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收入八万三千四百七十八两,开支十万七千六百八十二两,总结余二十八万七千六百六十八两。”
张定志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知道原因,继续补充道。
“去年地价跌了三成,光买地就花了六万多,所以才亏空!”
“不买地,怎么传家?”,张继业对儿子怒目,示意他说重点,不该说的不要说!这事其实是老爷子的主意,或者说这其实是张家百年来的存世经验,每逢大乱之后大治,地价就会飙升。
张定文也皱眉不说话。不要以为二十多万两资产很多,这对于百年世家来说,其实真的不算什么,张家上下里里外外差不多上百口,围绕张家吃饭的更是几百口人甚至更多,百年世家,这点银子真的不多!当然,也不是说张家就这么点财富,这里主要是指现银。
张家这两年虽说日子比往年由于张定志能力比较强而多赚了些银子,但是这些银子大都投入到固定资产中了,手中的流动资金并不充裕,二十多万的结余实际上应该算流动资产,而这些流动资产大多以股本、货物等诸多形式存在,只是可以很快变现而已。当初老爷子一次性动用几千两银子买高龄人参给张定文治病,就造成了短期流动资金紧张的局面,家里好一阵乱。
张定志明显对家里买地十分不满,本来流动资金就不充裕,还大把填进去,弄得捉襟见肘,关键是这地价也没有见到涨起来!
中厅一阵沉默,老爷子不定个基调,其他人不好发言,都等着老爷子发话呢!
不过这次,张定文决定发言,看大家沉默就知道其实买地的事情其实所有人都顶着压力,老爷子也不例外,他自己对于时局也有疑惑。他选择发言是为了先堵住老爷子的嘴,这样才有转圜的余地。
他直接示意坐在老爷子旁边的父亲对换座位,张继成倒是没有那么多的礼教束缚,知道儿子肯定有话说,乖乖腾出位置让张定文坐下,他一让位置,大哥张定襄只好起身给张继成让位,弄了一圈,除了张定文坐在了老爷子旁边,几个三代的兄弟的屁股都挪了一下,封建家教还是很严格的,大家不知不觉就遵奉,否则就不知道如何说话做事了。
不顾尊卑搞这一下,张定文是觉得这次说的内容很重要!张家其他人也都理解他这个意思。
“这是前两天我过去周师那里被他骂的原因!这是底稿,大家不要弄坏了!”,他把一叠稿子直接递给了老爷子。
张开闻看了一盏茶就浏览完了,胡子直颤,虽有些不愿意放手,但是还是递给了二伯张继成。二伯看完之后,眼睛溜圆,快速递给了张继成,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干,发现这里没有外人,只好给张定云眼神让加水。
张继成拿起稿子,先是与二伯一样,眼睛溜圆,然后不由面露微笑,转手递给早就迫不及待等在一侧的张定襄。
一圈下来,尽管花了快半个时辰,但是大家的表情可谓丰富多彩,张定云成了专职倒水的。
看大家都看完了,张定文起身先向大家行礼,也不坐下,开始谈自己的看法。
“在坐的都是长辈,见识都比小子我强,经验更是比小子丰富,不过小子目前也看了几千本书,上千份抵报,在预测方面目前还没有错过!”
这不得不说这也是大家允许他这么放肆的原因,也是老爷子一直对他这么宠溺且放纵的理由,否则哪里轮到他一个才十岁小孩的胡扯。
“霍东阁,霍东阁…”,六哥张定云刚才倒水健步如飞,现在坐下来有些失神,嘴里老念叨霍东阁,这个应该是霍元甲师父的次子。
他这一打断,所有人都看下他,他才惊醒,赶紧闭口。
“霍东阁,是你师父次子的名字吧!你老念叨干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二伯张继成有些恼怒,自己这次子在这样族中议事的时候还胡思乱想失了礼仪,不成器!
“没、没、没事!小九你继续!”,六哥这眼神与脸色明显让人知道是有事!不过大家都没有理会这些小事,示意张定文继续说。
“刚才六哥打断了思路。不说推论,直接说结果吧,买地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世家最好的投资,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极端乱世甚至改朝换代的时候,偏偏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乱世黄金,现金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小子有几个建议,一个是卖地,所有北方的土地及不值钱的店铺趁这两年尽可能全部出手,时局一旦乱起来,就直接砸手里了!二是转移,或者说搬家,前两年让二伯及四哥在广州对面的香港买地至今没有结果,这次建议老爷子给在福建的大伯写信,尽快在香港找到关系与渠道,买地买楼,两年内将家族至少一半的资产与人搬过去,另外的三成留在广州,北方这边除了天津老宅、京城的房产、及几家核心的店面,其他都不要保留!一般不太重要且必须的后勤人员也尽可能全部撤离到香港去。三是避祸,这两年不要做保皇派,也不要做后党,尽可能选择中立,朝廷的职务能留就留,不能留则不要强求,皇帝马上要推行新法,对于新法的推行,老爷子给大伯去信的时候尽量言明,宁保守不激进,千万不要为表衷心乱上书,引来祸事而不自知。”
“霍东阁,霍东阁…”,六哥再次打断了张定文的话,眼神一样的迷离。
这次大家没有饶过他,张定文也不知道自己这六哥怎么回事,怎么老念叨这名字,师父的次子霍东阁去年才出生,如今应该还没有满周岁,不过也快了,难道是忘了备礼?
“没…没…没事!”,六哥有些嘴硬。
“说吧!你这是没事的样子吗?”,二伯直接拍得茶几砰响,对这个次子怒目以对,眼里都能冒出火来。
老爷子张开闻也盯着,这是眼睛能射飞刀的,比火可怕多了。
张定云求助地看着张定文,看张定文微笑的脸色就放下心来。
“霍东阁是师父霍元甲次子的名字,还不满周岁,但是这个名字是小九快四年前说的……”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张定文,他怎么不记得说过!
现场针落可闻!
饶是张定文两世经历,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才微笑是给六哥鼓励与信心,可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再多的鼓励与信心也不能说啊!
“我想想,好像说过!师父的大儿子叫霍东章,那么如果生了二儿子就应该叫霍东阁!“,张定文开始胡乱给自己找台阶,仔细思考是否真的说过这个名字,一回溯,不由冷汗直冒,他还真的说过,当时的场景也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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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六哥,霍元甲的父亲好像叫霍恩第,老家河北,有个儿子叫霍东阁”
“行,这条消息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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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张定云当时是拿纸张记录下来的!
“对对!小九就是这么说的!”,张定云也知道自己这话出口才一半就有些大条,顺着张定文的谎话就接了过来,可他头上有几滴冷汗不管怎么控制好像都在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原来如此,哈哈,小九这预测是真的准!“,二伯好像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怒气消失无踪,反过来是一副微笑的模样。
“不错,小九真厉害,几年前就预测到了,章阁,倒是好猜!“,老爷子张开闻也摸摸胡子,满脸微笑。
满屋子没有笨人,连老爷子都出来圆场,其他人也都齐声附和。
“那接下来老四,你说说,小九的想法与建议怎么样?“
看老爷子让他继续发言,张定志站了起来,眼珠子乱转,看大家的神色,开始组织语言。
“咳咳!恩!“,清了下嗓子,感觉应该把准了大家的想法,开始继续说,”小九的三条,我觉得很好,不管怎么说,南边的生意确实比北边要发展得好一些,香港那边之前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确实也没有尽心,过两天我亲自跑一趟,行不行回来跟各位长辈汇报。“
老爷子开始逐个点名,大家都说好,但是具体的怎么好,怎么执行都避而不谈。
“既然大家都觉得好,那就把这三条作为这些年家族的行事准则,你们几个商量下,列出具体的条陈,开始推行!同时要严格保密,谁要是乱嚼舌头,家法伺候!“
大家忙不迭答应,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只要老爷子确定方向,大家有了主心骨,其实很多事情就比较容易。
这次小议其实时间不长,结束得更快,大家几乎一致赞成,但总有些诡异。
深夜,张定文感觉门外有动静,开门一看,见六哥张定云跪在门口,两脸高高肿起,不由大惊,伸手要把他扶起来,嘴里急道,“六哥,你这怎么回事?谁打你了?快起来!快起来!”
“脸是我自己打的,各打了一百个巴掌,这跪也是我自己愿意下的,只希望小九你别怨六哥嘴贱!以后,我保证嘴巴严实,不该说的死也不说!”
张定云十分倔强,加上他比张定文年纪大多了,张定文实在无法将他拉起来,只好说道,“六哥,我当时对你微笑,就是鼓励你说的,家族危难之际,不得不说了!你做得对!你看我今天不也大逆不道抢我爹的座位嘛!你看我爹生气了吗?老爷子生气了吗?咱们兄弟一家人,早就骨肉相容,不分彼此,真到了危难的时候,都是互为羽翼。霍师父的事情、精武门的事情,那么多的事情,你看我们兄弟俩配合多好!多大的产业被我们两个从无到有弄起来!你一直做得很好!”
张定云不由大哭,虽然他已经是成人了,跪在十岁的小九面前有些丢脸,只是在他心里,小九可不是普通人!不丢人!
前些年,他受了多少委屈,甚至连家门都不让进,只有这个九弟看得起他,改变了他的命运,还把他捧成了精武门大师兄,现在更是精武门铁定的二号人物,在江湖上也都有了名号。
张定文好一番安抚才把张定云拉起来,兄弟俩又说了半夜的话,不过两兄弟再无隔阂。
回到房间的张定云,打开一个隐秘的小格,抽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有一叠整理好的白纸,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拿起这叠白纸,就着灯火,点燃,直到灰烬散尽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几步走到床榻,到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