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已经进行到更加无法揣度以及不受拘束的第二阶段了,江澈对自己的新人设暂时还一无所知,他还停留在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老彪和三墩会产生误会,其实不奇怪。首先两人的性格和思维方式奠定了这个基础,其次,也是最关键的,就是这次事件本身。
至少目前,在除江澈和郑忻峰之外的所有人看来,事情依然是原先的设定:【走私大佬胡彪碇卷入一场江湖纷争,处境危险。然后家人被神秘对手挟持,用作威胁。老彪投鼠忌器。】
就连嫂子去临州的时候,郑忻峰告诉她此行的目的,都是躲藏避祸,因为他确实担心这个万一。至于这个万一是否存在,在读完板桨最后的那封信之后,郑忻峰认为,它其实是存在的。
在临州负责接待的安红得到的也是郑书记一样的叮嘱。
所以,就连江、郑之外最接近真相的这两位,其实都是带着恐惧和不安的。其中嫂子要更多一些,因为她对郑忻峰其实并没有源自本身的信任,跟着他离开,只是因为老彪让她跟着。
至于赵三墩,从他死活要跟来的态度以及出机场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就可以看出来,他把自己当作保镖,视此行危机重重。
三墩的心理预设,是准备来血战的。只有血战可以回报江澈万一。
老彪就更不用说了,他整个人目前是最入戏的一个。他没办法不入戏,因为整个事件太符合他过往人生的经历和认知,郑忻峰之前的演绎,又已经让他完全确信,妻儿被人挟持了……那是他的妻儿啊。
所以,两个都把事情看作“江湖风暴”,心理预设过度严重的人,带着各自的心思和警戒备战状态乍然撞上,然后,当然就火花四溅。
要不是老彪有顾忌,现在应该已经打完一轮了。
然而这个误会其实又很容易解开,只要江澈和郑忻峰两个站出来,把自己的锅背走就行。
他俩?江澈和郑忻峰本来还想着试一试蒙混过关的,毕竟他们俩有这个惯性。但是刚刚的一幕,因为三墩这货的出现,眼看着就要动手了……
事情轻重江澈自然分得清,所以,他及时站了出来。
他当然看不懂赵三墩的狗屁手势。
他更猜不到,老彪现在的脑回路。
如果不站在上帝视角,胡彪碇的这次“超级大回转”其实并不算突兀,甚至站在他的立场,简直就是一点参透,处处通透,不要太合理。
背景神秘的年轻人,股神、风水大师、茶寮王……初见面时就已经与沿海走私龙头杨礼昌有交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像他见到的那么简单?
而且江澈行事神秘,素爱藏身幕后,谋划一切。
这样看来,不止是他知道一切,而是他,其实就操纵着这一切。
就在刚刚,赵三墩的一声“澈哥”,一串狗屁不通的手势……在胡彪碇眼中,终于点破了这一切。
…………
架,眼看是打不起来了,不过既然已经现身,江澈也只能撑住平稳气场,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喊上了郑忻峰。
郑书记出来后,先笑着招了招手,动作僵硬得像只招财猫。
两人是这样的状态……他们担心老彪要爆炸,毕竟这些天,胡彪碇同志过得实在太煎熬,太惨了……最关键,对于那些终究还是出事了的弟兄,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但是在此时的老彪眼里,他们完全是另一幅画面:
郑忻峰戏谑的笑容和动作,仿佛在得意说着,这一切太轻松,挺有趣……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江澈。老彪恍惚一下,仿佛看见江澈身后有一片他曾经那么熟悉的大海,那片海属于黑夜的一半,现在属于这个年轻人了,他双手插袋,笑容温和向自己走来,整个人显得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可是,他才刚做下一场惊天大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统了东南沿海的走私业啊。那是多大的财富,老彪不会算,但是也知道……很大,很大。
所以这种气度……胡彪碇凝神回忆了一下,是了,当初杨礼昌龙头当家,最风光的时候,似乎也有过几分,只是还不及他。
脑海中猛地又是一个激灵:所以,传言杨家外面惹上的人,难道其实就是他?而他最后放了杨礼昌和妻儿一条生路…跟对我一样?
和小股神一次次接触的过程,本就伴随着他一面又一面的揭开,胡彪碇一直都还算适应,直到今天,他又揭开了一面,这一面是如此之深。
此刻老彪的内心是矛盾的。
首先,他不认为江澈这次没能力将他和其他走私团伙一起灭了,那么多人他都几天工夫就一手灭了,自然不会差他胡彪碇一个。
所以,江澈特意让郑忻峰来,花费心思布这个局,做这么多……除了善意,留他和家人,以及部分兄弟性命,没有别的任何道理和必要。
按这个逻辑,老彪应该感激。他也确实有。
但是,从性格和待人的角度,胡彪碇有些无法接受。最开始认识,是因为钱没错,可是后来,我老彪是真的把你江澈当兄弟啊,披肝沥胆地待你、信你,带人绑着雷管去救你……
胡彪碇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这件事,江澈提前坦诚跟他说了……他觉得自己几乎肯定会选择带着兄弟站在他这边,帮他,因为他相信江澈的能力,也相信他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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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江澈没有,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还有一点,老彪不太愿意去想,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江澈确实控制了他的妻儿。这是善意的同时,再留作威胁,防我一手吗?
现在,妻子和孩子还在他的人手里,不肯放……他是在等我的态度吧?等我选,是归附,还是归附。
一切的假象都是合理的,老彪难得清楚一回……偏偏这回,前提和基础错了。
…………
“老彪。”江澈走近,像以前那样喊了一声。
从最初的胡总到老彪,其实小自己二十多岁的江澈,哪怕兄弟而论,也没喊过一声彪哥之类的,老彪一直感觉这样很好,更亲近。
但是现在听来,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老彪身后,狗海喊了声:“江兄弟。”
江澈刚想接。
“狗海。”胡彪碇扭头说:“你应该叫江老大。”
狗海应:“好的,老大。”
胡彪碇:“这才是老大。”
这什么情况啊?江澈有点糊涂了。狗海喊了声“江老大”,他尴尬笑一下没接,转向胡彪碇说:“老彪……这事有误会。它说起来挺复杂,不过我其实一句话就能解释。”
“解释不敢当。”胡彪碇心里的矛盾体现在神情和语气里,说:“就是不知道,胡某人现在能否带走老婆孩子?”
“当然可以啊”,江澈说,“介绍一下,这是赵三墩,是我的……”
“我知道。”终于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胡彪碇想了想,说:“过后,我想带着愿意跟我走的弟兄,另寻地方自谋生路。我保证绝不再回来,也不踏回这一行……”
“狗海,你们……你们如果想回海边,去跟江老大的,不要为难。我胡彪碇知道自己的斤两,以后未必能带你们再出头。”
以胡彪碇的性格,恨,肯定不至于,见惯了江湖人行事,江澈这次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没什么好仇恨的。
只是兄弟做成了这样,让他再为江澈效命,他如鲠在喉,一样做不到。
老彪的想法很简单,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至于那两千多万之前交到妻子和郑忻峰手里的资产,他自然也不会再去要。
“……”江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郑书记也一样,两人互相看了看,大意都是:你是不是瞒着我换了剧本?
胡彪碇看在眼里,则以为他们在商量,放不放他。
“我这有点乱了啊,老彪。”江澈说:“这样,我们一步步来,先介绍一下,这个是赵三墩,我在临州的兄弟,跟原来你见过的陈有竖差不多情况……三墩,这是彪哥。”
三墩愣了愣,“自己人啊?”
“废话。”江澈郁闷道:“话说你跑来凑什么热闹……老彪是船娃和鸥妹的亲爹啊,你不让他接老婆孩子,还想动手……”
“那我也不知道啊,我以为是对头呢。不是说对头厉害,嫂子和孩子才跑去咱们临州避祸的嘛,我来是保护他们的。”赵三墩解释完,心说果然,我又搞砸了……唉,想立功怎么就那么难呢?这事千万不能让家里知道。
江澈没空跟他多说,转向老彪又道:“三墩这人莽。”
胡彪碇迅速点头。
这是刚才到现在,两个人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取得一致。
“所以,嫂子和孩子其实没有被绑架……”江澈说到这,顿了顿,突然一把把郑忻峰拉到前面,说:“全都是他骗你的,我也是刚知道。”
郑忻峰:“……”
他回头看看江澈,再转回去,跟胡彪碇笑笑,说:“老彪,你别听他瞎说……他也有份的。”
“……”胡彪碇彻底乱了,不是应该江湖氛围里摊牌的吗?怎么又……又?反正又是这样,跟以前很像的感觉。
等等,年初在盛海用股票做局那次,好像站在现在我这个位置的人……是郑兄弟。
我好像想的都对,又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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