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博便把自己刚才做的事说了。

    这一对父女并不怎么清楚药师的手段，他们都是苍雪鹰武魂，都是强攻系魂师，听完后只是问道，“那是成功了吗。”

    “应该是了。”独孤博回想起被吹飞前最后看到的东西，那些奇异的紫色旋光，心中莫名其妙感到了些许让他有些不舒服的熟悉。能有这么大动静，应该是品质不一般的武魂。

    庄前还没有醒来，时轩玟帮忙把他带回房里去安置好。三人暂时没去管药园，而是回到大堂里去说话。

    独孤博平复了下心情，说道，“舅舅。”

    药园内短短的几句话，独孤博已经确认了时余阳的身份，他毫无疑问是自己母亲的孪生兄长，现在的平阳侯，他的舅舅。

    时余阳仿佛如释重负般，语气少见地温和了许多，“回来了就好，以后就在这边好好住下吧。”

    独孤博点头。

    在来的路上，在寄去的信中，玟玟都和他说了，现在见到了面，他只觉得心中喜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自他妹妹十年前战死，妹夫带着重病的幼子远走外域，他就再也不曾听过他们的消息了。如今重逢，他既觉心事了却，又觉物是人非。

    独孤博瞧出来他心情，便主动问起母亲的过去。

    他心中一软，知道这个孩子自小在孤苦流离，便从他们那一辈小时候的事情开始讲起，从他们年幼时的修行，到长大后在军中任职，凭战功赢下爵位，最后他们邂逅了自己心中所爱。一桩桩一件件，时余阳不知自己竟记得这么清楚。最后，是十年前的那场意外，时余夏因此而死。

    他脸上柔软的神情逐渐僵硬了，像是有冰冷的生铁从他的骨骼里生长出来，刺穿他的皮肉，覆盖他的脸。

    “那是一场人祸。”他深褐的眼瞳中跃动着怒火，那颗蓝色的义眼也因他的情绪波动而更加炽亮。

    外域与云月帝国之间隔着一整个天罗帝国，若要前往外域猎魂太过遥远，因此在云月帝国境内，它的附属国境内，依然零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魂兽森林，这里并没有太强大的魂兽，却也足够低等级的魂师们获得心怡的魂环。

    在巽兰帝国的边境，与同为云月帝国附属国的邻国，芳芷国共同的国境线上，就有着这样一片魂兽森林，被叫做蒙霜森林。附近的几个国家，时不时就有些猎魂团队到这里来，在魂师们的打扫之下，这里一直没有什么太强大的魂兽，从来没出过乱子，连魂师丧生的记录都很少。

    十年前，负责在边境守卫的军队检测到蒙霜森林中有一些异常的魂力波动，他们立刻将消息传回王都。当时的国君令平阳侯、平夏侯兄妹带领一千人的队伍前往魂兽森林查看。

    有时候是会有这种意外发生，魂兽们彼此吞噬得太过厉害，或是偶尔遇上些机缘，像是珍贵的灵药，或是灵气充沛的灵穴，就会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成长起来。但是蒙雾森林底蕴不深，再加之已经被魂师们来回打扫过了许多遍，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不高。

    他们领命去了，进入蒙雾森林探查。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发现动静来自他们的邻国那边。

    “芳芷国的人，在养兽蛊。”时余阳的话中透出森然的寒气。

    魂师们并不总是能猎到完美适应他们武魂的魂环，魂兽的种类，品质，年份，他们很多时候都要在这三者之间进行取舍。

    如果魂兽的种类和品质都非常合适，而恰好年份又差了一些，他们又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这种时候，养兽蛊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利用某些手段，药物或是精神控制，迫使魂兽们彼此吞噬，让它们中那些被选中的个体快速成长起来，在短时间内年份迅速增加，达到魂师们能吸收的上限。

    此做法由来已久，但是三大帝国和中心城都明令禁止在国境内这么做。因为养兽蛊非常容易出事故，失去理智的魂兽更危险也更不受控制，它们的行为几乎是无法预料的。

    确实有人用这种手段获得了近乎完美的魂环，但更多的，要么是选中的魂兽一不小心被别的魂兽咬死了，要么就是年份超过了，更有甚者，魂师本人被发了疯的魂师吃掉的例子也多的是。

    在三大帝国格局稳定下来以后，养兽蛊便逐渐绝迹了，至少明面上已经好几百年没有某个组织或某个魂师养兽蛊的记录。

    芳芷国开了先例。

    这个国家的某位皇亲，他是一名魂斗罗，只需猎取到一枚合适的魂环，他就会成为这个国家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封号斗罗。若是成功了，他的国家将会在宗主国面前获得更高的地位，甚至就此独立出去也不是没可能。

    或许是出于谨慎，他并没有选择前往危险重重的外域，而是就在国境线上猎取魂环。这里当然没有适合一位魂斗罗的魂环，所有的魂兽年份都不够，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了养兽蛊。

    在芳芷国倾尽国力的帮助下，他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时余阳冷笑起来，“他们养出来了一只十万年魂兽。”

    独孤博沉默了。

    魂兽若突破十万年大限，需渡过一次天劫稳固自身修为，如此才算是一只真正的十万年魂兽。蒙雾森林里的那一只还没来得及渡劫，但它的魂环已经彻底转化为红色，实力并不差几分，而性情更加暴虐可怖。

    具体差多少他并不知道，因为在那只魂兽突破的那一刻，他们兄妹率领的千人队伍几个呼吸间就死伤近八成，最后逃出来的只有寥寥十来个人。平夏侯因此丧命，他也失去了近乎所有的部下和一只眼睛。

    至于那位魂斗罗，时余阳亲眼看到，他被亲手养出来的魂兽撕成两半吃进肚子里。

    “我们并没有能力应对一只十万年魂兽，”时余阳下意识拂过脸上的伤口，这早已凝结的伤疤至今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十年前的惨剧，“最后是云月帝国和中心城出面，这才了结了这场祸事。”

    这只魂兽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气息，它因被摧毁的家园而暴怒，彻底失去了理智，云月帝国的帝都云上城，还有魂师之城中心城，各自派了一名封号斗罗过来，将它彻底斩杀。蒙雾森林自此不复当初的地貌，至少要整整三百年才能恢复过来。

    在国境内养兽蛊是不被允许的，帝国的威严不容冒犯，于是那珍贵的十万年魂环和魂骨都被当场销毁。

    随后便是追责。云上城派来的人很快查清了前因后果，芳芷国王室要负最大的责任，魂斗罗家中除了未成年等孩子全部被诛杀，芳芷国国君被杀，王族全数削去贵族身份，三服姻亲尽数流放外域。

    最后，帝国给了巽兰王国补偿，不仅免了三年的纳贡，还另外拨下一大笔钱给他们重整军队，时余阳的眼睛，也是帝都出面，请了一位声名在外的强大魂导师为他做的。

    只是那些死去的人，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独孤应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他把还在生病的幼子，也就是当时的独孤博交给卫惊霆照看，立刻就赶了过去，可还是只来得及收敛起妻子的残躯。他回来时失魂落魄，连时余阳也疑心他会因此而疯掉。

    出乎意料地，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在葬礼过后，决定带着返回故乡，去外域去寻找救他的方法。

    帝国的处理没有任何问题，也非常及时，否则连他也活不下来；只是他还是恨着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尽管他们早就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闭了闭眼睛，令自己几乎沸腾的血平复下来。

    “余夏就是这么死的。”

    独孤博久久没有答话。

    “这是我们上一辈的事，你应该知道，但是不要有负担。”时余阳不想他被仇恨蒙了眼，最后如此叮嘱道。

    他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