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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卷 ·《遥远的神秘山村》导读
    远山如隐,近树如墨。

    夜已深,校园的四周包裹在一派夜色之中。

    一条不大的河流穿行而过,在站着几棵杨柳的岸边缠了一个湾。

    藏在夜色里的河面,偶尔会弹出几点晶莹的光。微风推开的涟漪,把河里的光影揉成模糊而斑驳的一片,堆在了河岸。

    “52寝室的千石,快下楼拿电报!加急!”

    晚上九点过,熟悉而急促的喊声打破了男生宿舍的宁静。紧挨着的几个宿舍,开灯,推窗,伸头,连带几句不满。

    “又是52?一共只有三层的宿舍楼,哪来的52?”大家快开始了新一轮的猜谜大赛,寻找心中不存在的“52”。

    “又是千石?谁是千石?”再次成了同学之间彼此伸头、挠头、抿嘴、皱眉、交换眼神的关键词,也成了这栋男生宿舍永远没有破解的谜。

    送电报的不再是收发室的那位老师了,而是穿着蓝色制服的邮电局工作人员。

    收发室的老师站在送电报人的旁边。他仰起头,望着楼层,目光凝重。这次,他不像以前,叫完收信人姓名之后,转身走进他的收发室,开始埋头整理起书信、包裹和报纸。

    最要男生们的命却是,收发室的老人每次只叫“千石”。其他人有来信、包裹,他是不会叫的,让收信人自己去询问,或在书信堆里去找寻。

    此时,门卫室外有一盏明亮的路灯。收发室老师微微有点驼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堆影子。

    “52寝室的千石,快下楼拿书信!”这成了收发室老师每天必练的功课,也成了大家每天习惯了的悬念和无聊的生活。

    大家也知道,这句喊声过后,这位神神秘秘的“千石”不会立即出现。

    “千石”很明显是一个化名。“谁会写信不用实名呢?”同学、老师都不明白“千石”是谁,彼此也相安无事,也没有人试图去冒领这些特别的书信。

    要冒领也无从冒领,导致这些多事的男生很是不甘。想在众多女生面前逞一次能也化成了泡影。

    门卫室旁边有个收发室,收发室有个木架,最上层堆着一些废旧的报纸。或许这位“千石”与学校收信人约定了,让他把信悄悄藏入报纸的夹层,或藏在只有收发室老师才知道的地方。

    喊声只是一个信号,表明“千石”有书信来了。这名叫“千石”的人,会趁人不注意,或者等整栋楼层的同学都去上课后溜进收发室,再从收发室老师那里取走信件。

    拿到信件,他会利用偌大的大学校园、院里高大密集的树林、众多的教学楼、不同楼道的厕所、走廊亭阁和图书室等,悄悄欣赏刚刚收到的信件。

    在大学校园,收到信件,是一件幸福的事,也是让人羡慕的事。文字里不仅仅是彼此的问候,还有外面神秘的世界和青春懵懂的美丽。

    有好事的同学去追问门卫室老师,老师眯着眼微笑,就不回答。偶尔会说信件来自什么稻城,一位藏族女孩写来的。

    “我怎么知道稻城在哪里?”

    “是不是恋爱信,我可不知道!”

    “走开,少管闲事!”

    多事的男生碰一鼻子灰后,就很少有人去追问这件事。

    “谁知道,今天会收到一封电报?”

    “并且,谁发电报,也不用实名呢?邮电局会给他发吗?”

    “电报肯定是实名,只是收发室老头知道是谁,习惯叫‘千石’,所以脱口而出,搞得收电报人和收信人一样,不敢及时出现。”

    “这半夜的,有什么急事,要发电报?”

    今晚,有同学从打开的窗户伸出头来,想看到一个神秘的人跑下楼,夺过学校送电报人手中的电报,最后大家再确定这位神秘的“千石”到底是谁。

    楼道里,一直不见人出来,好事的人裸露着上身,穿着裤衩,踮起了脚尖,伸长了头,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阵,在红砖砌成的苏式宿舍楼的木梯上,响起了一阵“咚咚咚”脚步声。脚步声突然停止,那人似乎站在了楼梯口,在向邮递员招手。

    邮递员走了进了楼梯间,快速地走出来,再转身走开了,他走进茂密的洋槐树、樟树林里,留下一道蓝色的背影在微亮的路灯下晃动。

    学生时代是单调而孤独的,尤其是在男生宿舍这样的环境,甚至有些低级趣味。各种八卦,包括书信来往、男女同学同行、陌生人探访、坐在一起吃饭、帮忙带个东西等,都会成为津津乐道的“美味”,被人咀嚼好几天。

    很久没有看见拿电报的人上楼,或者躲在了哪个楼梯间的厕所里,看刚收到的电报。

    大家的叹息汇成一片,各种调子都有,似乎到手的“美味”又泡汤了。大家有些遗憾,有些不甘,只能摇一下头,说几句风凉话。

    最后,关窗的用力关窗,再半合上窗帘,似乎在宣泄着不快。宿舍和周围最后归于沉寂,似乎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初夏的热气依然不减,贴在每一个角落。偶有一丝风过,小道里没有扫尽的落叶在追赶着行人匆匆的脚步。

    几个窗口还发出红红的光,灯光逐渐熄灭的三层小楼进入了深夜模式。

    一个被完全推开的窗户里,有一位头发蓬蓬的青年正读着一封电报。整个房间只住着他一个人,大学报到来得最晚,其他寝室都安满了,就剩他一个人,单独给他安排了一间寝室。

    大家都羡慕他得到了优待,他也不喜欢与人交往。很多人也怀疑这个寝室的“怪人”就是“千石”。

    “千石,比齐百石还多九百石,真牛逼哄哄!”

    “别人齐白石是白色的‘白’,不是一百的‘百’,尽瞎说。”

    “千石一字值千金,书信无价藏深情。”

    同学的调侃,校园的“语言暴力”,让单调的大学生活多了无数的情趣和味道。

    而此时,他拽紧薄薄的信纸,双手颤抖,表情痛苦,目光呆滞,眼角带着泪痕,默默不语。

    “咚咚,咚咚咚,咚……”,木楼梯上响起了急促的下楼声,再次打破夜的宁静。

    “电报写了什么,让一个人如此不安?”楼道里空无一人,也没人知道。

    有人推开窗户,只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短衫的人,手捏电报纸,快速穿过漆黑的校园。

    黑衣青年来到暗淡而空荡的小街上,街道上行人稀少。他第一次看见街道如此冷清。

    远处的街灯吐着微弱的白光,死一般沉寂,没有什么车辆往来。他慢腾腾地沿着街道走,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

    街上终于来了一辆三轮车,黑衣青年眉目紧锁,钻了进去。他在成都东郊的东篱居附近跳下车,在建设路挤上了一辆公交汽车,赶上了成都火车北站去斗城观音故里的最后一班火车。

    火车穿山越岭,像一条游龙。夜色中的车厢是那么静,车灯暗淡。稀稀拉拉的旅客,好像都在熟睡。在车厢的角落里,一个黑衣乘客却没有睡意,无神地望着黑黢黢的窗外。

    车窗洞开,热浪不停地灌进来,一堆一堆的黑暗往后翻涌而去,零星的灯光像坠落在山窝里的星星。

    火车行驶到金堂地界,突然停靠在田野之上,四周是一片高低不平的稻田。借助车窗里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晚风摇动着一圈一圈的绿浪。

    火车广播通知,前方达州方向下起了暴雨,很多晚点的火车要在此错车。

    大概一个小时后,火车开始缓慢移动。车窗外开始起了一丝凉风。推开窗户,伸手出去,开始有雨星打在手上。

    黑衣青年到达家乡斗城时,已经是晚上11点3分。车窗外,大雨开始狂倒不止,打在站台上的挡板,像子弹般密集地扫射。

    黑衣青年护着背包,走出车厢,一种久违的凉爽包裹了全身。黑衣青年紧挨着前行的人群,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往火车站外挤。

    紧锁的夜色和“稀里哗啦”的暴雨占据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和黑衣青年的心。他没有带雨伞,马上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出站口内的屋檐下。

    蜂拥而出的人们挤占了出租车道,直接冲向驶来的一辆辆出租车。很快几十辆出租车被“洗劫一空”。

    暴雨像珠子一串串砸下来,在地面“啪啪啪”地炸开了花。车道上偶尔出现一辆出租车,冲上去的人不说价,钻进去就走了。

    黑衣青年终于叫到一辆出租车,与司机好一番讨价还价,说好8元到镇上,1元到家所在的村子。

    雨水铺在车窗外的挡风玻璃上,瀑布一样滑落。车灯射不了多远,到处是黑洞洞的,黑暗像一堵墙挡住了去路。路面积满了水,车跑过去溅起一大片水浪。车开始跑得很慢,比跑步快不了多少。

    到了黑衣青年家所在的小镇,小镇已睡去,灯火暗淡,夜色更深,雨没有停下的意思。车拐到夏家沟与大公路的交叉路口、通往村子的小道时,小山坡上一股洪水像瀑布一样冲了下来,路上淌满了翻滚的流水。

    司机把车慢慢停下,按亮顶灯,转过身,向青年摆摆手,很无奈地说道:“老弟,你看,这黑灯瞎火的,村道路又窄,路上还在跑洪水,我不敢开车送你进村了。”

    司机不等黑衣青年说话,抢着又说道:“我真的不能送你了。你看,我只收7元钱,你还能节约3元呢!”

    “师傅,对我来说,节省1元也不重要。你看看,这么大的雨,天又黑,我如何走回去呢?”黑衣青年失望到了极点,摇下一点车窗,雨“噼里啪啦”冲进来,马上又把车窗合上。

    黑衣青年几乎接近于哀求,师傅呆坐着,耸耸肩,做出比黑衣青年还悲苦的样子。黑衣青年倔强的心占了上风,他拉开车门,跳下了车,踩在滚动的雨水中,快速跳进路口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他寻思着先躲着雨,等雨小了再出发。

    司机似乎如释重负,一脚油门,狂飙而去,雨帘里的尾灯闪烁着,似两朵炸开的大红花。

    鞋子里已经灌满了水,湿透的裤脚贴在小腿上,湿粑粑的感觉。黑衣青年环顾四周,附近房屋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走小公路要绕道,大概14里路,走山路8里。但走山路要翻越陡石梯,经过一道山梁,那里有几处荒凉的坟地。”黑衣青年望着乌黑的天泼下的雨,暗自揪心,盘算着如何回家。

    “没有电话,没有雨伞,没有手电。”他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暗夜让人有些害怕,不知所措。

    “借助闪电,或许会好走点。”黑衣青年抬起头,望着远处如墨的山梁,发呆。

    突然,一辆汽车从公路上驶过来,不太明亮的灯光闪烁着。是刚才那辆出租车,车一拐,停在黑衣青年面前。他一阵惊喜,是不是司机良心发现,改变了主意,要拉他进村子里了?

    司机摇了一点车窗,抛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大声对黑衣青年说:“兄弟,今晚对不起,我突然想起车上有一把雨伞,我特意给你送过来。”

    黑衣青年还没有缓过神来,却再次失望起来。雨伞已经抛过来了,他只能赶紧接住。他仍然感激不尽,点头示意司机对他的好意。

    “兄弟,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能给你送一把雨伞来。你最好走大路,晚上注意安全。”

    司机的话,黑衣青年似乎没有完全听清,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对于狂泻不止的雨来说,雨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回家是今晚唯一的目标。走山路,经过几处坟地,可以节约一个多小时。以前在镇里读书,下自习后回过几次家,黑衣青年走的也是这段山路。

    “不要怕……”他给自己打气,心里却没底。他打开雨伞,宽大的雨伞一下把他罩住,雨声似乎也远离一点了。

    黑衣青年把背包打开,把里面的衣服用塑料袋装好、捆扎,再塞进帆布背包。觉得一切妥当,他把背包反过来,挂在胸前,借助暗淡的天光,和偶尔划过的闪电,冲进雨中。

    沿着刚才出租车走过的公路,需要倒回去走几百米。他要走一条无人的山路,翻过一道高高的山梁,穿近道回家。

    黑衣青年走上枣树湾那段山路。山路由泥路和零星的石板组成。他望着高处,灰暗的云和漆黑的山坡组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他仍然心生畏惧和忐忑。

    开始时,雨打在伞上,“咚咚”一阵闷响,一会就变成“嘀嘀”的浅唱,最后只听见山沟里树林草丛里传来的“淅淅”的雨声,和从路边高大的树木宽大的叶子上滑落的水滴打在伞上发出的“敲击声”。

    黑衣青年有所放松,雨小了,天色也有所变白,能基本看清要走的路。终于,走上了弯弯曲曲陡峭的石梯,只要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翻过去就可以看见家了。

    细雨夹杂着凉风翻过山坡,把夜的凉意散落一地。偶尔擦亮的闪电,照亮了山谷和近处寂静的村庄。

    “我就要拐过最后一道山梁,翻过去就可以看见家了。”

    黑衣青年告诉自己,也暗暗鼓励自己!他裹着快湿透的衣服,加快了脚步。翻上山梁的最高处,他终于看见远处弯曲的公路了。路上有几个不断闪烁的手电筒在四处照射,似乎传来了不太清晰的呼喊声。

    他走过一座小石桥,拐过山梁上的一处平坦的草地,开始小心地经过一片荒凉的坟地。

    他紧张的心不敢有半点松懈,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敢看小路旁站立的柏树,高低错落像站着的黑衣人。

    风吹着周围的树林和草地,那细细的声音夹杂着雨声,穿过山谷,一下传遍了山野,好似人的碎语和脚步声。

    黑衣青年加快了脚步,把平坦草地上的坟地甩在身后。他看着远处的手电光,心里有了“重回人间的温暖和安全感”。

    心里开始盘算着今晚剩下的行程:再走下一个平台,走过几座坟地,穿过一片平整的土地,再走下一段陡峭的陡石梯,就是铺设在山沟底部的公路,沿途都有住家户。

    刚走近那最后几座坟地,开始穿越高大茂密的玉米地之间的小路时,乌黑的天压下来,雨又开始“哔哩剥落”地下起来。

    青年握紧雨伞,埋头小心地走路,不敢左右盼顾。

    “俊明——,俊明——,我在这里……”

    突然,玉米林立有了一阵颤动,黑衣青年的毛发都竖起来,他听见了雨声中飘出很小的哀求声。

    “不怕!是雨打玉米林的声音!”黑衣青年想让自己镇定,但不敢停下来。真的有人在小声地叫喊着,似乎是对着自己叫,又不像是在叫自己,小声而急切。

    “俊明——,俊明——,……”

    “妈呀!不好!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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