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做了大将军还是楚王, 韩信的性格底色始终来自淮阴县那个无人知晓的少年, 要强,要扬名天下——他能坦然接受小人物的无知侮辱, 却绝对忍受不了大人物的无视轻忽。
胡亥深知这一点,所以每当对上韩信,都是亲自出迎, 摆足排场, 务必让韩信感受到来自皇帝的重视与感激。
与之相比, 太子妃鲁元送礼的心是好的,方法却错了, 适得其反。
如果鲁元亲自面见韩信,给足韩信尊重, 说不得韩信会愿意收下这份交好之意。
然而鲁元因为考虑到韩信下榻在皇帝宫中, 不好擅入, 于是派了贴身宫人前去。
只是区区宫人,哪里能入韩信之眼呢?
连带着太子妃送的礼物,都显得廉价而缺乏诚意了。
所以韩信索性把东西上交给皇帝,不去搀和这普天下最尊贵一家的内政。
而不管是太子妃鲁元, 还是太子泩,这对年轻夫妻的心思, 放到皇帝与韩信面前,就好比清浅的溪水一般, 只需一眼便能看穿。
不同之处在于, 鲁元是为母之心, 为了女儿已现与太子离心的端倪。
在强大的父亲或母亲保护下,又没有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机,这对尊贵夫妇在政治上的稚嫩是与年龄相符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胡亥冲韩信摇头笑道:“楚王好高的手段呐。”
韩信微笑道:“这原是陛下一句玩笑结亲的话惹起来的,自然只有陛下出面解决最合适。”
大约是因为对太子的期望已经降低了,看着太子泩写来请封有孕宫人的奏章,胡亥竟然没有生气的情绪,只是掩了奏章,将此事暂且按下不提。
对上韩信的目光,胡亥自己也觉荒唐,笑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嘛。”
韩信笑道:“陛下的家事,可也是国事。”
胡亥低头想了一想,决定还是不要寄希望于太子自己的领悟能力了,于是召来近侍,要他去把话给传明白了。
“宫人有孕,是喜事,也是太子的福气。不过封赏之事不宜过早,否则恐怕惊跑了这福气,反而不美。待各自平安诞育了子女,再行加封不迟。至于太子提到的,张氏女特别晋封一事——”胡亥有些牙疼地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她祖父从兄有功劳,朝廷对她祖父从兄已有封赏。太子乃是未来的国君,常宜放眼天下,后宫之事交付太子妃,各司其职,则乾坤相和。”
一时近侍去传话,殿内只剩了皇帝与韩信二人。
这十几日半是君臣,半是同袍般的相处,让韩信很自然地就问出了心中疑惑。
“咱们如今的制度,多是沿用先帝所设。”韩信道:“然而先帝也只是不设皇后之位罢了,后宫妃嫔还是有的。陛下此前在云梦泽曾与臣约略说起过,无意于男女之事——然而,在臣看来,这男女之事,与陛下治理天下并不冲突啊?甚至,若陛下后宫有人,这等太子宫人之事,又怎么会需要您来分神处理呢?”
胡亥点头,一句话就岔开了话题,“你可知道先帝为何不设皇后之位?”
韩信一愣,道:“为何?”
“来来来,”胡亥招手,示意韩信上前,开启八卦模式,道:“先帝是被女人坑怕了。你应该也知道吧,朕的奶奶跟男宠生了俩儿子,要颠覆先帝的政权……”
“是啊,来自亲娘的背叛,这的确是……”韩信瞬间就被千古一帝的八卦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还只是一部分!”胡亥神秘道:“朕隐约记得,朕小时候,先帝似乎是有王后的!说不定还是楚国公主……”他压低声音,与韩信推敲起这段皇族秘史。
话题渐渐由秘闻发散到朝政大事、百姓细务上去。
不知不觉中,夜又深了。
听了父皇由近侍传来的“训斥”,太子泩一张脸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他谨守礼节送走了近侍,然而回来自己关在书房里,却不能不感到憋屈。
说起来,他是天底下除了皇帝最尊贵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然而这样的他,却连给自己宠爱的女人一个名分的权力都没有!
就好比关在笼子里的名贵鸟儿,外人看着艳羡赞叹,却不知道这笼中雀却已经快要透不上气来了。
太子泩心气不顺,二丫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本就民间长大的女子,因父亲亡故,身为长女,为了底下的弟弟们,不得不养出泼辣的性格。
初入宫时短暂的喜悦很快就过去了。
现在的二丫才真是被剪了翅膀的鸟儿,她满心以为自己比别的宫人不同,谁知道连个美人的封号都没捞着。
如今她家里叔父从兄都大有前程,若是她当初留在家中,做个富贵人家的正妻,掌握一家财政,岂不比现在如意舒服多了?
女人最怕后悔。
后悔心一起,二丫再看太子泩,任他是天赐贵胄,也看着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了。
俩人大吵一场,二丫也撕下了伪装,放出在乡间的模样,嘴里骂着,手上甚至摔了东西。
太子泩哪里见过这个阵仗?避忌她是双身子,恼怒至极得拂袖而去。
二丫过了气头,热血凉了,叫人去给她从兄张芽递话,心里也后怕——跟太子殿下动了手,这事儿不好收场。
偏张芽这一日却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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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芽也是忙里偷闲,回家给小叔父张灿递消息的。
谁知道张芽骑马才到巷口,就见家门口挤满了牛车,待进了门,就见堂屋两遛坐满了黑巾华服的商人。
而他的小叔父张灿坐在最上首,正说着,“各位都回去吧,我都许久不得见我那大侄子了——哟!你怎么回来了!”
这句话可了不得。
满屋里的商人都涌上来,满口“张公张公”得捧着。
“这是怎么了?”张芽一面摘帽子,一面笑着迈进来——手还没伸出去,帽子已经给身边的商人接去放好了。
张灿叹气道:“这不是朝廷要把山河湖泽园林都收回去么?这些都是跟我一样的买卖人……”
旁边一个红胖脸哀声叫道:“张公,我才买下的园子!才种下的果树苗!倾家荡产,都填进去了!朝廷一句话,这就要都收回去——这岂不是要我等小民没了活路么!张公张公,您跟太子殿下说得上话!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最仁善的!”
张芽听明白了,伸开双臂,示意众人让出路来,走到上首,一扭头,便望见屋角放着一大箱开了盖的黄金。
张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低声道:“他们非要送……”
红胖脸笑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张芽坐下来,剔着牙,听众商人吹捧了半日,这才似笑非笑道:“这事儿,你们求到我这里来,乃是求错了地方。我就算白天黑夜都跟着太子殿下,那也是我的职责,我得有我的本分。这事儿,我不能跟太子殿下张这个口……”
众商人听到此处,心灰了大半。
红胖脸强笑道:“这箱黄金只是定金、定金!”
张芽嫌恶地皱皱眉,他在太子身边呆久了,看多了朝廷官员间的精细法门,难免有些看不上这些商人们的粗鄙行事,挂了个明显的假笑,道:“朝廷这事儿,如今是冯右相统管……”
红胖脸讪讪笑道:“小的们哪里能跟冯右相说上话?”
张芽道:“陛下行事周密,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所以特意让叔孙通大人广听万民意见,统一汇报上奏。你们也在万民之中嘛!自然也可以上奏给叔孙通大人,请他传达你们的诉求。”
商人们面面相觑。
还是红胖脸道:“好我的张公,小的们连这位大人的门朝哪边开的都不知道……”
张芽道:“这个简单。这位叔孙大人,爱书成性。自陛下光复大秦,放开书禁之后,这位叔孙大人每月初一十五,必然会去‘太清’店中买书。”
红胖脸侧耳细听,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店中书多是孤本,价值万金。”张芽微微一笑,道:“以叔孙大人的清廉,常有心悦之书,却不得不放弃的遗憾呐。”
这才是重点!
红胖脸听明白了,精于行贿之道的众商人也都听明白了!
张芽最后道:“别给人也送黄金,知道么?那是朝廷命官,你们以为自己送的是黄金,实际却是送的牢饭。”
红胖脸擦着汗,点头哈腰道:“多谢张公提点!”
众商人千恩万谢离开,说什么都把那箱金子留下了——万一叔孙通那边不成,这边还有退路。
“满屋的汗臭味。”张芽嫌弃道。
张灿忙叫侍女点上熏香,端详着侄子的神色,有点发愁道:“你说朝廷这次是要来真的吗?”
张芽道:“真!怎么不真?大朝会上都说了,还能有假么?”
张灿脸上立时阴云密布,道:“这可怎生是好?当初听你的,我连朝廷的吏员都没做,去城外包了三座山倒卖木材……”
张芽冷笑道:“怎么?听我的,难道亏了不成?”
“那不是……”张灿忙笑道:“若不是听了你的,短短一两年,哪里能置办下这偌大的家业——我这也不过是发愁,朝廷真要都收回去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张灿此时的心情不难猜想。
张芽摸着下巴,示意叔父附耳上前,低声道:“做朝廷管木材的官儿,岂不是更好?”
资源收归国有,总是要有人去管的。
手里有了权力,还怕没有人送钱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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