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痛哭(3)
“哎,你也别和四爷怄着了,他什么性子你什么性子。”桑桑拍拍我的手。
“我没有,哪里有空管他。”我也耸肩,“烦死他了。”
“那就不提。”桑桑居然挑挑眉毛,“吃东西不?”
“你能吃?”我疑惑,不是正该是有反应的时候?
“没错,哪里像你啊,娇气!”桑桑斜了我一眼,我气结。
陪着桑桑吃了饭,看着她睡着,替她盖好被子,我悄悄走出屋去,奂儿已是在外面候
着。
“格格平日里提十三爷吗?”我开口就问。
“不提,但是她却常常对着一幅画发呆。”奂儿迟疑道。
“什么画,让我看看。”奂儿引我到一旁房间,小心翼翼打开画纸。
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一幅画:我挽着桑桑,她旁边站着十三,我旁边立着四阿哥。十三余光瞄着桑桑,眼睛笑成弯弯的一条;桑桑脸上的幸福满得就要溢出来;而我,抿着嘴唇不太自然,因为四阿哥在后面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竟不敢再看第二眼。“这府里对你们主子好吗?”我若无其事般收了画又问。
“虽比不上家里随意,但吃穿用度上八爷八福晋都没亏着,只是……”奂儿有些迟疑,我示意她继续说,“只是这府里人的看我们的眼光都是怪怪的,特别是格格有了孩子之后…”
“奂儿,你们格格从未拿你当过外人,别的我也不多说,多帮着些。有事记得派人过去找我。”我微微愣了一会,抬头和她说道,示意小凡把银票拿出来,“拿着给你们格格用。”
奂儿眼圈有些发红,收了银票,哽咽道:“衡福晋,格格她……”
我没等她说完,只拍了拍她的肩出门。
不想听奂儿说桑桑最近有多难受,也不敢想。她不会在乎这府里人怎么对她,不会在乎有没有什么名分,她只是想生下十三的孩子。可怎么生?
今日阳光明媚,我却觉得这窄窄院墙上的天空,竟是随时都要压下来一样。
“衡福晋,十四爷来访,八爷正在书房陪着,您看?”替我通传的小太监回来说道。
“我等一会吧。”我马上答道,那小太监也没说什么,只是引我向书房去。到了八阿哥书房,守在门口的小厮竟直接请我进去。我吸了口气,迈进门里。
八阿哥站在桌前正写着什么,十四阿哥背手站在他身旁,竟是还未走。见我进来,八阿哥停了笔抬头,微微扬了下嘴角,“四嫂,倒是我这里的稀客呢。”
不待我答,十四阿哥已在一旁说道:“八哥有客,我便先告辞。”八阿哥笑拉住他:“不是说留下用晚饭?”
我无声看着八阿哥,缓缓跪下,拜了几拜。八阿哥脸色未变,和颜问:“你又何苦?”
“求八爷别为难洛洛。”我低头说道。
“我不曾为难她,不过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罢了。”八阿哥走到我身边,还是一脸和煦,“嫂子也是聪明人,何苦多次一举。”
我何尝不知,只是那是桑桑。
八阿哥轻叹口气,转回桌旁拿起笔,不再看我,只淡淡说道:“嫂子请回吧。”
我也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八阿哥嘴角还是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缓缓挥笔,十四阿哥却猛然间抬头,脸色竟是阴沉的很。
他会不会念着往日的情份,对桑桑能帮的就让十四福晋帮些?一瞬间我只有这个念头,谁还能帮帮桑桑,哪怕一点也好?
谁可以对桑桑好些?谁能让她好过些?
回到雍王府时,天已全部放黑。
我机械的往回走,猛然间却瞥见天上繁星点点,不禁茫然的抬起头来,愣愣的站在当地。
“哎,叶子,以后谁第一个陪我看星星、放焰火,我便嫁给他。”桑桑清脆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某个圣诞夜,我们曾手拉手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也是这满天繁星,夜色如水。我当时是怎么鄙视她来着?努力的回想,却怎样也想不起那晚我们还说了什么,只记得笑声肆无忌惮的撒了一路。
夜风吹到身上,有些发凉。我脖子仰的有些发酸,却又想起,那天晚上我站在耿氏门外独自等四阿哥,也是这样愣愣看着星星,僵着身子。那时心里有几分焦急几分忐忑,却也有几分期待几分羞涩。
“主子,夜凉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小凡柔声劝道。
回去?回到哪里去呢?雍王府里灯火辉煌,却显得那样的陌生。回家。我曾和四阿哥如此说过,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把这里等成家了吗?也许是的,因为这里有个可以让我安心的男人。
眼眶只是发涩,想流泪却没有任何东西。
“喂,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
我向前看,原来是李氏牵着弘时的手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大概是从那拉福晋那里请安回来。
“我……”弘时仰头看着我,眼中单纯的询问让我一时竟不知所措。
弘时挣开李氏的手,嗒嗒跑到我身边,突然向伸手过来,直冲着我的小腹,我不由本能的退了一步,小凡扶住我嗔道:“三阿哥这是做什么?”
“他们说你快要生小孩了,是不是?”弘时也不再向前,只撅着小嘴问道。
我抬眼看李氏,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挤出一个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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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你们,哼!”弘时眉毛拧成一团,和谁赌气一样,又跑回李氏身边冲我喊道:“都是因为你,阿玛都不记得二哥哥了!”
“别乱说话。”李氏向弘时斥道,拉了他的手转向我,我以为她要开口讽刺,却没料她只是一脸平静,“当初爷和我,何尝不是恩爱?谁都这么走过来,你也别太在意,多顾着些孩子才是真的。”
仿佛认识李氏这样久,这是她对我说过最真心的一句话。望着她牵着弘时离去的背影,我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与厌倦。
“小凡,帮我个忙。”走进院子,几个小丫头早已迎了上来,我看见自己房间已是亮了灯,于是和小凡说道,“我想自己静静,你别让别人进来,谁也别进来。”
不待她回答,我便自己进了屋子,吹了灯,靠在床上。
很久没有想过以前的事情了,以前,当我们是叶梓和桑璇的时候。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写下为为君三愿:一愿生活随性而至,二愿心灵超脱自由,三愿永远在彼此身边。那时候那么年轻,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我们沮丧超过二十四小时。
我和桑桑,一直都在一起。一起自习,一起逛过北京的大街小巷,冬日的夜晚,两个人手拉着手挤在公交上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一起误过火车,一起带着怪异的发饰在街上吓人,一起照了无数大头贴;她失恋时,坐车过来找我,两人在避风塘灯火辉煌的窗户旁聊到天亮,然后一起忘记了来的目的,黑着眼圈神采飞扬;我和师兄分手时,她正忙着期末考试,我拿着手机在走廊里边哭边听她抱怨还有几页ppt没看完……
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永无尽头,我们终会各自找到幸福,在北京城的一角继续疯疯癫癫的恣意着游荡着,却一下子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顶着陌生的身份。我曾经和以前一样任性,任性的拒绝四阿哥,任性的喜欢十四,任性的只是想顺着自己的心。却发现竟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蹋糊涂。
所有的一切,都恍若隔世。我愣愣看着窗户前的阳光洒了进来,又不知何时偷偷离去,剩下一片漆黑。我不困也不累,只是控制不了的回想,回想以前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
好厌倦,只想就这么坐着。
不知呆了多久,门悄然被打开,小凡无声的走进来,我茫然的抬头看她,只觉得头有些发晕。
“主子,您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了。”她小声说,像是怕惊了我一样,“那几个老嬷嬷怕担着责任,已经禀了爷。”
爷?噢,四爷,我丈夫,我刚还看见他抱着别的女人呢。我揉了揉太阳穴,哑着嗓子问:“直接说吧,他说什么了?”
“主子,爷他说……”小凡欲言又止,避开我的目光,终还是小声说道:“爷他问主子,这样作践自己给谁看呢?”
我不禁笑了,四阿哥说出来才不会是这种小凡这样语气呢,我甚至可以想出他眉头微皱,讥讽地翘着嘴角的样子。
“告诉四爷,孩子我会好好给他生,呆够了呆烦了也就出去了。”我清了清嗓子,“你拿些吃进来吧,我饿了就吃。”
他还是这样呵,一针见血,就像上次碧云的事那样,竟一分情面都不愿给我留。我自嘲的笑笑,心却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他很难受吧,因为十三、因为整件事的失败而自责,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忍受的了呢?他希望我陪在他身边,所以才说那番话,告诉我他是身不由己。只是啊,到底是低估了我和桑桑的感情。我想到那日自己狠狠质问他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十三,不由苦笑,我们如何走到这般地步?猜疑并戳到对方最痛的那块地方。
你这样作践自己给谁看?
突然前所未有的厌倦。自从我和桑桑来到这里,便从未提过,如果回去会怎样?因为知道不可能,提了只是徒增烦恼。但是此刻,我却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回去,我一定不会像这样独自一人不知所措的坐在这里。桑桑会陪在我身边,而不是在一个陌生的小院里强撑着笑脸,妈妈如果知道我丈夫这样待我,一定会马上打电话过来和我说:“叶子,回家来住几天吧,我看你爸的样子都看厌了。管它别的呢,回家歇几天。”
为什么我和桑桑要呆在这里?为什么要面对这莫名其妙的一切?我抱膝坐着,只觉事事纷沓而至,这日子竟似绵绵永无尽头。永无尽头,桑桑在八阿哥府里,而我,在这里。
可不可以不走下去?为什么要走下去?我闭着眼睛,只觉浑身突然一丝力气也无,一时间精神恍惚,竟不知自己身在哪里。
突然间,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在我身体里动了一下,那么轻,就像冒出水面的一个小泡泡。我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手颤抖着轻轻碰了碰自己膨起的小腹。
我的孩子,悄悄地动了。这些天的事情,让我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可是它悄悄地提醒我,它在。在陪着我,在依赖着我,在等着我保护。
我捂着脸,感到泪热热的顺着指缝留下来,我禁不住慢慢抽泣,然后,放声大哭。
黑漆漆的房间,很快就被我肆无忌惮的哭声填满。我从不知自己可以哭得这样大声,这样痛快,心中这些日子郁积已久的悲哀,一古脑的涌上来,竟是再也停不住。泪眼朦胧中,门口有一个人影,“谁也不准进来,谁都不准偷看!”我索性大喊道,那沙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黑影却是未走,我跌跌撞撞走下床,摸到桌前,拿起一个茶杯狠狠向门口砸去,
“滚!”茶杯清脆的摔在地上,那黑影似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而我彻底清醒过来,跌坐在椅子上。
饿了。我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喝了一口,里面的是特意备枣茶,早已凉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又猛喝了几口,然后胡乱拿起旁边的点心填到嘴里,囫囵咽下肚子。
吃饱喝足,我抹了抹嘴上的点心渣子,爬上床,拉过被子,倦意就突然袭来。
那天晚上或是清晨,我就这样双手护在小腹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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