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造化弄人
老山精修行千年，自认为见过许许多多的大场面。
火山喷发，洪水肆虐，彗星流空，但它们似乎都远不及，自己临死前所望见的那一刀。
恢弘，磅礴，绚烂，所有美妙的词汇都能够从中觅得。
可惜，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亚父！”
清徽子望着上空那一幕，不由喊出声来，情绪悲愤，连面目也因此有些扭曲。
一怒之下，他竟然也不管不顾地腾空而去。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今亚父死了，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
无尘冷淡地轻瞥了来人一眼，正犹豫间，心中忽而听见了一道声音：
“杀了吧！”
他再没有迟疑，又是随意地一刀落下，清徽子便融化在了一团血沫之中。
“师父”，无尘干净利落地了结完一切，遂飞身而下，恭敬地立在了自己师父旁边。
陆易笑着点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双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转眼一看：
那蔡依依正满脸地不可思议，仿佛惊的下巴要掉下来。
“不用怕，他的确是我的徒弟，为了让你安然地恢复人类身躯，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闻言，蔡依依总算明白了一切因由，比如：为何前些日子，自己会稀里糊涂地有了一个兄长。
谁能想到，眼前男人为了拯救素不相识的自己，竟会如此地煞费苦心呢！
“陆先生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她感激涕零，就欲跪下。
“无需如此！”陆易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
“不过，于你们这对道侣而言，这也算是一次生死考验，想必遭此一劫，你们的感情也能得到升华。”
就在几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感慨中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喝声：
“老妖怪受死！”
陆易转头一看，却见一位身负长剑，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小道士，正御着迅捷身法闯入了山中。
“你们是？”
小道士望着眼前的两男一女，不由大惊，此乃山精腹地，寻常人等岂敢轻易来此。
奇怪，为何他们脸上一点害怕的表情都见不到？
莫非，竟是早已被那山精控制，成了它手下傀儡？
“怪物们，还不束手就擒！”
小道士继续喝道，立刻就御起身后的桃木长剑，以一化十，闪着未名光彩，对陆易等人镇压而来。
唉，这家伙，陆易见他神经过敏的模样，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随手轻轻一拂，就将那木剑给吹得七零八落。
小道士继续大惊，什么时候连这山精手下的傀儡，都变得如此强悍？
“住手吧！我们可不是你口中的怪物。”
闻听此话，那家伙终于肯停下，只是眼中的警惕与疑惑，始终都不曾消散。
陆易无奈，只能简单解释了一番因由。
“什么，老妖怪竟然被你们杀死了！”
当被这样的大消息砸在头上，小道士甚至感到有些怀疑人生，细数之下，从自己来到山下历练，立志要将那为非作歹的老妖怪诛杀算起，距今已有半载。
这半载，自己苦修道术，实力渐长，可每次都是难以力敌，唯有借助符术狼狈逃生。
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吃的苦够多，总有一日能够为民除害。
谁曾想，那老妖怪竟然被一刀给斩死了......
尽管结果是好的，可他总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喂，小道士，还有其他事没有？”
“若是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陆易扬声道，便打算带着蔡依依离开，他估摸着，那一人独自在山涧苦等的宋青书，也正在饱受煎熬。
“高人留步！”
小道士终于是从恍惚中挣脱，追了上来。
只见他面色闪过一抹挣扎，突然抱拳道：“高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
见得了应允，小道士连忙道出目的。
原来，他叫吕安，来自一座名为正一观的道观。
自祖师爷创观伊始，观内一直风清气正，是片适宜悟道修行的清静之地，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观外突然来了一只喜欢身穿红衣的女妖。
原本众人以为，那女妖只是偶然路过，闹腾了一阵就会离开。
可也不知是出于何种仇怨，此后她竟一直赖在了道观外面不走，还成了人见人怕的祸害。
加之那女妖法力高强，又喜欢作乱，寻常人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在她的肆虐下，正一观的风气日趋下行，连光景也一年不如一年。
“所以，你是希望我帮你去降妖？”陆易听完了小道士的说辞，试探着问向他。
吕安用力点头，并哀求道：
“高人，连修行千年的山精都不是你徒弟的对手，想必你更加是神通广大，降服一只红衣女妖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吧？”
额，陆易被这番吹捧弄的有些尴尬。
难事倒不是难事，可他身为下界剑仙，有普度众生的重任在，若老是四处消磨时间，恐怕余下的十来年寿命，一晃就过去了。
他思忖了一阵，突然开口道：
“在答应你之前，我先问你一件事情，你听说过一片名为日月潭的宝地吗？”
“日月潭？”吕安一愣，有些费解为何话题聊到了宝地身上。
“嗯嗯”，陆易生怕错过线索，又补充了一句：“听说那里有一位龟仙人，实不相瞒，我来到法外之地的主要目的，就要为了寻仙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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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说过”
可兴许是见到眼前人的失落，吕安很不甘心，又挽留道：
“在下虽然不知，但我正一观传承悠久，观主早年间还曾游历天下，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一些。”
也许？
闻言，陆易陷入了沉默之中。
既然是也许，就意味着未知。
若是真去正一观帮忙降妖，可能干了半天活，最后啥好处也捞不着。
若是不去吧，万一那位观主真的知道日月潭的下落呢？
罢了，眼下自己也不过是盲人抓瞎，这‘也许’二字未尝不是一道希望。
思忖了好一阵，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你且在这等我，待我处理好这位蔡姑娘的事情，自然会回来找你。”
“多谢高人！”
吕安顿时陷入狂喜之中，他觉得，日益没落的正一观，终于是有救了。
很快，陆易三人就消失在了遥远天际。
......
奇精门不远处的山涧。
此时，浑身冒着红光的宋青书，像是正处在一种奄奄一息的状态。
他觉得，在体内丹炉的痛苦折磨下，自己恐怕已经命不久矣，但在垂死之前，他是多么地渴望，能够再见到自己的妻子一面啊！
当年若不是自己失了智，拼命欲要找到那传说中的仙人，求取什么长生不老之药，又何至于混成今日这般凄惨境地？
眼下都过去了这么多天，该不会连那陆先生也遭了毒手吧！
我是罪人！
依儿，陆先生，我宋青书对不起你们啊！
他忍不住地在地上哭嚎起来，哭了一阵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眸间又不由生出了一抹狠色。
与其窝囊地在这里跪拜，倒不如杀进洞府，一了百了！
宋青书擦干泪水，就欲送命，只是一转头，就发现三道影子降临在了自己面前。
尤其最中间那道曼妙身影，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
“依儿！”
“青书！”
两人飞快迎了过去，泪如雨下，将所有的辛酸和委屈都融在里头。
只是蔡依依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自己道侣那具异变后的身体上。
“青书，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道。
“不妨事，不妨事的。”
宋青书笑着安慰，并欲要将心上人揽入怀中，可才刚伸出手，竟然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陆易也被眼前剧变吓了一跳，他慌忙欲要向前察看，却沉痛地发现：
那躯体病入膏肓，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依儿，能再见到你，真好......”宋青书呢喃道，手再度挣扎着欲要抬起。
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自己的心上人，可那双通红的眼睛，早已经睁不开了。
“青书！”
“青书！”
山涧内，再度响起女人经久不散的哭声，宛如一只啼血的莺。
蔡依依也是直到此刻才发现，她在重获自由的同时，失去了另一样最为宝贵的东西。
而这样东西，人这一生，往往只能拥有一次。
唉，陆易见到这样的生死别离，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造化弄人，莫不如是。
冥冥之中，他突然回想起当日男人的犹豫，恍然悟到其中藏在更深处的因由。
也许早在当时，宋青书就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
......
人死不能复生，再加上清徽子已死。
陆易所能做的，唯有一剑荡平了那座名为奇精门的洞府。
简单告别了蔡依依，他便带着无尘，又回到了几人原本的驻地。
“你救到了人吗？”云月儿好奇地问了一声。
“救到了，不过”
陆易面色闪过黯然，还是硬着头皮道出了实情。
众人得知真相后，无不陷入了沉默之中。
世事艰难，道阻且长，或许这才是人间本貌。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或许我们该赶去正一观了。”
随后，陆易又将自己与小道士吕安的约定说了一遍。
与其他人反应不同的是，云月儿却是表现的有些抗拒：“难道，你真的打算丢下那个叫做蔡依依的女人？”
“她如今死了道侣，又是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很难说不会重蹈覆辙，再度误入什么险地。”
“我...”
陆易无言，只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往，云月儿都是嫌弃自己与其他女人走的过近，没想到这一回，却是怪罪自己的做法有些无情。
可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与宋青书非亲非故，费尽周折帮他救出妻子，报仇雪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更何况吕安那边还在等着自己，哪怕他有心再做些什么，也实在是分身乏术。
“哼，你想去正一观会红衣女妖，那就去吧！”
云月儿见他不愿，遂有些生气道：“蔡依依这边，我自己一个人去帮她。”
啊这，陆易顿时感到头大不已。
“夫人，这不是红衣女妖不红衣女妖的事情，而是为夫早已与人立下了约定，你要讲道理啊！”
“哼，跟你的道理过去吧！”
云月儿白了他一眼，直接就背过了身去。
于是，好不容易聚集的一家人，又兵分成了两路。
陆易带着大徒弟公输班，前往正一观降妖。
至于云月儿，则带着余下几人，想办法送蔡依依离开这片法外之地，并将她安顿下来。
......
“高人！”
老山精的葬身之地，吕安见到眼前两人飞身降落，顿时大喜过望。
只是，那一刀斩的刀客似乎不见了，转而换成了一位面目老成的中年男子。
“这位是？”吕安感觉自己成了丈二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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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易生怕他多想，连忙笑着解释道：“这是我的大弟子，先前那位是我的二弟子。”
“竟是这样！”吕安恍然，他还差点以为，那位本领高强的刀客竟会易容。
一阵浮想联翩后，他仿佛从中触到了一缕淡淡的忧伤。
眼前这位高人明明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却早已出师，收了徒弟，可自己呢？甚至连他二弟子的一合之敌都算不上。
唉，想想都觉得惭愧！
看来我正一观的确是没落了。
一念至此，吕安心中的忧郁更甚。
陆易窥得眼前小道士的心声，一阵无言，为了化解尴尬，他连声催促上路的事情。
在吕安的指引下，几人身化幻影，飞快地朝着正一观赶去。
路上，几人一番闲叙，关系更加密切，陆易却得知了一个更为恐怖的真相。
“你是说，那红衣女妖可以入梦？”
“嗯”，吕安一脸严肃地道，只是说到后面，他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说来惭愧，传言在红衣女妖到来之前，我正一观弟子大多心性坚忍，威武不屈。”
“可奈何那红衣女妖法力实在太过高强，常常幻化成美女妖精进入众人梦乡，扰得道观是鸡犬不宁，根本无法清静。”
“尤其许多观内弟子在遭受美梦侵蚀后，一个个变得无法入定，不但道心磨损严重，连修为也难以继续精进了。”
......
听完真相，陆易与公输班面面相觑，口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凝为这样一句：
红衣女妖，竟然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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