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即使没有吕雉煽动群臣提出来, 胡亥也会让皇太孙嬴祚入预政了。
至于长于皇太孙嬴祚的三位皇孙, 则仍养在宫中,待大婚后出宫建府。
本朝制,断绝了皇子各据封国的可能。
吕雉松了口气。
皇太孙嬴祚占据嫡长大义, 功课上敏而好学, 待良臣尊而重之, 理政事不嫌繁累,甫入预政, 便得众人交口称赞。
胡亥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没再养出个太子泩来。
嬴祚早已在祭拜母亲鲁元时, 便于陵墓前暗暗起誓, 断然不会做似父亲那等储君。
却不知道他的父亲太子泩, 在年少时,也曾是个聪慧的孩子,也曾被众人寄予厚望。
如今皇帝以农桑为首政,又下令田租减半,由十五税一降到了三十税一。自此以后,这一农税成为大秦定制。天下无战事, 次年, 皇帝又下令推迟男子服徭役的年龄三年, 并缩短服役的时间。
在胡亥治理下的大秦帝国, 律令上轻刑慎罚, 文化上收集天下藏书、在各郡县开设蒙学, 思想上推进大一统理念, 外交上与南匈奴、乌桓开通互市。一时间百姓殷昌, 风移俗易,眼看着便是太平治世。
岁冬,大夜宴。
宴上,赵乾低声汇报,“陛下,张良走了。”
“朕知道了。”胡亥低叹一声。
前番张良主动向皇太孙求肯,道已无再可教导皇孙之处,幽囚二十年,愿得出外一观。嬴祚不忍,再度求到皇帝面前。
这一次,胡亥没有驳回。
而张良重返阔别二十年的社会中,见人人习隶书,诵秦书,无人再忆齐楚韩、无人再思燕赵魏。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而他被抛在了原地。
忆往昔,他张良弟死不葬,散尽千金,博浪沙刺秦,声动天下,豪情壮志好男儿。到如今,衣衫单薄伶仃人,故国不在,连故国文字已无人诵识。他的国,彻底亡了。
张良黯然心灰。
好不容易求来恩旨,可以自由出入了,然而张良却只外出过这一次,便称病不出,只镇日在园中行道引辟谷之术。
今日晨起,仆从入内室,却不见张良踪影,只在案上寻到一张字条,上书“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
赵乾低声道:“他出咸阳往南边去了,要追回来么?”
“由他去吧。”胡亥淡声道。
嬴祚就坐在近旁,得知这侧消息,不禁有些失魂落魄。
老师就这样离开了吗?像所有曾对他有所照拂的人一样。
仿佛在此刻,嬴祚才明白了幼年为张良求肯时,皇帝所说的那句话。
“朕有什么不能赦免?是他自己过不去。”
好在不只又让人怅然的消息,也有好消息。
二十年来,项羽始终没有降秦。
但是当日胡亥送去的项氏子已经长大了。
如今项羽重病卧榻,在胡亥锲而不舍的邀请下,终于让儿子项辉走出了夏临渊的后院,走向了皇帝的朝堂。
项羽不会降秦,但是自他而下,子子孙孙都无法再逆着天下大势、独立于大秦之外了。
这时赵高上前祝酒,笑道:“臣没有旁的献礼,只是从书院中发现了好文章,愿奉与陛下赏阅。”
看时,却见是一篇洋洋洒洒的《子虚赋》,借楚国子虚先生之口,答齐王之问,极言楚国之广大丰饶,以至云梦不过是其后花园小小一角。而乌有先生不服,以齐之名川大海、异方殊类,傲视子虚。通篇赋辞,尽显大国风采、帝王气象,很适合在这样的大宴会上捧出来献给皇帝。
更不必提其文辞精彩,有如“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等语。
胡亥笑道:“做赋之人何在?”
赵高笑道:“此人名唤司马相如,是咸阳书院的学生,因文章精彩,臣今日带他赴宴,如今在底下候着呢。”
一时司马相如近前来,正忐忑激动,难以自抑,就听上首皇帝问道:“你妻子可是卓文君?”
司马相如一愣,道:“学生妻室乃是王氏。”
胡亥也是一愣,又问了几句。
原来这司马相如家境贫寒,却有才学,得当地县令青眼,将女儿许配给了他。于是司马相如也得了资助,如此才入咸阳,就读书院,因文章被引荐于皇帝面前。
历史上的卓文君原是大铁商卓王孙的女儿,朝廷早已将盐铁管营,卓王孙没做成大铁商,也没有宴请文士,女儿卓文君便也没有听到司马相如的琴音。
胡亥嘉赏了司马相如的文章,赐予他中郎将的职位,勉励几句,让他下去了。
一旁刘萤见皇帝神色恍惚,问道:“可是这人有什么不妥?”
“那倒没有。”胡亥叹道:“只是朕从前读过一则故事,里面的人也叫司马相如,有一位才学惊艳的妻子名叫卓文君……”
于是把文君夜奔、当垆卖酒,后来司马相如得皇帝赏识,想要纳妾,文君作《白头吟》、又作《诀别诗》,挽回了司马相如心意的故事讲了一遍。
众人都听得神往。
刘萤喃喃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卓文君真是写尽情事。这样好的故事,臣也想寻来看看。”
不防一旁“呸”的一声,却是李婧恼了。
“这算什么好故事?”李婧冷笑道:“那司马相如好不要脸,没钱就听妻子的,故意回妻子娘家去卖酒做活,羞辱卓文君的家人,叫她父亲不得不出钱认下他,等发达了又想着纳妾,什么玩意儿!”又道:“这卓文君若真为了情郎不要家人,何必又回去要钱?丈夫老了要纳妾,早有前因!若不是看她最后还算有几分气性,我连她一块骂!”
众人都笑了。
刘萤亲自斟酒,端给李婧,笑道:“尝尝这西域来的蒲桃酒——不过是一则故事,也值得你大动肝火?”
李婧自饮了酒,犹自忿忿然,又觉殿内燥热,便避了出去。
胡亥无奈一笑,由她去了。
李婧出殿,坐在阶前,抱膝望着一轮冷月,忽听有笛声隐隐、渐响渐近,低头一望,却见蒙盐自墙边转过来。
两人目光相触,彼此都是一愣。
蒙盐道:“你怎得出来了?”走近几步,看得真切,才又道:“怎得哭了?”
李婧抹去脸上泪痕,道:“想起我父亲了。”
蒙盐挨着她坐下来。
两人默默看了一会儿月亮,宴终便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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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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