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前再也忍受不了背后的视线了。

    他从地里站起来，礼貌地问道，“少主人，您有事吗？”

    独孤博脸上没有表情，缓缓地摇了摇头。

    庄前没有办法，只得走进凉亭，为独孤博换上新茶和新鲜水果，而后回到地里，为新长的草药疏苗。

    独孤博摸了个果子放进嘴里，眼睛仍然钉在庄前身上。他理解了卫惊霆的意思，在他眼中，庄前的魂力轨迹看得清清楚楚。

    修行魂力需要冥想，需要运行特定种类的功法，但这是效率更好的方法。即便是什么都不做，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无形的灵气流入体内又流出，魂师的魂力便在这些微末之处缓慢增长。

    这一点在低等级魂师身上尤其明显，因为他们还不能完全控制自身的魂力，如果没有长辈告知，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这些微弱的魂力变化，足够稍微敏锐一点的魂师把他们看透得彻底，也足够一些隐蔽的手段悄无声息影响他们的身体。等他们的修为高一些，就会知道年轻时的自己竟是这样身处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庄前也一样。独孤博看到微弱的灵气周游其身，被转化为丝丝魂力，又流出重新化作灵气，里里外外走一遭，竟连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不能留下，自然也不会有丝毫增长。

    而这究竟是某种武魂变异带来的负面影响，某种天生的经脉缺陷，还是某种极罕见又无用的特殊体质？卫惊霆没找到答案，他等着独孤博来解决。

    独孤博将之视作卫惊霆给自己的考验，他不一定要自己完美地解答出来，但是在这过程中，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这会成为他日后评估二人相处方式的重要参考。

    卫惊霆大概不在意自己究竟如何，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是故人之子，是值得照拂一二的。但是如果他想要获得一些别的什么，一些更平等的对待，那他就不能仅仅是故人之子，他必须要用自己的本事获得平等的资格。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些出不屑的神气，下压的嘴角显出冷飕飕的笑意，让庄前如芒刺在背，脑子里反复思考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卫惊霆是长辈，此举无任何不妥，但独孤博感到些微的恼火也是有充分理由的。他没有克制这份情绪的打算，于是又摸了个果子，咔嚓咬碎。蜘蛛悄悄从他袖子里钻出来，前腿勾了个红彤彤的果子，又和果子一起滚进袖子里。

    在庄前忍耐不了不安，打算再给他换一壶茶的时候，独孤博问道，“你师父有告诉你你为什么不能修炼吗？”

    一瞬间，庄前脸上闪过一丝类似难堪和刺痛的神情，因为惶恐而不知所措。

    “师父……师父他很早就告诉过我。”他低下头，镇定自己的声音，“他说我是经脉天生有缺，无法留住魂力。”

    没办法留住魂力，那就永远不能晋升，他的先天魂力是七级，已经是很不错的天赋了，却再也没法更进一步。

    这么想来，他倒不如一开始就是一个没魂力的普通人，也好过如今拥有了希望又失去。

    “他没骗你。”独孤博神色如常。庄前的神情变化明明白白地落进眼里，他只装作没看过，不在他心上再扎一刀。

    在他分明拼命修炼却没有丝毫长进，和自己的师兄弟们逐渐拉开差距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最后卫惊霆的定论只是最后一根稻草。在他看来，卫惊霆大概是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了。

    “让我看看，”独孤博说，“我也是药师。”卫惊霆一时找不到办法，就把他放到药园来，看看在钻研药理一途有没有什么天赋，等大了一些，才好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

    庄前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失落，他离开故乡，来到这么远的国家，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根本没办法修炼。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他自己倒霉。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被迷住了，直到跟着独孤博入了药房，独孤博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他还是迷怔怔的。

    他能看清独孤博面上的神情，却本能地不愿意去分辨背后的含义，他见独孤博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抬起眼睛望向自己的脸。

    “我不保证能治好。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尝试一二。”

    略带冷意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刺入他的心里。

    独孤博没看出来庄前的经脉有什么实质上的缺损，大致上可以判断这是某种武魂变异带来的影响，具体是什么暂时还不知道，但若是用某种方法直接消去这种负面影响，应该就不会有留不住魂力的问题了。

    那算是针对武魂变异的负面作用的几种通用解法之一，他已经有了些思路，但是用在庄前身上不一定起效，需要进一步验证。武魂和武魂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不同魂师间的个体差异同样是天差地远。

    等庄前把地里等活干完，又平复下心情，独孤博已经用他父亲留在这里的工具，和他带来的草药，调配好了要用到的几种药汁。

    在开始治疗之前，他先要测试庄前对几种草药的适应性。是有这种例子的，有点人就是天生对特定种类的草药不适应，那些草药用到他们身上，效用微弱或是不起效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有的甚至对他们就是剧毒。

    这是药师们在给病人用药前的必要步骤，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定，庄前好歹在卫惊霆手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学徒，虽不曾跟随师父出诊，但这点基础还是有的。

    简单测试过后，庄前的反应良好，基本上没有什么禁忌。

    令他不解的是，在测试过后，独孤博就没有对他做什么了，他在药园里里里外外地转了几圈，之后的几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乎就没出来过，不知掉在捣鼓些什么。

    庄前惊疑不定，又不敢问这位少主人，忐忑不安地过了一整天后，就强迫自己定下心，恢复往日的工作。独孤博没给他反馈，但是他该做的还是得做。

    而这个时候，独孤博在等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