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当万事俱备时，离和程灵约定的日子还有一天。

    独孤博暂时闲暇了下来，他静坐冥想，意识世界中红石缓缓旋转，只要他稍一牵引，那仿佛无尽的精纯灵力就流转他周身，成为他魂力的一部分。

    有红石在，他的修炼速度比前世任何时候都快，而且丝毫没有根基不稳的迹象。他做过试验，红石的效果无关任何环境，唯一影响吸收速度的，是他自己的身体素质。

    一旦超过某个阈值，他就会被剧痛从冥想中惊醒。他会感到浑身经脉被撕裂般的痛楚，意识世界也好似被针刺一般，这些伤口也会如实地反映在他身上，令他浑身上下绽开刀割般的裂口。

    他唯一一次把自己的经脉撕裂，是在吸收了第二个魂环之后的某次修行中。蜘蛛惯例守在他身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把他从冥想中拉出来后灵丹妙药不要钱地灌下去。蜘蛛的修为不能离冰火两极眼太近，它冒险去取来能稳定根基的仙草给独孤博服下。回来时它有两条腿和一只眼睛因为过量灵气的影响，变成了毫无知觉的玉石质地，它倒是毫不在意，把玉化的肢体拆下来，等断口上长出新的。

    蜘蛛吓惨了，雪鸮自责不已，黄猴则一个劲劝他不要心急，慢慢来就好。

    “独孤啊，修炼这事儿咱不急，千万别急，莫把自个儿逼狠了，受了伤你自个儿也疼啊，这多不值得……你也别信书上的那些什么年纪修不到那儿就怎么怎么的了，没人逼你，咱不缺时间的，慢慢来就行了。这里有延寿的丹药，不说和我们一样吧活个三百年是没问题的，包管你几百年后还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独孤博头疼不已，他再三保证这只是一次意外，可它们看他就像看一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好吧，他现在的年纪也确实是半大不小最闹腾的时候，不怪它们不信。他在它们的注视下规规矩矩地修炼学习，过了好几个月，才让它们不像看小孩一样关注他。

    到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如何在不伤到自己的前提下效率最大化，来到黑水城的一年，他花在修炼上的时间很少，大多数精力都用来熟悉这个世界魂师的战斗方式、练习治病技巧还有和各种各样的人接触收集情报。

    他终于感受到了某种像是被困在茧中的滞涩感，于是他知道自己该猎第四个魂环了。此时事他早有定计，第四魂环他打算回碧水山庄后猎取，在来黑水城前，他也提早拜托雪鸮和白狼帮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等休息了一晚放松精神，第二天天光大亮，阳光照透了黑石的屋檐，落在门前浇过水的翠绿药草上，映照出犹如金玉的光彩。草叶上的水珠徐徐滚落，在那阳光正好的时候，程灵如约而来。

    独孤博皱了眉。

    程灵身上七虹惑心瘴的气味愈发香甜了，她没有遮掩也不会引人注意，因为那香气便和少女随身的香露一模一样，不是对毒十分熟悉的人绝无法分辨，那些已经攀附到她脸上的彩色纹路，也像是爱美的女子面颊上妙笔天成的面靥。

    “你用过魂力了？”独孤博问道。

    程灵有些抱歉似的，又不甚在意地微笑，“邱大人想看小女和唐弃斗魂，并非故意与先生为难。”

    独孤博气笑了，“动用魂力会引动瘴毒提前爆发，你在我出手之前死了，那算谁的。”

    “那也无妨。”程灵还是无所谓的神情，“换一个人就是。解毒不容易，下毒可简单的很。”

    独孤博再没在说什么，领她进了里屋。

    还是那间屋子，程灵却是第一次来，她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不要乱看，站在原地等着独孤博吩咐。

    独孤博把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再说了一遍，便点起了小香炉放在石台边上，线香燃烧得比唐弃那次更馥郁几分。程灵躺上石台，她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向下坠落，没多久，便在温暖的石台上闭上了眼睛。

    独孤博在唐弃身上看到过程灵留下的伤口，他不觉得他们两个若是在斗魂场上对上了，会有留手的可能。就算他们想，他们身后的人也不会愿意。因为那剧烈的魂力消耗，程灵的状况比他预计的要更严重许多，至多明天，程灵就会变成一具流淌着彩色毒液的镂空尸体。

    他施了几针减缓魂力流淌的速度，再观察了一番纹路的生长状况，随后便开始调制凝玉脂。

    他摆开几个盘子一样的黑色容器，把凝玉脂和一种透明的药液按不同的比例混合调整硬度，像小孩子玩泥巴一样，捏造一会儿要废弃的肢体，肌，骨，肤，还有一小部分的内脏，他以双手捏成大致的模样，又用白骨短刀细细雕刻成准确无误的形状。

    这感觉说不出的古怪，就好像他是一个工匠，在准备给破损的人偶更换部件。

    唤醒程灵的是腹中的饥饿感，和身上似有似无的爬虫般的痒意，像是有细小的虫子要沿着她的舌根爬上来。她偏过头，看到独孤博正靠在一边椅子上，手撑着脑袋，微微闭着眼睛打盹。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睁开了眼睛。

    独孤博轻轻揉了揉腕子，走过来，“能醒，那就是没有危险了。”

    程灵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除了有些干涩，并无其他异样。“我没事了吗？”

    “是的。”

    独孤博给她时间观察自己的状况，程灵撩起袖子，看到那些原本生长着七虹惑心瘴纹路的地方，变成了某种颜色半透明的，同肌肤一般温热柔软的东西，她看到自己血液毫无阻碍地流过，还有更深处被红色的肉丝包裹的骨，好像本来就是她的一部分身体褪了色。

    她又在边缘小心地按了按，那半透明的东西也无比真实地微微陷下去又复原，手指下的触感也惊人地相似。

    紧接着，她感到了熟悉的痒意，那是伤口结痂愈合时候的感觉。

    独孤博解释道，“你身上药劲还没过去，可能感觉不太明显，过一段时间伤口会痒，什么时候没感觉了，差不多就是长好了。”他顿了顿又说，“颜色我没办法，你自己想办法遮一下吧。”

    “先生高才。”程灵微笑着向他致以谢意，只是那神情看起来也没多高兴就是了。

    在她微微低下头的时候，她看到了右脚踝上的黑色咒印，脸上愣了一下，又不敢置信地摸了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不小心把它擦掉了。”独孤博毫无歉意地说，“这是重新画上去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灵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却是不介意的，但邱大人那边我可说不准。只是不知是什么手段，连这种东西也能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