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是事出偶然,你又何必跟她比?”
谢宜华摇了摇头,淡笑道:“呵,娘娘何必言不由衷?”
慕毓芫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宜华,你能不能生育,跟你愿不愿意生育,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要知道,后宫嫔妃私用麝香等禁物,那可是极重的大罪,若是皇上知晓……”
“皇上不会知道的,早已不需再用。”谢宜华转身朝外看去,雨过天晴色的烟薄窗纱上,有树叶影子在纷乱晃动,像是她此刻凌乱的心绪。静默了好一会,嘴角浮起淡如薄云的微笑,“再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没法再继续。慕毓芫只好换了寻常话题,摆出黑白棋子来,两个人都是懒洋洋的,不过略下三、五局而已。晚间明帝从前面回来,进殿瞧着慕毓芫的神色,不由问道:“朕看你闷闷的,有什么事不高兴?”
“没有。”慕毓芫摇了摇头,断然不会说起下午之事,见明帝一脸疑惑,沉吟了会抬头笑道:“不过是想起先前的话,发现自己被皇上哄了。”
明帝不解,问道:“什么话?”
“皇上说什么,以后事多心烦容易得罪人,让臣妾多多体谅,别使小性子抱怨的那些话,这会儿可还记得?”
明帝点了点头,笑道:“上午说的,怎会不记得。”
“那就是了。”慕毓芫暗自忍住好笑,故作认真说道:“皇上把话说在前头,又哄得臣妾答应下。现在想想,摆明就是为今后做打算,纵使委屈了臣妾,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哪有的事?”明帝朗声大笑起来,连连摆手道:“反正朕说不过你,今后不论事再多,心里再烦,也一样不对你高声言语,这样可放心了?”
慕毓芫看着明帝,含笑点头道:“嗯,比方才要好些。”
帝妃二人正在说笑,却见吴连贵脚步匆忙进来,急声回道:“启禀皇上,方才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外面出了点乱子。”
“什么乱子?”明帝不悦,抬眸正色问道。
“京城里有个戏子叫柳眉生,他唱戏比别人都好,原是海陵王从外省带回来,先头还在九皇子生辰上扮过戏——”
明帝抬手止住他,想了会道:“嗯,朕仿佛有一点印象。”
吴连贵不敢抬头,垂首低眉回道:“那戏子的名声渐渐传出,京中富贵人家皆争相邀请,尤其是内阁杨大学士的二公子,几乎三天两头就请他一场。海陵王知道有些不高兴,便不让那柳眉生去,谁知杨公子不肯善罢干休,竟然带着家丁赶去闹事……”
“混账!成何体统?”
“皇上,先别着急。”慕毓芫劝着皇帝坐下,其实自己心里更是担心,那柳眉生便是薛黎的戏名,不知内中牵扯出什么事来。
“后来海陵王也带着人过去,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不服软,不知怎么就吵起来,吵着吵着又打了起来。”吴连贵的头垂得更低了,“打着打着……,人群里有些混乱,最后才发现,那杨公子已被人打死了。”
“什么?”明帝气得脸色铁青,拂袖将茶盖重重一合,“朕今日特意去祭天,为得就是昭告天下太平。他倒好,不说安安分分呆着,反倒为着一个戏子,把京中官宦子弟打死?这不是——,当着天下人给朕没脸么?”
“嗯,是得好生说一下。”慕毓芫心思恍恍惚惚,只觉千头万绪理不清,更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强自镇定了一会,“旻旸,事情已经这样,还是等见着敏玺,把事情问清楚再说……”
“还用问么?”明帝盛怒难抑,手中茶水洒出也不自知,“不论今天死的是谁,不论敏玺有没有动手,那种场合本就不该去。去年的事刚平息不久,今儿又做出这等荒唐事,就算不在今天,朕也绝不能纵容了他。来人,去把海陵王叫来!”
“你们,都先下去罢。”慕毓芫挥退吴连贵等人,柔声劝道:“旻旸,今天是祭天的大日子,晚上还有宴席等着呢。不如等明日中午,让海陵王夫妇一块进宫用午膳,再让敏玺到偏殿慢慢回禀,大家脸上都好看些。”
“他这般胡闹,朕还怎么给他留颜面?”明帝仍然是余怒未消,端着茶默默拨弄了一会,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对了,朕方才过来的时候,远远的仿佛瞧见贤妃,看她也不大高兴似的,莫非你们俩拌嘴了?”
“正是,旻旸准备帮谁呢?”慕毓芫故意开玩笑,岔开话题。
“你说呢?”明帝也笑了,将慕毓芫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你摸摸看,朕的心是不是有些偏?都是平时偏心于你,所以才会这样。”
“旻旸——”慕毓芫的声音轻柔似水,双手环住明帝的臂膀,将脸贴在那错金虬龙的华袍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臣妾得皇上眷顾怜爱,十年如一日,心里莫不感念上苍赐福厚重,每日都是谨慎小心。不过有时也是担心,只怕臣妾命单福薄,或许不能承受如此……”
“宓儿!”明帝连忙打断,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从今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若真是你福气不够,朕把自己的分些给你。天子的福气乃是天赐,保准让你一辈子也用不完,快别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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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毓芫展颜而笑,仰面说道:“嗯,那就用到下辈子……”
将近晌午时分,天气出奇的炎热窒闷。海陵王夫妇领命进宫赴宴,二人赶到椒香殿时,只见数十名小太监忙忙碌碌,正在往琉璃瓦上泼洒凉水。吴连贵忙着招呼众人,回头看见,赶紧上前叩道:“给海陵王、王妃请安,里面宴席已经备好了。”
海陵王皱眉往里瞧了瞧,不断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站着踌躇了一会,回头看见海陵王妃怯怯,脸色越发不好,“又没人要吃你,一脸哭丧样做什么?不愿意来就早些说,何苦跟着惹人嫌!”
海陵王妃一袭淡鹅黄色薄纱宫装,原本就显得十分单柔,此时更是楚楚可怜,低头绞着手里的玉兰丝绢,“昨儿圣旨不是说,让我们一起……”
海陵王冷声一笑,“除了圣旨,你还知道点什么?”
“你……”海陵王妃顿时涨红了脸,欲要说点什么,海陵王却已抬脚走远,一时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几乎要当众哭出声来。
吴连贵瞅了瞅她,小声劝道:“王妃,还是先进去罢。”
海陵王妃掩面点点头,进到内殿并不见海陵王,想是被皇帝召到偏殿问事,上前给慕毓芫行了礼,忍不住哭诉道:“皇嫂……,我到底哪点不好,为什么……,敏玺总是看我不顺眼?昨日出事,我不过问了一句……,他就……”
“皇上一会说他,快别委屈了。”慕毓芫将一方干净丝绢递过去,细细打量着,如此泪光连连、梨花带雨的女子,委实是太过娇弱了一些。
当初为海陵王择妃,皇帝颇费了一番心思,左挑右选,最后定下镇北大将军郭勋和的孙女。原以为小郭氏根基门第不错,与海陵王自是相配,又是将门之后,正好压一压海陵王的性子。再者,先前郭宇亮死的早,让小郭氏做了海陵王妃,也算是对郭家功勋的一点弥补。谁也没料到,这小郭氏竟是如此娇柔。每每被海陵王喝斥,受了委屈也不争辩不过,只会找人哭诉一场,弄得众人都是无可奈何。
海陵王妃仍是抽抽噎噎,低头见烟色丝绢湿了一大片,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道:“皇嫂,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都不能讨敏玺的欢心,总是惹他厌烦……”
“好了,别再哭了。”慕毓芫有些哭笑不得,似这般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也难怪海陵王没耐心哄,少不得柔声劝道:“你别总是哭,敏玺虽然性子焦躁些,只要你对他好,平时能帮他分担一些,心里自然惦记你的好处。等再过一两年,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彼此年长熟悉些,日子也就慢慢的好了。”
“是,我记下了。”海陵王妃渐渐止了泪,一脸忧色道:“敏玺他做的那些事,虽然让我生气,可是到底打死了人,该怎么办才好?皇嫂你说,皇上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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