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儿……”明帝趁着周遭热闹,悄悄扯了扯慕毓芫的衣袖,不由分说拉着下了画舫,连多禄也不带,径直抄小路离开了热闹人群。
慕毓芫力薄拗不过他,边走边问:“皇上,我们这是去哪儿?”
“嘘,别让他们发现了。”明帝故作神秘,回首时脸庞正映着焰火光芒,仿佛也被照得绚烂起来,透着平日难以见到的清冽明亮。因见慕毓芫不肯再走,遂顿下脚步,低声柔和道:“宓儿,今晚先把心事都放在一旁,别的都不要去想,朕只想静静的陪你赏一夜月。”
慕毓芫有些困惑,迟疑道:“皇上……,怎么如此想赏月了?”
“呵,今晚不是月色好么。”明帝淡笑岔开话题,忍住心头感伤,“走罢,朕还让人准备了花灯,等会咱们绕到前头水边,一起把花灯都放了玩。”
“皇上突然跟小孩子似的……”
“所以,你也别再皱着眉头了。”明帝含笑望着面前女子,拦住肩膀往前走着,“平时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事情东拉西扯,总是没有清清静静的日子,不知有多少月色都错过了。”声音稍稍低缓了些,“如此良辰美景,多赏一晚是一晚罢。”
“也对,总该有些欢喜的期盼。”慕毓芫出神了片刻,缓缓颔首。
两个人携手并肩,沿着太液池的湖畔一直走。绕过两带绿柳树荫,画舫那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使得草丛中的蛐蛐声格外清晰,透出别样的静谧安宁。等绕到沁芳斋的时候,有小太监送来预先备好的花灯。慕毓芫挑了一盏荷叶水禽八瓣莲灯,对着夜空转了两圈,回头笑道:“我最喜欢这个样式,回头点上红蜡就更好看了。”
“呵,朕早知道。”明帝笑着跟上去,手里是一盏金蔓草连弧水波纹灵蟾托灯,走近蹲在岸边青草上,“朕的这个怎么样?不比你哪个差吧?”
慕毓芫闻言笑道:“呵,皇上也不害臊!”
两个小太监上来帮忙点好蜡烛,退回不远处等候着。二人说说笑笑,眼见花灯里蜡烛燃掉了大半截,方才小心放入水中,任其在水上飘飘荡荡逐渐远去。花灯被内里蜡烛照的晶莹剔透,远远倒影在水里,仿似两朵硕大的并蒂双生睡莲花。慕毓芫的眸色有几分恍惚,看着水色轻声道:“小的时候,跟着娘亲去后花园水塘放花灯,每次都高兴的不得了,还悄悄对着花灯许愿呢。”
明帝拍手笑道:“那好,今天咱们也许个愿。”
“咦……”慕毓芫皱着眉头看了看,“皇上别动,脸上好像被烟灰弄花了。”
明帝见她在一本正经的擦着,眸中却是极力忍笑,不由觉得手势有些不大对,一把捉住她的手笑道:“你先别动!”借着半暗半亮的湖水瞧了瞧,脸上分明是慕毓芫刚抹上去烟灰,心下又气又笑,“看你笑得不同平常,就知道一定是在捣鬼!”
慕毓芫嫣然一笑,“呵,皇上真是目光如炬!”
“什么目光如炬?等朕也给你画个大花脸……”明帝笑着伸手要去抹,慕毓芫早已提着裙摆跑到岸上。谁知道刚追了两步,胸腔里忽然猛得一记剧烈呛咳,像是有腥甜的东西涌上来,不得不蹲身捂嘴强行压下去。
“皇上……”慕毓芫迷惑着走回来,一脸担心不已,“皇上,哪儿不舒服么?让臣妾瞧一瞧,要不要传太医……”
“哈,可让朕抓住你了!”明帝缓和着胸内气流,一把抱住慕毓芫的腰身,极力平缓声音笑道:“上当了吧?这下你可跑不掉啦!”却怕惹得慕毓芫有所疑心,片刻便松开了手,“走罢,咱们到桥头上面站一会。你看,花灯都飘到桥那边去了,一会该找不着了。”
“皇上也好意思耍赖……”
“好啦,花灯要跑远了。”明帝拉着她往桥上走,岔开打量的目光,“对了,刚才不是说要许愿么?正好周围都没有人,我们也一起许个愿罢。”
慕毓芫转身迎着朗朗夜风,掠着发丝微笑道:“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皇上也要玩么?皇上今天玩的太高兴,都快忘记……”
“宓儿……”明帝温柔的拉起纤细素手,放在自己的心上,“朕想祈告上苍,不管有什么风浪惊险,都让朕来替你承担,不要让你受到一丝半点伤害。”凝目看着面前的剔透女子,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柔情无限道:“朕愿一生一世守护在你身旁,永远一如当初遇见之时。”
慕毓芫慢慢低下了头,转眸看向汉白玉桥下。只见两盏花灯已经飘出丈余远,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像是风雨飘摇中的两个人,彼此磕磕绊绊却始终纠缠在一起。在皇帝的余音里沉默良久,抬头笑道:“旻旸,……你还真是笨呐。”
“笨?”明帝不解其意,诧异问道。
“当然笨啦。”慕毓芫将头贴在皇帝的胸口,像是在享受着片刻的安宁,低低声轻笑,“哪有许愿说出来的?从来都是在心里说,让人听见就不灵光啦。”
“是是,朕笨的很。”明帝朗然大笑了几声,侧首想了一会,“那你再许一个愿,只管在心里悄悄的说,朕也不问你,那么将来一定会实现的。”
“嗯。”慕毓芫轻声答应,也不知在心里许了什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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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儿,你年少时想嫁什么样的人?”
“呵,怎么如此问呢?”慕毓芫抿嘴笑着抬起头,认真的打量了皇帝半日,“皇上是在拿臣妾开玩笑么?先让臣妾仔细闻闻,皇上身上有没有醋味儿。”
明帝笑道:“哪有?朕就是想听你说说。”
“还能什么样呢?”慕毓芫微微一笑,“当然是和所有女子一样,希望遇到命中的良人,镜前描眉、窗下闲话,再有娇小儿女绕在膝前,一生一世都平平安安渡过。”她轻轻挽住皇帝的臂膀,将头倚在上面,“能在疲惫时有所依靠,就像现在这样……”
宝妃既然“小产”,自然需要安静调理一段时日。不知是因为未能侍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半月时间下来,皇帝的恩宠反而大不如前。而林婕妤跌落湖中受惊,皇帝却表现的颇为关心,又是太医,又是补药,热闹直追当初皇贵妃进宫的光景。因而宫里渐渐生出流言,说皇帝待宝妃也是一时新鲜,过了热乎劲儿,眼下也该尝一尝被冷落的滋味了。
杜玫若虽然面上沉得住气,私下还是难免担心。偏生皇帝又说了,小产比顺产更加伤身,不宜四处走动,需得先在宫里养足一个月才行。因此甚是左右为难,既不敢违逆皇帝的嘱咐,也不好急急下床惹人笑话,每日都是躺得烦闷无比。玉荷知她近日心情不好,小心服侍问道:“娘娘,要不到院子里走走?”
“不去。”杜玫若披着轻衫下床,挽起窗上软帘,往院子里瞧了花树两眼,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哪天林婕妤是怎么落水的?我心里总是觉得奇怪,好端端的,难道她都不知道小心?况且周围那么多人,总没人敢当着皇上做手脚罢。”
“仿佛不是。”玉荷摇了摇头,走近几步悄声道:“奴婢听人说,林婕妤那天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怎么舞到船边的,并没有人碰着她,无缘无故就掉进水里去了。”
杜玫若“嗤”了一声,冷笑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是她自己想要跳湖?”
“谁知道呢?”玉荷低头小声嘟哝,撇了撇嘴道:“反正林婕妤那人淡淡的,皇上待她虽然不错,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整天好像谁欠了她钱似的。”
“等等。”杜玫若心底闪过一丝灵光,悠然笑道:“你说的没错,指不定真的是她自己想寻短见呢。呵……,这还真是有意思呐。”
玉荷一脸迷茫不解,“娘娘,奴婢只是说着玩的。”
“玩儿?呵,我倒希望此事是真的。”杜玫若微微弯起嘴角,继而敛色低声道:“让人到宫外去查查,凡是林婕妤的过往旧事,都一件不漏的查清楚了。”
“娘娘,这是……”
“动不得她,还动不得她么?”杜玫若自然自语,在花觚里抽出一枝粉蕊桐花,只听“喀嚓”一声,花枝顿时折成两截,“不过有几分相像,便可以一路风光下去?如此容易,未免也太便宜她了一些!”
比起杜玫若的种种烦恼,慕毓芫的担心则更简单一些,后宫琐事都暂压下去,万千心思都系在前面政事上。此时的启元殿内,群臣正在议论是否应立太子。这件事情已经议了大半个月,臣子们各自上的折子也不少,然而皇帝就是横竖不表态,实在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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