毓芫失声一笑,“你呀,也是活得迷糊了。十几年了,我与凤翼不过见过几次面,比起跟他朝夕相对、出生入死的迦罗,又算得上什么呢?你让我拿什么去劝?又该劝说些什么?这么些年,凤翼对迦罗是何样感情,到底有多重要,想来自己也是不清楚罢。”

    双痕也是一笑,“也对,怕连娘娘是何模样都忘了。”

    “所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慕毓芫将百般烦恼压下,侧首看向水滴铜漏,已经过了申时正,也不知皇帝午歇好没有。只觉身心俱乏,搭着双痕的手起身,“走罢,到里面瞧瞧皇上。”

    先前皇帝佯装重病不起、缠绵床榻,整日呆在泛秀宫不见人,为得是让国内人心动摇,用以迷惑齐王以及各藩逆军。而这一次,皇帝却是真的病重了。

    慕毓芫日夜伺候在皇帝身边,亲自端汤送药,生怕自己一个转身不见,回来时就再也听不到皇帝的声音。连日这样煎熬下来,自己亦是十分辛苦。每日茶饭清减、睡眠不安,不过短短几天,人便跟着消瘦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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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宜华时常过来探望,很是担忧,终有一日,忍不住劝道:“虽然娘娘忧心,可是也该保重自己一些。万一娘娘因此病倒了,又怎么去照顾皇上呢?至于佑綦他们,那就更不用说了。”

    “嗯,我知道的。”慕毓芫性子沉稳,素来少有悲喜哀怒神色,然而到了此时,也不禁露出凄凉之意,“不要紧,歇会儿就好了。”静了静心神,勉力笑道:“你也不用天天过来,还要照顾佑嵘和佑馥,我最近有些累,说话都不知道说到哪儿了。”

    谢宜华淡声道:“嫔妾只想知道娘娘是否安好,娘娘不必招呼。”

    “喝茶罢。”再说下去反倒成了逐客,慕毓芫微笑摇头。心内恍恍惚惚,总是不由自主想到皇帝身上,可是往下想开,不免又想到万一皇帝撒手离去。赶忙收敛心思,只盼永远都不要有“万一”,抬头看见吴连贵进来,像是欲言又止。

    谢宜华极有眼力,起身道:“娘娘先歇息着,嫔妾明日再过来。”

    慕毓芫让双痕送人出去,方才点头示意。吴连贵挥退殿内宫人,近身回道:“正如娘娘猜测那样,齐王的死有些缘故。”

    “哦,怎么个说法?”

    先时齐王突然自缢,慕毓芫心下觉得颇为蹊跷。毕竟齐王已经抹过一回脖子,性格也不是果断坚毅之人,况且都入狱好些日子,怎会突然想着要自杀?齐王以谋逆罪关押在牢,皇帝迟迟没有处决,如今突然暴毙,天下人又该怎么揣测自己?虽说她素来待人处事甚是柔和,但却由不得别人暗地作祟,因此传下严命,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此事很是机密,吴连贵细声回道:“刑部有个六品的典狱掌管,叫做窦无宽。外间传言,凡是在他手下走过一遭的犯人,没有一个胆敢不据实招供,是刑部里出了名的酷吏。”

    “凭他,也敢对齐王私自用刑?”

    “那倒没有。”吴连贵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知那窦无宽用了什么手段,反正齐王身上不见半点伤痕,人却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窦无宽手下有帮亲信,谁知此次办事竟然一个也没带,所以,内中详情就不大清楚了。”

    慕毓芫琢磨了一会儿,自语道:“也就是说,齐王是被逼无奈自杀?”

    吴连贵点了点头,又问:“只是奴才想不明白,窦无宽与齐王并无私怨,无缘无故将其逼死,到底为了什么?齐王死了,他又能落着什么好处?”

    慕毓芫微微一笑,“好处么?那就要看本宫了。”

    “啊?”吴连贵有些讶异,小声道:“娘娘的意思……”

    慕毓芫大致琢磨通透,解释道:“虽说窦无宽不知宫中琐事,但是佑綦已经立为太子,那么我必定视齐王为眼中钉、肉中刺,岂能留他活在人世?可是,皇上又迟迟不肯处决,所以就帮我除掉这个心病。等到将来……”说到此处心头一痛,继而冷笑,“很好,想得还真是周全呐。”

    “这……,原来是这样。”

    “他自以为讨好了本宫,将来必定荣华富贵。”慕毓芫并不领这个情,想到被人盘谋算计,心里更是觉得厌恶,冷笑道:“皇上迟迟不处置齐王,天下人都认定是因为父子亲情,如今齐王无故暴亡,岂不成了我私下逼死的么?好在皇上信我不疑,否则又怎么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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