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这段时间沉迷学习和练字, 没来得及到伊阙这边看石窟, 是以, 他也不晓得李泰遣人往这边雕佛像来了。虽说李元婴一直认为人应当在活着的时候多尽孝, 听李泰说要给长孙皇后攒功德后倒也觉得这胖侄子还有点可取之处, 乖乖跟在大队伍里没捣乱。
李元婴生来就长在天家富贵窝里, 幼年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没做过什么正经事, 没听过什么正经话。他生母柳宝林又出身寒微,没什么可教他的,他便自由自在地长成如今这样子。所以, 便是佛祖神仙, 在他看来也是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 根本管不着他!
李元婴甚至还想, 要是自己是神仙, 哪有闲工夫听底下的人祷念这个祷念那个?人在神仙眼里,和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有什么不同?既然没有不同, 那神仙凭什么格外优待他们?
因此李元婴从不求神拜佛, 与僧人们往来也只是上回为了卖茶才积极些。
李元婴安分地走了一段路,觉着有些累了,便拐带几个年纪小的小孩越走越慢。他带着一串小萝卜头在临江的树荫下席地而坐, 给她们讲起长孙皇后的故事。在李治兄妹几人之中,兕子和衡山年纪最小, 对长孙皇后的记忆最模糊, 至于这段时间才偶尔加入小萝卜头队伍里的李小圆球, 那更是根本没出生。
李元婴当时也还小,不过一年的相处已经足以让记忆力过人的他对长孙皇后印象深刻。那是个与世间许多女子都不一样的存在,只需挑拣些她生前的事和这群小的讲一讲,便听得她们沉浸其中,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年。
李治和城阳和李元婴差不多大,记忆却没李元婴好,此时听李元婴娓娓说来,往事便变得历历在目。听到情动处,城阳最先哭了出来,接着李治也默默地开始掉泪。几个小的被他们一带动,都扑到李元婴怀里哭成一团,连李小圆球都哭得小肩膀一耸一耸,抱着李元婴说:“想见,我也想见。”
与长孙皇后非亲非故的魏姝都听得红了眼眶,心中暗暗敬慕聪慧又宽容的先皇后。
谁都没察觉,李二陛下早已领着群臣折返了,静立在不远处听着李元婴细数长孙皇后生前诸事。
方才李二陛下走着走着才察觉一串小的不见了,知道可能是李元婴又带着她们野去了,便派人倒回来沿路找找看。
回来寻人的内侍和禁卫走近听了一段,都不忍打扰,悄然回去回禀李二陛下,说李元婴在给晋王他们说关于长孙皇后的事,连最小的皇孙都听得入神。
李二陛下本来正带着群臣赏看李泰为母亲所雕凿的佛像,感觉这儿子又有才华又有孝心,准备叫岑文本写篇文章纪念一下,再让褚遂良书写出来刻在碑上。听人这么一说,李二陛下便把将要出口的话暂且收了回去,挥挥手,示意群臣跟在自己后面一起去听听李元婴这个“故事大王”是怎么和几个小辈讲长孙皇后之事的。
一听之下,李二陛下也觉得长孙皇后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心中不免有些哀恸。只是君王须得喜怒不形于色,他脸上便没显出几分伤怀。直至看到几个年纪小的都扑进李元婴怀里哭,李二陛下才不得不承认李元婴这小子的一个优点:这小子重情义。
有些事,连李二陛下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李元婴却把那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都记在心里。若不是一直牢记在心,李元婴不会把关于长孙皇后的一切说得这般翔实生动,让从未见过长孙皇后的皇孙都想要一见。
李二陛下终究没忍住心中的慨然,转头和长孙无忌说:“无忌,我不如元婴,我记得没元婴清楚。”
长孙无忌正以袖拭泪,忽听李二陛下转过来说了这么一句,他把泪全都擦去才告罪说:“臣失仪了。臣也觉得,臣不如滕王殿下。”
长孙无忌方才听得入神,仿佛也看到那个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从会和自己撒娇、会和自己嬉闹的妹妹到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若说中间什么都没改变过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可他们兄妹二人自幼失怙,除却舅舅高士廉之外最亲的人就是彼此。现在无论是那个小小的妹妹,还是那个能端坐着与自己分析利弊、衡量得失的皇后,都不在了啊!
李二陛下见长孙无忌如此,便知道李元婴同样勾起了长孙无忌的回忆。他看着哭得格外伤心的儿女和皇孙们,静默片刻,叫岑文本上前把这事也记上一笔。
岑文本早前其实已经得了李二陛下的口谕,知道自己要为李泰开凿佛窟之事写文章,如今亲耳听李元婴讲了那么多关于长孙皇后之事,自然有心在原来构思好的文章上做些增减。
听李二陛下如此下令,岑文本喏然领命,并无抗拒。
其余随行的大臣虽觉得李元婴平日里太爱闹腾,这一刻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某些时候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他这一片赤子诚心值得许多人学习。
没有人觉得李元婴是在作态,毕竟李元婴本来掉了队,若不是李二陛下临时起意带着他们折返,除了几个小孩根本没有人会听到李元婴讲的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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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扪心自问,要是自己只在五六岁之前被人照料过,绝对不可能记得这般清楚,还数年如一日地按照长孙皇后的托付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天天带着这几个侄子侄女玩。
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担当的!
在场的人之中唯一没被李元婴这番举动触动、甚至还满腔怒火和不甘的只有李泰。
他辛辛苦苦出钱出人,才为他们母后造了个佛窟。难得父皇亲自来了,还打算叫朝中重臣给他题个碑文纪念一番、广为传扬他的孝名,结果李元婴只是动动嘴皮子和兕子她们讲几个事儿,就让父皇把他们也都记进碑文里!
凭什么?这小子凭什么?!
李泰这次是真的觉得委屈了,他感觉李元婴是老天派来对付他的,要不怎么事事都和他过不去?这小子先是动个嘴巴让父皇不再和以前那么喜欢他的富态体形,现在又动个嘴巴要分走他的功劳!
李泰心里有千般万般的恼恨,面上却不能表露分毫,只能跟着长孙无忌一起抹眼泪。
他这眼泪完全是真眼泪!
委屈得直掉泪!
不管李泰多伤心多委屈,李二陛下的话都放出去了,岑文本当场便开始撰文,他念一句,褚遂良挥毫写一句,字体端方秀美,开张自如,两人合力之下,很快写出了一篇文美字也美的《伊阙佛龛之碑》。
这篇文章先是记述了李泰造此佛窟的因由,赞美李泰的一片孝心,接着又记录李元婴给诸位皇子皇女及皇孙讲述长孙皇后生前诸事、让所有人齐齐泪落的过程。李二陛下看完后格外满意,让李泰和刚哄好几个侄子侄女侄孙的李元婴一起过来看看。
李泰恨得暗暗咬牙。
从篇幅上来算,讲李元婴他们那一段比讲他费心开凿佛窟那一段都要多!
真是岂有此理!
李元婴则是拉着城阳她们挤到前面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字很不错,蠢蠢欲动地问李二陛下:“皇兄,等弄完碑文,能不能把这字稿给我们?我们最近在练字!”
一听到这个,刚刚停笔的褚遂良额头青筋就抽了抽。
这群小蝗虫前两个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跑来他这边扫荡一番,尤其是李元婴,每回见到他都要问:“老褚啊,最近你有没有写什么好看的字?有的话,不如借我们用用吧,反正你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想要看的话随时都可以再写一份啊!”
褚遂良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
什么叫想要看随时都可以再写一份?写过的东西,谁想要再重写?
现在,这家伙还凑到李二陛下身边要这份《伊阙佛龛之碑》,他可真好意思!
好在这份字稿本来就是用来刻碑用的,属于公家的东西,褚遂良虽然觉得李元婴简直厚颜无耻,但也不至于气到呕血。
气到呕血的只有一个。
李元婴他四侄子李泰。
李泰一直以来在众人面前维持着的好脸色都黑掉了。
李二陛下倒不觉得李元婴这个要求有什么,他是知道李元婴最近两三个月都安安分分地带着城阳她们读书练字。听孔颖达他们说,连李治的课业都突飞猛进,考进国子监完全没有问题!有这份教导侄子侄女的功劳在,李二陛下觉得把这份字稿赏给李元婴也无不可。
李二陛下和李泰说道:“回头用完了,你叫人把这字稿送到你幺叔那边去。”
李泰能说什么,只能一口应下李二陛下的话。
李元婴是直性子的人,刚才说起长孙皇后时的伤怀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生龙活虎。听李二陛下答应把褚遂良的原稿给自己,李元婴自是欢喜不已,觉得这趟来得很值,接下来他们又有新的字可以练啦!
他看着觉得这幅字比他们以前讨来的那些要更好看,好看就是写得好,没毛病!
李元婴才不管他四侄子有没有暗暗生闷气呢,重新带着兕子她们一个个石窟看过去,瞧瞧哪个石窟的佛像最高最大最有宝象。一直玩到傍晚,天色要暗下去了,李元婴终于乖乖带着一串小萝卜头归队,和李二陛下他们一起在佛寺歇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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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遂良:无耻之徒!
四侄子:无耻之徒!
小王爷:有吗?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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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辣!!!
千钧一发的意思是!!!
全勤快要保不住了!!!
比如现在!
ps:其实保住了,其他时间是在修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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