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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变故
    董氏既然入宫,便不再回去,只在青漓身边照料着,等她生产完再归家。

    皇帝虽然稳当,做父亲却也是头一遭,也很愿意叫颇有经验的岳母在侧照料,免得他们家小姑娘又出什么幺蛾子。

    等进了八月,天气也稍稍透出了几分秋日的凉意,不像此前那样炎炎,青漓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起来。

    她有孕足足九月,肚子已经很大,无论是诊脉的太医还是摸胎的产婆,都说最多半个月,孩子就能降生了。

    大抵是因为足月了,孩子在青漓腹中,反倒不像此前那么爱动,刚刚这样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太医与稳婆都说正常,也就释然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吃的也略见少些——都说她肚子有点儿偏大,诊脉之后确定不是双胎,那就是孩子偏大了。

    青漓还是头一胎,要是再多吃点,最后孩子太大,生的时候只怕要遭罪,为此,还是小心些为妙。

    要做母亲自然是极欢喜的好事,但换过来说,她心里也有点慌。

    生孩子的时候,会不会特别疼?

    万一生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又该怎么办?

    她知道不该去想这些,可还是忍不住。

    同青漓这个准妈妈一样,皇帝心里也或多或少的有些担忧,只是他毕竟年长,是小妻子的顶梁柱,所以不敢表露出来,叫她知道罢了。

    面上一片平静,他只默默的为她打气。

    董氏对于女儿心中忧虑也能猜出几分,唯恐她心里头压抑,也是不停的安抚。

    太医与稳婆预测的生产日子是八月中,为图稳妥,等到八月初,皇帝就叫太医与稳婆在宫里候着了。

    可是,叫他们心急的是,等过了八月中,到了八月十九这日,青漓也没有要发动的迹象。

    这下子,无论是皇帝还是董氏,心里头都有点发愁,只是怕叫青漓忧心,所以没敢说出来,只面上云淡风轻的安慰着。

    青漓自己倒是还好,该吃吃该睡睡——孩子不急着出来,别人急有什么用?

    皇帝的心态大概并不如她好,夜里睡不着,出去转了几圈儿,第二日就有些咳嗽。

    要是换了别的时候,这点儿小毛病他也懒得理会,过几日就好,可眼下小姑娘快生了,他唯恐是染了风寒之类的病症,也怕传给她,就叫太医去看了。

    事实也证明,那果然是风寒。

    如此一来,皇帝自然不能在清凉殿陪着青漓,便吩咐人收拾他的用具,重新回了宣室殿去住。

    这病来的不是时候,他怕是不能去见小姑娘,再惨一点儿,怕是连孩子降生都见不着。

    青漓心知这不是什么重病,倒也不担心,只是觉得他不在身边,心里头也跟着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

    董氏见她有时候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会笑话她:“这么要好,离开几日都不行?”

    “嗯,”青漓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应了:“成婚之后,我们还没分开过呢。”

    董氏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倒是也能明白,揶揄的看她一眼,道:“就分开几天,不能怎么着的。”

    青漓有点脸红,没有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腹中的孩子委实是不叫人省心,怀着他的时候成天在动,片刻也不安生,这会儿倒是动的少了,却也有了新的问题。

    眼看预估的产期都过了,它却始终没有动静。

    青漓即使在前世看过类似的例子,心里头却还是觉得有些忧心。

    皇帝不在,董氏又不能与她同居一塌,到了晚上,便只有她一个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

    孩子毕竟是在她肚子里,青漓隐隐约约的也能有点感觉——出生的日子就是最迟,也不能出了九月。

    有点可惜,要是八月十五中秋出生,那生日该有多圆满呀。

    不过也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出生,她都一样的喜欢。

    说起来,青漓是四月的生日,皇帝是九月的生日,这个孩子应当是八月的生日,如此一来,一家三口之中,还是皇帝的生日最小。

    她不知不觉的翘起了唇角,摸摸肚子,忽然想起一个挺好玩儿的事情。

    ——这孩子,不会是想再拖几天,好叫自己同父皇一样,当个天蝎吧?

    别拖了,还差的远呐。

    一想起这个可能,她不由得笑出了声,正乐不可支呢,就听有人轻声唤她:“妙妙?”

    是皇帝的声音。

    青漓大着肚子不好起身,也就躺着没动,轻声问了一句:“——衍郎?”

    “嘘,”皇帝也没掌灯,绕着墙边,偷偷摸摸的过来,隔着一层帷幕,向她道:“小声点,别惊动了别人。”

    青漓几日不见他,就觉念的厉害,也不掩饰,只可怜巴巴的道:“衍郎,我想你了,孩子也想你。”

    “你们都要乖,”皇帝低声抚慰道:“朕也想你们,太医说朕还要过两日才好,但朕自己觉得应该没事了,就来看看你们。”

    青漓每日的消息自然都有人传过去,现下见了,她也不多说,只是道:“都很好,衍郎放心吧。”

    “那就好,”皇帝不想惊动外头守夜的宫人,便压着声音,道:“虽然每日都听人说你安好,但终究不如终究见着宽心。”

    语淡情浓,青漓自然明白,心里头甜蜜蜜的,她正想说话,却听隔壁董氏的声音隐约传来:“妙妙?你是在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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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病虽好了大半,却也是偷偷摸摸过来的,自然不敢惊动人,一时间,只蹑手蹑脚的不做声,等着青漓回应。

    青漓吐了吐舌头,连忙道:“没有没有,我自言自语呢。”

    “还不早些睡,”董氏叮嘱她:“熬夜的话,第二日会没精神的。”

    “知道了知道了,”青漓应道:“这就睡。”

    “也不是有很多话要说,”皇帝低声道:“只是想来见见你,朕这就走了。”

    青漓怕惊动董氏,也不再多说,只乖乖的应了一声:“唔。”

    皇帝微微一笑,不再多说,靠在墙边,小心翼翼的往外头走了。

    在青漓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高大挺拔的,现下这般小心的样子,倒是真真难得。

    盯着他背影看了几眼,她心里头的坏水儿咕嘟咕嘟冒起了泡儿,拿起自己身边的香囊,在帷幔上掀开一条缝,用力扔到了桌案的水墨画玉壶春瓶上。

    那香囊里头并无香料,而是用来压枕的真金真银,骤然碰到瓷器上头,当即发出一声脆响,青漓适时地喊了一句:“有老鼠!”

    皇帝背影一僵,心知她是有意使坏,暗地里一咬牙,也不回头,就急匆匆走了。

    青漓躺在床上,捂着肚子无声大笑,闻音而来的几个宫人连声问她:“在哪儿呢,娘娘可曾被吓着?”

    “我刚看见那儿有团黑影,”青漓向她们解释:“原是看错了,没事了,且退下吧。”

    几个宫人对视几眼,一脸莫名的退了出去。

    青漓深感自己欺负了皇帝一回,美滋滋的想了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睡下了。

    等再过两天,皇帝大好之后,见了她也只是轻轻在她脸颊上拧一下,居然没有报复回去。

    大概是转性了。

    青漓觉得,她叱咤风云骑在皇帝头上的日子,大概快要到了╭(╯^╰)╮。

    八月二十四这天,夫妻俩正一道用午膳,青漓嘴里头刚刚才咽下去一只丸子,就觉得肚子一疼,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皇帝这几日格外注意,见她面上神情一变,就明白几分:“要生了?”

    青漓半靠在他身上,点头道:“应该是。”

    ——可算是要生了。

    四下里的内侍宫人都早有准备,有去吩咐人准备东西的,有去请太医产婆的,四下里忙碌起来。

    董氏过去扶住青漓,轻声安慰道:“无妨的,妙妙是足月,身子也康健,很快就能生出来。”

    皇帝也怕她不安,可一时之间,千言万语也难以言表,只用力捏捏她小手:“放心吧,朕在呢。”

    青漓肚子疼的不算是太厉害,尚且有气力说话:“郎君宽心,我无碍的。”

    毕竟是早有准备,产婆来的很快,董氏与几个宫人搀着她上了塌,就觉她裙子已经湿了,心中倒是微微一松。

    ——要是连羊水都没破,还不知要熬多久呢。

    为首的产婆年岁摆着,经验也足,知道这是皇后头一胎,无论皇子公主,她们必然都是有赏的,可若是出了篓子,只怕全家的命都得填进去。

    过来的时候她内心还有些担忧,伸手去探时,却松一口气,向董氏解释道:“夫人宽心吧,娘娘已经足月,养的也好,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开了四指,如此生的也快,受不了多少罪。”

    董氏生育过三个,懂得也多些,听产婆如此说,就放下心来,到青漓身边去,低声为她打气:“妙妙福气厚重,这么短的时间久开了四指,别怕,很快就能生下来了。”

    青漓觉得疼,但也是能忍受的那种疼,若是喊出来,只怕反倒会消磨力气,如此一来,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忍着。

    宫口开得很快,宫人取了帕子与她咬着,几个产婆半伏着身,动作轻柔的将孩子往下推,董氏在侧握住她的手,无声的给她安慰。

    为首的产婆额上已经出了汗,脸上神情倒是不紧张:“娘娘用力些,奴婢已经能摸到头发了。”

    青漓咬紧了帕子,狠狠用了一回力之后,就觉腰与下边都生疼,正想松一口气,就听那产婆说:“娘娘别停,见着头了,再一回就能出来!”

    她一说这话,青漓便是没力气了,也能再挤出几分的,口中帕子被她咬的死紧,与母亲紧握的手也顾不上控制力气,她使出了浑身力气,随即便觉有东西自下身滑了出去,一口气一泄,便瘫倒下去,大口的喘息。

    她筋疲力尽,就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响起,四下里是贺喜的声音,董氏在她边上,一面为她擦汗,一面欢喜道:“是位小皇子。”

    青漓委实是太累了,只听了一句,就合上眼,心满意足的睡下了。

    她是午后生的,等到转醒时,却已经是深夜,四下里光线微暗,却有一种昏黄的温柔。

    皇帝正坐在床边守着,目光在她面上与身边的小襁褓上来回移动,面色虽平和,眼底却是掩盖不去的喜意。

    见她醒了,他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向她道:“妙妙,朕要谢谢你,为朕这样辛苦。”

    “哪里说得上辛苦,”青漓精神虽足,身体却还是有些累,只低声道:“这也是我的孩子啊。”

    “你大概还没见过他,”皇帝站起身,帮着青漓小心的往上靠靠,又将床上的小襁褓往她面前挪了挪:“是个小子,还挺重,刚刚吃了奶,正睡着呢。”

    正是八月,内殿里倒也不冷,包裹住他的小被子也不厚,只是内殿灯光太暗,看不太清他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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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注意到她的目光,便解释道:“他还太小,又不适应光,太医说,内殿还是暗一些为好,别伤到他眼睛。”

    “那就别掌灯了,我这样看看就好。”青漓忍着身体的不适,低头细看他面容,大抵是过了几个时辰的缘故,不再是红彤彤的小猴子,倒是白嫩嫩的,大哥的孩子刚出生时她也见过,还是红红的呢。

    毕竟才刚刚出生,五官稚嫩的很,又没有睁眼,也看不出是像谁,但即使是如此,青漓也很高兴了。

    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暗暗嫌弃他总是动,也抱怨着出生之后要打他,可现在,这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合着眼睡的正香,她只看着,都觉爱的厉害。

    这是她和心爱男子生的孩子啊。

    皇帝低头瞧着刚刚出生的儿子,心里也是欢喜,想了想又问她:“饿不饿,可要用点东西?”

    “有点,”因为肚子一下空了,青漓骤然还有些不适应,看一眼皇帝,道:“想吃点清淡的。”

    无需皇帝吩咐,便有候在帷幕后的宫人去准备,青漓盯着身边的小人儿看了一会儿,又问皇帝:“他饿不饿,有没有吃东西?”

    “乳母都是早就找好的,”皇帝握住她手掌,道:“他老早就吃过了,你且顾自己就是。”

    “嗯,”青漓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儿子,只觉满心都是软的,顿了一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同皇帝道:“在过几日,我要自己喂他。”

    生完孩子几日才会下奶,青漓此前还不觉,现在却只想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完全不想假他人之手。

    皇帝既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只是微微一笑,靠近她,道:“你喂他,谁喂朕?”

    青漓被他这句荤话惹得脸红,伸手打他一下,却牵连了自己身体,疼的“哎呀”一声。

    皇帝听她叫的可怜,连忙叫她躺下了:“严不严重,可要叫个太医过来?”

    “没事儿,”她老老实实的躺下,看皇帝脸上难掩的急切与心疼,反倒去安慰他:“就是牵了一下,养一阵子就好。”

    “好孩子,”皇帝低下头,很爱怜的亲亲她:“辛苦你了。”

    青漓拉住他衣袖,看向一侧躺着的儿子,道:“晚上,能不能叫他留在这儿?”

    她笑着看看他,目光中是母亲特有的温柔:“不想叫他离开我。”

    皇帝正是心疼的时候,自然是应了:“好,不止他在这儿,朕也在这儿,好不好?”

    青漓欢欢喜喜的点头:“好。”

    中宫得子是大事,不只是宫中,便是在金陵,也是头一份的。

    魏国公府的人自然是最紧张的,自从青漓产期临近开始,他们就开始忧心,直到宫中传来消息,皇后诞下皇长子,才算是松一口气。

    这样的大喜,也不必去忌讳什么,当日夜里,魏国公府便摆宴,广邀金陵诸府。

    国家立储,首位的自然是嫡,随即才是长,皇后所出的这位皇子既嫡又长,倘若不出意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主。

    这一日晚宴,魏国公府的客人自是极多,送上的礼也极厚重。

    魏平遥有些担忧,暗地里问了魏国公一句:“是不是不太好?万一陛下多想……”

    “放心吧,”魏国公宽慰儿子:“皇后得子这样的喜事,陛下怕是最高兴的,我们便是如此,也碍不到什么。

    再者,皇后是我幼女,是你胞妹,她生了嫡出的皇长子,咱们若是苦着脸不高兴,那才是怪呢。”

    魏国公年岁在,经历也足,魏平遥自是不再多说。

    如此过了三日,便是小皇子洗三。

    此前皇帝便有言,邀请英国公太夫人入宫操持,这话自然不会做空。

    太夫人生的慈祥,同魏国公府关系也好,先去拜见了皇后,随即才见了新生的小皇子,见了他模样,连连夸青漓有福气。

    青漓在坐月子,自然是听不着的,可皇帝听得高兴,董氏在侧也高兴。

    皇帝早早便为小皇子定了名字,元景,衬着洗三之礼,一道公布出去。

    伴随着皇长子诞生的大赦天下,与另一道圣旨同发。

    ——正式册封降生仅三日的皇长子萧元景为晋王。

    大秦旧制使然,极少会在皇子年幼时册立储君,往往是先行封王,随即再行册封。

    而晋王这个称号,则是最有指代性的王爵。

    晋者,亚日也,在某种程度上,本身就有隐约的储君意味,大秦的历代之中,这几乎是太子的别称。

    先帝被确立东宫之前是晋王,英宗被确立东宫之前是晋王,再往前数,成宗被册立之前也是晋王。

    想着初八宫宴那日,皇帝口中说的小太子,一时之间,众人心底都有了一个估量。

    等晋王殿下再大些,陛下只怕就会明旨册封太子了。

    说起来,这位晋王倒真是有福气。

    从皇后的肚子里出来,没有任何竞争的嫡长子,出生才三天的小娃娃,就已经凌驾于许多人之上了。

    世间人累死累活一辈子,也不如人家投一个好胎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比起福气,还是皇后要更浓一些。

    出身簪缨世族的开国公府,父亲是当家国公,母亲是诗书传家的清贵出身,嫁的是万人之上的天子,成婚没多久就传出好消息,现下连一年都没有呢,儿子都生下来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恪太妃坐在内殿,手里的帕子都要搅碎了,既不满,又心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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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儿子一把年纪了,连个封爵都没有,别人见了,也是干巴巴的叫一声七王。

    可是那小皇子呢,才出生三天,就封爵晋王,眼前着鹏程万里。

    两下里一对比,当真是叫人心塞。

    张太妃坐在她的身边,或多或少的看出她几分心绪来,面上不显,心里头直撇嘴。

    废话,你儿子是庶出,能在当年的变故中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现在怎么还挑三拣四?

    那是皇帝好容易盼来的嫡长子,眼珠子心尖子,你怎么去比?

    还是坐在恪太妃身边的赵华缨轻声开解:“母妃可是羡慕了?无妨,再过几月,您也能有乖孙呢。”

    她运道好,嫁进七王府里去几月后便有了身孕,加上还是恪太妃的侄女,倒是得宠。

    恪太妃看一眼她还没凸起的肚子,心里舒畅了一点:“你也算是有福气的,比府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要好。”

    赵华缨面上带笑,轻轻应了声,心底却也有不忿与无力。

    她运气好?运气最好的,应该是皇后才是。

    她曾经以为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可是扑腾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眼见着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宣圣帝诞生,并确实在洗三这日封王,就更加加深了她心中的恐慌。

    运道这种事情,还真是没法儿说,有人天生福星高照,有人天生厄运连连。

    皇后的福气可不止于此,晋王才是头一个,据史书记载,人家一气儿生了四个儿子呢。

    真的想去跟她比,岂不是要被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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