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小姑娘许可,皇帝便愈发没羞没臊起来,原是一本空白的书,没几日便被绘的半满。
他师从董太傅,笔力甚好,人像绘的栩栩如生,面容娇妩,身姿婉媚,女妖一般勾魂儿,当真是上上等,任谁见了,也不得不称赞。
自然,这可不包括青漓。
虽说画中女子皆生一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孔,她见了却也不免脸红,一到晚上便捂脸不看皇帝,由着他自己折腾去。
——不怕世间有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她活了两辈子,可算是明了这句话了。
直到初五这日晚上,皇帝兴致勃勃,许久都未停,她在侧听着都觉有些受不了,用被子蒙着脸,才低低的问了一句:“……还没好?”
沉寂一会儿后,皇帝才喘着气道:“朕都不急,妙妙急什么?”
青漓听他气息不稳,隐隐约约也知他此刻情况如何,加之皇帝语气揶揄,禁不住脸一红,好在有被子遮着,倒是没人瞧见。
只嘴硬道:“——哪个急了,你净胡说。”
皇帝似是笑了两声,却不再答话,只有翻书声沙沙传过来,大概是在挑自己喜欢的姿势。
隔着一层被子,青漓闷闷的道:“外祖父教导你丹青之道,若是知道你净用来干这个了,非得生气不可。”
“学以致用,”皇帝厚着脸皮答道:“哪里值得生气了?”
“哼,”青漓拿鼻子出气,用来表示自己对他的鄙夷:“——斯文败类。”
“斯文败类又如何?”皇帝的声音带着笑,道:“朕这般的斯文败类,妙妙不也爱的厉害吗?”
“别急着反驳,倒不妨想想——你身孕之前,哪一日的床褥是不曾湿的?”
青漓囧的不行,也羞得不行,气咻咻的拉下被子瞪他一眼,又哼哼着向边上一滚,将被子全数卷了,往床榻里头去睡了。
呀,小妙妙生气了,香香软软的被窝要没有了。
皇帝哈哈笑了几声,又厚着脸皮蹭过去,硬生生挤进了被窝里,好说歹说才叫小姑娘收容了,夫妻二人亲亲揉揉的黏黏糊糊一阵子,便一道歇下了。
许是月份渐多的缘故,青漓愈发的嗜睡,第二日迷迷糊糊醒过来时,一伸手却在侧摸了个空,知是皇帝不在,顿时便清醒了几分。
初九才上朝呢,这是做什么去了?
她懒洋洋的揉了揉眼睛,便见皇帝千辛万苦耗费无数心血绘制出的,那本备受宠爱的春宫正凄凉的躺在自己身边,登时便全然清醒了过来。
吓的。
——不是说好了吗,他自己看完收起来,怎么这样大喇喇的摆着,人就走了?
要是有人进来瞧见了,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还说是会仔细的,可现在呢?
转眼就给忘了!
青漓磨了好一会儿的牙,忍着气才没将皇帝的这本精神食粮给撕了,仔细收起来之后,才恨恨的踢踏上绣鞋去找他算账。
莺歌与玉竹作为她的陪嫁,素来是在寝殿外头守着的,青漓拉开门唤她们进来,径直问道:“陛下呢?”
二人齐齐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陛下许是有什么事情,前不久往书房去了。”
青漓点点头,也不多说,唤了人入内梳妆,便往皇帝在宣室殿的书房去了。
那里距离寝殿没几步路,算不得远,等见到皇帝身边惯用的内侍皆候在外头,她便知皇帝确实是在里间。
毕竟是夫妻二人的事情,青漓虽有些生气,却也不想叫别人知道,便示意玉竹莺歌留在外头,压着气,自己到了里间去。
“——萧丰衍!那日你是怎么说的,自己会收好、会收好,现在呢?才几日功夫,便忘得干干净净了!”
“再这个德行,我一把火给你烧了它!”
一进了内间,青漓忍了许久的气便憋不住了,还没见到皇帝,便一股脑给说了出来,将低垂的帘子掀开,气势汹汹的进了里间。
只看了一眼,她便愣住了。
皇帝正端坐椅上,面前是一排毕恭毕敬的朝臣,正一脸懵逼的看着她。
青漓小心肝哆嗦着看过去,发现其中认识的人还不少,脑子登时嗡嗡直响,吵得厉害。
英国公、长安伯、车骑将军……还有阿爹与二哥平远。
——尼玛,为什么这么多人!
这是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好像……闯祸了。
这是她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
长安伯小心的往英国公那里靠了靠,声音低不可闻:“我们——不会被灭口吧?”
英国公同样低声道:“怎么可能,国丈跟国舅都在呐。”
“那就更要灭口了,”长安伯打个战,道:“他们是一家人,蛇鼠一窝啊!”
英国公点头:“……有道理。”
魏国公微笑:“……我听得到哦。”
一干臣子皆在,青漓深知自己怕是给皇帝闯了祸,也太过冒失,下意识的看向了皇帝。
皇帝今日起的晚些,随即听闻西凉终于呈上议和条款,便召了几位臣工来议,不料他们家小姑娘怒气冲冲的进来了,说的话……也十分叫人,咳咳。
当着一众臣子的面儿被如此对待,皇帝脸不免有些黑,见小姑娘颇觉无助的样子,只怕自己说句重话都能掉眼泪,又不自觉开始心疼,向一侧内室一摆手,无奈道:“过去。”
青漓俏脸微红,心却暖了,一众臣子大梦初醒般向她致礼,她颔首受了,便往内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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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面色随即恢复过来,淡淡向诸位臣子道:“皇后年轻,又活泼爱玩,难免有失稳重,改日朕说她去。”
哪里是活泼爱玩儿,分明是娇蛮任性嘛。
换了寻常百姓家,也妻子没有敢直呼丈夫名姓的,更不必说是皇家了。
众人早早听闻皇帝颇宠爱这位小他许多的皇后,却也只是随意听了一耳朵,今日见了皇后态度,才算是明白一二。
——哪里是宠爱妻子,分明是当小女儿疼呢。
众臣在心底念了几句,却也不敢顶着风过去,对那位皇帝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小皇后说什么有的没的,便只顺着皇帝话头应和道:“哪里哪里,娘娘天真烂漫,同陛下正是天造地设。”
皇后毕竟是魏国公府出身,魏国公少不得要请罪,魏平远看出父亲意思,连忙拉住了,微微摇头,示意父亲不必急在一时。
被小妻子说到头上去,还是当着这些下属的面儿,皇帝自己也不想多提,便三两句遮掩过去,转而谈起西凉之事了。
他不想提,众臣也不想涉及皇家事,尤其是在皇后有孕,极有可能生下嫡长子的情况下,就更不愿在此事上纠缠不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运道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若是今日说了什么有的没的,他人指不定就会报应到身上呢。
等到议事结束,便是临近午时,众臣依次告退,只魏国公父子留了下来,向皇帝请罪。
皇帝虽被小姑娘下了面子,心里却也不怎么恼——私底下闹的更过分的都有,人家小脚丫都踩到朕脸上去了,朕不也没生气?
因此,皇帝倒也不曾怪罪,为避免臣子生出什么不必要的猜测,他反倒刻意赏了诸多金玉珍宝安抚。
魏平远再度示礼,向皇帝道:“娘娘年轻,难免爱胡闹些,还请陛下多加担待,自娘娘出嫁,臣还不曾再见过,不知可否与娘娘有所交谈?——还望陛下恕罪。”
本朝惯例,除去册封之际,后妃不得见外臣,即使那外臣是自己嫡亲父兄也不成,可律法不外乎人情,事情总是有例外的。
皇帝自己不是什么恪守规矩的人,对此也不是很在乎——相隔一堵墙,连嫡亲的兄妹都不许见,未免也有些不近人情。
魏平远与魏国公世子魏平遥,以及他的小姑娘皆是同胞所处,容貌上却大有差异。
总的来说,魏平远与小姑娘生的格外好,仿佛集中了天地之间的钟灵毓秀,相比之下,魏平遥便差了些。
倒不是说魏平遥生的丑,事实上,在金陵,人家也是数得上号的美男子,但架不住弟妹相貌太盛,少不得使他光芒稍逊一筹。
皇帝娶小姑娘之前,也是仔细打探过一番的,得出的结论便是——魏国公太丑,搞坏了来自董太傅一脉的稀世美貌。
董太傅出自名门,相貌清奇俊美,娶妻周氏,亦是世家姝绝,此生只得二女,一静美若空谷幽兰,一灼艳若沙漠玫瑰,各有风情万千。
魏平远与他的小姑娘,便是像董氏多些,而魏平遥惨一点,肖似魏国公本人,面容相对不是那般出彩。
——话说,自己与小姑娘生的儿女,不会也这般两极分化吧?
莫名的,皇帝有点忧心。
自然,现在说这些,未免有些早。
此刻见着魏平远那张同小姑娘有七分相似的面容,皇帝倒也好说话:“本就是骨肉至亲,如何见不得,魏国公也一道过去吧。”
“不必了,”魏国公出人意料的婉拒道:“儿女都大了,臣过去,只怕他们反倒会拘束,还是罢了。”
皇帝倒也不强求,示意内侍领着魏平远,往内室那里去了。
青漓心知自己闯了祸,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正担心呢,却听门响了,再抬眼时,便见魏平远站在自己面前了。
在家的时候,他便最喜欢欺负自己了,青漓正想着自己做了皇后,或许可以反杀一回的时候,魏平远便上前去掐了掐她的脸,言简意赅道:“——胖了。”
青漓一听就恼了:“才没有!”
“有的,”魏平远道:“肉都要耷拉着了。”
“你胡说,”青漓捂住自己腮,气鼓鼓道:“就你一个人这么说。”
“哦,”魏平远双手环胸,淡淡道:“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青漓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便利落的结束了这话茬:“——谁叫你过来的?”
“自然是陛下,”魏平远摇头失笑:“家里还挂心的过得如何,今日一见,却是白操心了。”
他上前去,伸手轻揉她眼睛,边揉边道:“陛下待你好,我们也能放心,虽说以往也收到你的消息,可毕竟不如亲眼见了可信。”
这个兄长虽不似长兄可靠,但待她的关切却是一般的,青漓心软了下来,又问道:“你揉我眼睛做什么?”
“这里有个穴道,”魏平远边揉边道:“用力按压之后,眼睛便会泛红,像是哭过一样,待会儿我走了你就装哭,陛下若是问你为何,就说是被我骂了……”
“——你这么可怜,他也就不好凶你了,相反的,说不准还会安抚一二。”
青漓微怔,随即又觉心头暖热:“——说不定,他会生你气的。”
“生便生吧,左右我见陛下也少,不比你,”魏平远道:“日日都在近前,又是夫妻,最好别留下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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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的好意我心领,却不能接受,”青漓动作轻柔却坚定的拨开了他的手,抬头望着他眼睛,道:“他以真心待我,并无半分虚假,我也不会与他虚情假意。”
“做错了便是做错了,乖乖认错便是,”她握住兄长的手,道:“我知道,他不会真生气的。”
魏平远仔细瞧她:“——不后悔?”
青漓微微一笑,既甜蜜,又自信:“情出自愿,如何会悔?”
“也好,”魏平远摸摸她头发,低声道:“傻人有傻福,你能有好归宿,我自是为你高兴的。”
“……”青漓道:“前一句,可以省略掉。”
~
之前同兄长说话时,小姑娘还信誓旦旦的说皇帝不会生气,可等到了晚上,皇帝还是不肯搭理她,她便知道事情大条了。
“衍郎,是我不好,”她哒哒哒的跑到皇帝身边去,撒着娇拉他衣袖:“我太冒失了,我认错,好不好?”
皇帝不理会她的献好,只自顾自的忙手头上的事情,虽不曾拨开她那只小手,却也不肯理她。
青漓心里有点慌,扑过去抱住他腰身,可怜巴巴道:“衍郎不要生气,也别不理我。”
皇帝依旧不搭理她,只低头忙自己的。
如此一来,小姑娘愈发觉得不安了,犹豫一会儿,终于凑到他耳边去,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按那上头姿势来嘛,等孩子出生,我应你一回,好不好?”
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别过头去。
青漓看出他几分意动来,迟疑一下,便再度加价:“……两回?”
皇帝爱答不理的瞧了她一眼,却不曾将目光再挪开。
青漓心里有了底,又道:“……三回?”
皇帝冷笑一声,终于答话了:“——打发叫花子呐?”
青漓底线一退再退,终于咬着牙道:“那就六回……不能再多了!”
皇帝不再说话,抬腿就走。
青漓慌慌张张抱住他,带着哭腔道:“十回,十回!”
皇帝面上稍稍有了些许笑意:“——这还差不多。”
青漓听他语气缓和,心底便松一口气,低下头,对着手指,老老实实的道:“衍郎,对不起,今日是我不好,太冒失,也太胡闹了……”
“——你也知道自己太胡闹了?”
提起这个,皇帝声音便不自觉大了:“说好的、说好的,你也知道那是之前说好的,怎么就只记得其一,却不记得其二?!”
“说好的在家听你的,现在呢?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朕的夫纲朕的面子,统统都没有了!”
他是在发脾气,语气却并不凶,青漓听得不止不怕,反倒有些想笑。
努力克制住这种冲动,小姑娘踮起脚,娇娇的去亲丈夫面颊,还顺手给他喂了块糖吃:“谁叫我家郎君最好,最疼我呢,是不是呀?”
皇帝断然道:“那当然。”
青漓含笑靠到他怀里去,撒娇卖萌一把抓:“我饿了嘛。”
“乖,”皇帝低头去亲她额头:“想吃什么?朕吩咐他们做去。”
“鲜虾云吞,”小姑娘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糯米鸡。”
皇帝自是吩咐人去备下,小姑娘蹭着他撒娇,甜甜的道:“郎君真好~”
“嗯,”皇帝应了一声,想了想,又笑吟吟道:“——方才许诺的那十回,不是框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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