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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
    乔仍在努力的搬弄石块,虽然这是无用功,但他不想让启星也失去希望,就如唐桁说的,他这个人单纯的很,无论唐桁教他多少遍也学不会和人勾心斗角,这样的一个人,还正值盛年,他不该死在这场意外,起码也是死在为理想热血沸腾的时候。

    那样无力的感觉让他很难受,很憋屈。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戒备的回头看,是唐桁。

    他立马给唐桁让了地方,唐桁单膝跪在地上,看清石块下的启星时忽然呆住了。启星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可还是抓着乔的手,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唐桁沉默了一会,终于用肩膀抵住了凸起的钢筋,似乎想要生生把那庞大的物体抬起来,乔连忙上前想帮忙,但他不信血肉之躯可以撼动这冰冷的残骸。

    “去把抓苏森腿的那个人挖出来,”唐桁回过头看向苏森,灰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呼吸声沉重发闷,像是从胸腔里回荡出来的一样“就在苏森身边,看见那只手了吗?”乔顺着唐桁的目光看去,果然有半条胳膊耷拉在重叠的石堆里。乔看着唐桁杀气腾腾的样子,他带给他的危险感比刚才的枪林弹雨更加严重,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跑向苏森,停下脚步后拼命的扒着石块,扔掉小的,推开大的,终于把那个人挖出来半个身子,他拽住那人的两只手用尽力气把那人拖了出来。

    等他仔细看这人的脸,神色变得很复杂。

    竟然是斯芬蒂尼。

    或许她被砸在石头下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相反,她有了强烈的求生欲望,所以抓住了苏森的腿想求救,但,反而连累了苏森。

    乔没办法想象她该怎么面对唐桁的怒火,单凭刚才唐桁的杀意,足够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时,苏森怼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启星那边,满眼不可思议,乔也瞪大眼睛待在原地。

    刚才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挪动的石头松动了一下,目光下移,唐桁硬生生扛起了那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也有一半离开了地面,但那似乎也成了极限,过了半天石头也没有移动一下。苏森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如果再救不出来启星,他的腿也没法保住了。”

    乔紧张的看着那边,他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启星那么好的人,不该被辜负的。

    正当他打算再去试着帮忙的时候,他听见了怒吼,汹涌着席卷整个会堂,他也明白唐桁控制不了怒火,本来是有愧于尹正哲,因为他的妻子,但连接伤害了两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人,他的愧疚早就被怒火吞噬了,如果这件事没有被妥善的解决,他们都会被这灼灼的烈火焚化的。

    然后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庞大的石块轰然倒向另一侧。

    苏森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真凶啊……”

    接着唐桁背起了启星,启星紧紧的缠在他的身上,哭的更厉害了,唐桁确实年纪大了,但他的肩膀对于他来说永远都是宽阔可靠的,同样,他明白自己不会有事了。唐桁把启星放在了苏森的身边,带着歉意对乔说:“真抱歉,要麻烦你照顾他们。”乔点点头,他不需要对唐桁做出什么承诺,这个时候浪费唐桁的时间无异于自杀。

    苏森拉住了唐桁的手,温柔地说:“别把自己弄伤了。”唐桁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哽咽,但只有那么一下,再次离开他们的视线。

    大厅里再次出现喊杀声,听起来打得不可开交,只听一声分外清晰的枪响,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大厅里的叛军和冲进来的那队人都惊异的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唐桁。

    唐桁抬起了头,凝一凝神,收敛起眸中的一点寒芒。

    乔看向角落,艾·拉抱着孩子瘫坐在地,看向他泪流不止,兰伸出手擦拭这母亲脸颊上的泪,他似乎一直很镇定。

    “他会是个大人物的。”

    苏森在他耳边轻声说。

    “留下尹正哲。”

    中心星正值夏季,但那声音刺骨的寒意没办法根除,深深的扎根在乔的记忆里。他认识的只是勤勤恳恳工作的副站长,而不是手掌翻覆间就可以按下无数人命的将军。

    乔这才明白,原来当初在边缘星,他已经把最温柔的自己展现了出来。

    “拦住他!拦住他!”士兵们的高呼吸引了乔的注意,尹正哲身手异常矫健,背上背着只有半身的妻子,在为数不多的心腹护送下一路冲杀,生生把逐渐紧缩的圈子撕开了一道口子,尹正哲反而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左右突围,目光坚定的看着会堂外,一片阴影投过,紧接着,会堂的玻璃顶被星舰的右机翼碾压的粉碎,炫目的玻璃片纷纷落地,恍惚看去似一场缤纷的大雨。

    尹正哲竟然在这时想起教官对他说过最严肃的话:“记住了臭小子,从这儿毕业的人都拼了命的求生。因为只要人活着,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儿。”

    只要人活着……

    当他冲上升降梯、等到星舰的舱门闭合时,恐惧茫然痛苦绝望等等一切的情感瞬间从他的骨髓里穿刺而出,又变成触手把他整个包裹住。

    他喘不过气,他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那只手不甘心的施压,带来炸裂般的疼痛,却再也没办法使心脏的主人求饶。他知道那手是谁的,是唐桁。

    他杀了那么多人,炸掉柱子碾断他副官的腿,集火送给他不明不白的上司几颗枪子儿,但他依旧逃了出来,他赢了,赢了所有人都在敬仰的神话,并且从今天开始,这艘星舰离开防护线开始,这个神会被毫不留情的拉下神坛。

    何家安被何御才勒令跪在会堂外冰冷的阶梯上,满是玻璃碴的地面,他跪上去,鲜血就没入焦黑的灰烬中,所有人都注视着星舰的离去,似乎都不大相信会是唐桁落败。

    森的目光冷峻下来,他凝一凝神便问:“你输了,是吗?”

    唐桁神色坦然的回道:“你难道看不见吗,他逃走了。”

    森的脸色瞬间难看,刚张口何御才就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一众灰头土脸的人面面相觑,却也没办法在彼此身上找答案。

    刚开始反驳唐桁要召集军队的军官怒吼道:“只是这样?你的怒火,就是让他大摇大摆的离开?!”

    唐桁的唇角凝起一抹残忍的微笑,表面上却依旧无所谓的摊着手:“对啊,就是这样。”军官怒视着他,通红着双眼冲过来,但被森拦住了,只得伸出手想要抓唐桁的衣领,唐桁的笑意愈来愈浓,抬起手指着天边渐行渐远的星舰:“你要我怎样呢,把他从天上抓下来吗?”话锋一转,骤然间收敛了笑容,阴狠的逼视着那军官,抬起的手上突然出现了几条散发着微光的红线,一直延伸到张开的五指,这些发光的血脉跳动着,摩拳擦掌的直指星舰的身影。

    军官呆滞的时候,他说:

    “像,这样。”

    话音刚落,他轻微的压下举着的右手,军官忍不住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见星舰的模糊的影子下方忽然出现更为庞大的同类,慢慢抬升,形同幽灵跟随在星舰身后,在无数道或是忌惮或是敬畏的目光中随着星舰一同消失在天边浅薄的云雾里。

    不多时,天空中雷声大作,低沉的轰隆声把所有人覆盖在不安的阴霾下,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人心,拨不开,看不清。粘稠的空气中掺着血腥的气息,那样重,似乎都可以落到衣服上变成斑斑血迹。

    唐桁立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仰着头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悠悠的在何家安身上打了个转儿。

    “打雷了。”

    他轻声说,何御才面色冷硬的逼视着何家安瑟缩的背影:“你心知肚明的,那不是雷,那是——”

    “不,没有别的,只是打雷了而已。”唐桁扬一扬唇角算是微笑:“快下雨了,雷这么大,雨势也不会小。”

    “当然,但他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何御才没有问那些血线是什么东西,他问了唐桁一定会说,但这种逆转战局的本事就不会出现第二次了。他抓过身边的一个眼熟的手下,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的说:“告诉第一医院,开放所有绿色通道,从这儿送过去的每个人能救的必须活,死了的处理掉,不要让家属有说话的机会。”

    森的眉头皱了皱,这样的做法实在不妥,没人说话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尤其是闻风而动的媒体。他看向唐桁,但对方没有开口的打算,只是冷冷的督了何御才一眼就迈进会堂。很快,整整一队的救护车停在会堂门口,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机器人抬走一个又一个或呻吟或哀嚎或无声无息的躯体,启星和苏森是唐桁自己挪到车上的,然后唐逸跟着上了车,门一关,救护车又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乔没有跟出来,他忙着去看艾·拉,好在那防护罩足够结实,外面打得天昏地暗硬是没有伤到母子俩分毫。艾·拉紧紧搂着兰,浑身激烈的颤抖。

    “安德烈……安德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冲到那个屋子里我都快急昏过去了你怎么那么傻,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他搂住艾·拉,艾·拉的手拼命拍打着他的后背,但又舍不得用力,最后趴在他的肩膀哭了出来。

    “混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不活了!”

    兰连忙吻了一下母亲的脸颊说:“妈妈,别哭,兰在呢。”

    乔把兰抱在身前,听见他这样说,一颗心宽慰至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兰是最勇敢的小孩啦,刚才都没哭。”

    “爸爸说了,男子汉要顶天立地的,妈妈害怕我就不能怕,我要保护妈妈。”

    乔很是震惊的看着他。

    他渐渐相信苏森两次说的话,这个小小的孩子眼中的无畏和坚定胜过许多成年人,好像他生来就知道自己是谁,应该干什么,这恰恰是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追寻到的答案。

    他扶起了浑身瘫软的艾·拉,温柔的抚着她的背,在她平静下来后,他就把她和孩子送往了医院。

    路上倒还顺利,但是到了医院,大厅里的哭声混杂,声声撕心裂肺听得人心慌意乱,肉眼可见地板上零星的血迹和灰尘,浑浊的空气也时刻在提醒所有人这里刚刚是怎样一副末世的情形,黑压压的人头挤在通往二楼的电梯前,乔护着母子俩一路来到被伤员包场的六层。

    这层楼的哭天抢地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走廊两旁堆坐着家属掩面哭泣,手术室的门口也有一家又一家紧张,绝望的等待而不能改变结局。

    乔来到苏森的病房前,敲了敲门,扫描了他的全身上下,厚重的房门才向两边退去,苏森若无其事的躺在病床上,看见他来还有些吃惊。

    “你不要紧吧?给我使绊子的那个怎么样了?”苏森牵过兰的手,一边高兴的笑着一边问。

    “我离开的时候先生还没有动作,大约是在等着尹正哲的交代。”乔示意艾拉做到里病床远一些的座位上,整理着兰有些乱的头发回答。

    “我相信比起他们,先生更关心您和启星。”

    苏森叹了口气才说:“我没什么,启星倒是在手术室一直没出来,刚才还有人来告诉我说不准就要被截肢了,”他摇摇头“不过这话你别和他说,总还有转机,能保一个是一个。”

    乔完全想象不出唐桁要是听见这话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反正尹正哲是好不了了,他全家也别想好。

    “哦,你要是放心,就把你老婆孩子放在医院吧,他现在需要你。”

    苏森说完就从床头摸了本儿书出来,翻开书指着上面的插画逗兰笑,兰单纯的笑时,苏森说:“这孩子不认生,真好。”

    乔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说了句:“那,那就麻烦您了。”然后又嘱咐了艾·拉几句,叫兰不要淘气就离开了。

    他风尘仆仆的赶回会堂时正好撞见两个士兵一脸不耐烦的拖着一个人走,后面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乔凑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是尹正哲,但看不出来是生是死。

    只听其中一个士兵啐了一口唾沫骂到:“这小子真有劲儿,砍了他半条腿还能折腾这么长时间。”

    另一个笑着接过话:“一会他了就不止断条腿了,命都要没喽。”

    第一个士兵冷笑一声:“真要是个硬骨头,逃出一条命来也不是没可能,但不死也成个残废了。”

    这场景和乔来到边缘星的时候像极了,那时他还只能任人宰割无法反抗,转眼间自己也成了冷眼旁观的人了。心念至此,他只能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他一路跟着队伍,两个士兵拖着尹正哲进到会堂,军队整齐的列在台阶下,尹正哲被拖到会堂正中央,断腿的残肢还在汩汩留着颜色暗沉的血液。

    唐桁坐在一旁,身边站了两个护卫队的士兵,何御才他们都站在墙边远远的看着,没有人上前。

    看见乔来,唐桁温和着语气招呼着他,乔克制住恐惧和颤抖的欲望,强装镇定的靠近唐桁,唐桁低声问:“他们怎么样了?”

    乔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变得沙哑,强撑着身体道:“耶修先生已经没事了,但启星他……他还在手术室。”乔想了想,呼出一口气继续说:“先生,您千万别激动,耶修先生不让我告诉你,启星的腿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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