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引得梅溪娘与荆月相争的苏公子,又多了位红颜知己。
这个消息,风一样得在秦楼楚馆传开,又长翅膀似得落入各家女子耳里。最后谁都知道,那红颜是苏公子的心上人,苏公子爱极了她,将她藏于家室,谁也不给看,宁愿为她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两人不日便要成亲。
楚墨涵刚进城,就听隔壁茶摊子上的走货郎议论此事。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一路走来,谈论此事的人颇多,声情并茂,个个说得有鼻有眼的——
“听说是那苏宁从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手里救出来的,要不是他啊,这人恐怕就……怨不得那美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可我听的怎是那美人天生有疾,是苏公子医好了她,才让她倾心相许?”
“不是深山虎口救的么?”
“这有什么好争论的——总归是那苏宁英雄救美。”
“……”
这样的言谈,充斥在勿央城的大街小巷中。
连苏宁本人都不晓得,这些话到底是如何传出去的。不说他前先只是个无人关注的医馆小学徒,单这消息,如春日野草,风一吹,就疯狂地往上窜,只一夜的速度,就占据了众人的视野。
走在路上,甚至有不认识的人恭喜他娶得娇妻,说要蹭杯酒,讨个喜气。
可他哪里说要成亲?正要解释,那人却早已不见身影。
楚墨涵匆忙与一路相随的夫子告别,赶往家中。
他走得急,脚下生风,衣摆晃得像是被疾风骤雨敲砸的湖面。
推开院门前,楚墨涵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然在看到院中石桌前埋首绣花的女子后,清晰无比的苦涩,嫉妒,酸楚……全部涌入心头,又往喉咙冲,像是橱柜被突然打翻,所有调料混合在一起的恶心味道,让他抑制不住地想呕吐。
哥哥他……真的打算成亲?
甚至不曾与他商量。
“你是谁?”虞荷自然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眯眼打量朝她走过来的高大少年,薄唇挺鼻,是个好样貌,只那双似是琥珀色的眼中,是阳光都照不进去的阴翳。
来者不善。
她将绣棚搁放在石桌上。
“就是你不要脸地勾引我哥哥?”
“你哥哥?”
虞荷想起查到的资料里,的确提到过苏宁有一个弟弟。
垂在石桌下的手做出一个隐秘的手势,沙沙作响的树枝重新归于平静。
“原来是弟弟啊。”
她的声音很轻,所以总有种温柔的意味,楚墨涵却知道,这只不过是另一种炫耀,“听公子说,你跟着扶临夫子在做学问?”
她口中的公子,更像情人之间不可与外人道也的情.趣。
“既然是读书人,有些粗鄙的词,就不太适合说出来,你说是不是?”她自始至终都是坐着的,面上更是带笑。
楚墨涵牙龈都要咬出血,“哥哥他不会娶你的,我劝你不要不知廉耻地纠缠他。”
虞荷沉吟,唇角冷了下来。
与楚墨涵对视半晌,才又蓦然笑出声,站起身来时,都是叫楚墨涵不屑看一眼的婀娜多姿,“你说你又不是亲生的,就算他让你叫过几声哥哥,难不成连他娶妻生子都要经过你同意了?”
“据我所知,这几年一直是他在养你。”
“不过是仰仗他生活的可怜虫,怎么,他不过宠你几分,便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她每说一句,便往前踏出一步。
“别说不是亲弟弟,就算是——”
“以后和他最亲密的,也是即将与他成亲的,我。”
最后一个字被她侧首轻飘飘地吐出。
却如千斤石重重砸在楚墨涵心间。
不过几句话,便苍白着脸,活像要死一样。
这样的人,虞荷从不放在心里。
被保养地精细娇嫩的手指,重新拿起绣棚穿针引线,见楚墨涵还不走,像是存心要气死他,“你看——”
她举起手中的绣棚,“我这连理枝,绣得可好看?”
楚墨涵不想看,可目光却忍不住。
“还有鸳鸯。”
一旁的绣篮中有许多绣好的帕子,她从中挑拣一块出来,是两只在水中极为亲密交颈的鸳鸯。楚墨涵视力不错,甚至还能看到旁边绣着的一排黑色小字: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是比翼鸟。”
又是一块被纤长手指勾出来的帕子。
口中终于蔓延出一丝铁锈味。楚墨涵转头离开,脚步仓惶——
他要去医馆寻哥哥问个清楚!
“小屁孩。”虞荷冷嗤,随手将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
医馆后院。
苏宁怕了那些莫名其妙恭贺他喜得娇妻的陌生人,独自领了整理草药的差事,却还是没有躲过莫如薇的纠缠,被揪着袖子问关于虞荷的事。
“阿宁哥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管苏宁转到哪儿,她都能凑到他面前,不厌其烦地继续问自己的问题,弄的苏宁先是头疼,后是哭笑不得,只能无数次地强调,“假的。”
“那你家里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山上救的。”
“是怎么救的?从匪徒手里还是野兽爪下又或者是……”
“如薇!”苏宁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你先让我做事,做完了我再告诉你,可好?”
“不好!”莫如薇展臂拦在苏宁面前,不让他搬草药,“你先跟我说清楚。”
与苏宁对视的眸中,是十二万分的执拗。
苏宁只觉得无力。
这也是他喜爱美色却又不愿交心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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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是需要细心呵护的娇软花朵儿,和煦春雨与明媚阳光才能让她绽开迷人芬芳,一阵风,一场雨,都有掉落枝头的危险。
他做得了赏花客,却担不得护花人。
在某一瞬间,苏宁甚至想索性承认了这件事,好让她死心,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可话即将脱口的那一刻,他又退缩了——
人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虞荷也不该被他牵扯进来。
他正要给莫如薇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门口又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等对方说话,他招招手,很是未卜先知,“墨涵回过家了?”
楚墨涵满心的质问,在苏宁这态度中,又迟疑下来。
“我便一道给你们解释了吧。”苏宁将他为何去曲凫山,又如何看到匪徒行凶,惊地从山崖上掉下去,说得一清二楚。只他最后说,“后来是朱雀出现,救了我与虞姑娘,不然……墨涵,你怕是永远都见不到你哥哥了。”
他很知道面对楚墨涵时该如何说话。
果不其然,楚墨涵的注意力全被他最后这句话吸引了过去,焦急得问,“那哥哥受伤没有?”
“皮外伤,早好了。”苏宁安抚他,“只是那虞姑娘柔弱,受了莫大的惊吓,身体一直不算好……”
“莫大的惊吓?!”楚墨涵失声。
他才刚刚见识过虞荷的跋扈与嚣张,一张嘴涂了毒药似的,巴不得毒死他,哪有半分病弱相?端看她一言一行,别说普通平民之家,就是一般的小家族,都养不出她那盛气凌人的味。
他哥哥怎么能这么好骗?!
“是啊,你方才回家,应该见过她了吧?”苏宁从不觉得,虞荷会骗他。
毕竟虞荷在他面前,一直是温柔解意的。她美丽柔弱,说话轻声细语,平常总是蹙着眉,眼中含一汪清澈的水,偶尔笑一下,却是春暖花开,明媚得让人忍不住哄她多笑笑。她也很少出门,一般都呆在房里安静地刺绣,只偶尔有太阳时,会在院中坐一会,也不久,将两人的距离保持得刚刚好,进退有度。
——除了,喝醉的那晚。
面对这样的她,苏宁甚至觉得,做一回护花人,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他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楚墨涵很想冷笑一声,但他谨记自己在苏宁面前是如何的人设,因此只面露疑惑道,“柔弱?哥哥是不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苏宁舒展的眉眼又拢起来,“怎么?”
“哥哥觉得柔弱的姑娘,会威胁人吗?”楚墨涵的目光撇过旁边一言不发的莫如薇,“那个虞姑娘告诉我,你们要成亲了,叫我不要不识好歹,一直做要靠你养得可怜虫,你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
“哥哥,这是真的吗?若是真的,我可以自己养自己,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来低得几不可闻,委屈又不安的模样。不止苏宁懂得该怎么和他说话,他也知道如何引起苏宁心疼。
“胡说!”苏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哥哥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在楚墨涵唇角半勾时,他又补充道,“墨涵,虞姑娘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没彻底扬起来的弧度,僵硬着要升不落的,片刻后,在苏宁不放心的目光中,他接话道,“或许是我理解错了吧。”
“误会解开就好。”苏宁又抚了下他的发顶。
“那哥哥打算收留她到何时?外面的谣言……”
说起这个,苏宁脸上就浮现出一丝苦恼,如今那谣言愈演愈烈,根本没有降火的趋势,他无权无势,根本查不出是谁在作弄他,朱雀又搞失踪,他在也不一定有办法,急得他睡都睡不着,只每晚坐屋顶上,靠修炼来平心静气。
最可恨的是他每日修炼,修为却停滞不前,只停在练气期,如何都不能往前再进一步。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一直低头沉默的莫如薇幽幽抬起头,“只要阿宁哥哥有了“真正”的未婚妻,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她说话的时候,姣好的侧脸匀出一片红晕,声音虽细,却咬字清晰,还特意强调了真正两个字。
有的时候,女孩子的直觉,精准得让人不敢置信。当听到苏宁对虞荷的维护之言时,莫如薇的心,仿佛被轻轻捏了一下,不痛,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行!”苏宁当即否决。
楚墨涵也背着苏宁,阴恻恻得张着一双令人心悸的幽深瞳眸,却没有出言阻止。
被那样的眼神钉着,莫如薇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石雕,捏紧的手心很快就冒汗,黏湿的,冷腻的,可她依旧低声说,“只是、只是压一下谣言,等谣言平息,其他的,我们可以再说。”
“如薇,你知道的,”苏宁说,“我不可能用你的名声和幸福开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莫如薇急切地反驳,脚尖都忍不住踮起来,试图与苏宁一般高,好让他能看到自己眼中的诚意。
苏宁有没有收到她的意思她不知道,她却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苏宁的眼睛,那双往里是总是含着温柔、宠溺、无奈的眼睛,现下却蒙了一层似梦非幻的雾,将一切情绪都阻隔开来,显得格外冷漠。
莫如薇像是站不住,脚跟落回地面,往后踉跄一步,这让她有种从虚幻的梦中重新回到现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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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毫无征兆的一滴泪。
她笑了一下,“我也只是提个建议,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的,就是我现在有些累,阿宁哥哥,明日我再来帮你想办法,我现在得回去休息一下,我……”
“去吧。”苏宁的手指微动,他很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不过是一个对她冷心无情的男人,不值当她这般。最终却撇开头,去侍弄铺开在架子上的药草。
莫如薇跑出去的时候,他没忍住回身去看,门扉边的一角黄色,转瞬即逝。
“哥哥这是为她好。”楚墨涵拉起苏宁的手,又白又冰,像是白雪凝成的。
“我知道。”
“那哥哥在难过什么?”
苏宁掀唇,“你哪里看出我难过了?”
楚墨涵专心地帮他捂手,心里道,我就是知道。
几年相处下来,他早就摸透了苏宁的脾气,又好又坏,很是矛盾,有着自己一套不容世俗的歪理原则。
“好了。”苏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这些药草今天都得整理好,你若累了,便坐旁边等我会,乖。”
“嗯。”
虽是这么应着,楚墨涵却还是帮苏宁一起整理药草,掐头去尾,留下有药性的中间部分。
*
“小姐,还要派人继续吗?”穿着不起眼的灰色短衫的男子,低眉顺眼地跪在虞荷面前,额头碰着地面,半分不敢抬起来。
若让楚墨涵瞧见,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城门口与人大肆谈论“苏公子英雄救美”的走货郎。
虞荷还在绣“连理枝”,闻言手中细针一顿,想了一下后才道,“继续。”
男子领命而去。
“我渴了,去给我倒杯茶来。”
“是。”
明明是空无一人的院落,却突然传来应答声,树枝无风而动。
不消片刻,石桌上便被摆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
是苏宁喜爱的松萝茶。
虞荷轻抿一口,细眉轻蹙,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这茶寡淡的清香味,只咽下嘴里的,便将茶放回桌上,拿起绣棚,“你们回去吧,过七日来一次便可。”
一袭渗透些许寒意的微风掠过,树枝发出簌簌的细碎声。虞荷知道,那已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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