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州朱雀宫的血树消失不见了。
粱季雄坐在苍龙大殿中央,捂着额头,强行克制着心中的暴躁。
谁偷走了这棵血树?
渊州朱雀宫的血树,是当年的圣慈长老粱功平和一百多名工匠化成的。
当年炎焕在猎苑发现了血树,梁功平死不承认,苍龙殿和朱雀宫为此发生了争执。
炎焕和粱功平一并去猎苑查证,结果两人中了陷阱,炎焕被困在东海盐州,粱功平被送到了西域渊州。
炎焕在迷魂阵中困了三天,艰难脱身,粱功平在渊州朱雀宫,遭遇埋伏,被做成了血树。
在当时,昭兴帝和怀王两股势力都在种植血树,大宣的血树险些上百。
这其中,有一部分血树被徐志穹下了蛊毒,不能用了,但还有一部分血树没有被蛊毒侵蚀。
后来昭兴帝被徐志穹诛杀,长乐帝继位,粱玉阳曾经拟下诏书,将宣国境内所有血树尽数铲除。
可这封诏书遭到了两股势力的反对。
第一股势力是内阁。
以严安清为首的内阁,认为血树虽然有违法理,但却是宣国战力的重要一环。
道理非常简单,假如宣国今天和邻国开战,又或是像虿元厄星那样的魔头再次入侵大宣,大宣急需强者却又没有强者时,该如何应对?
李沙白、粱季雄、韩辰、楚信、钟参……大宣似乎不缺强者。
但如果这些强者都陷于苦战呢?生死关头急需支援呢?
说句再直白些的话,如果邻国有血树,大宣没有呢?
有了血树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极快提升战力,没有血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拼到一兵一卒,血树,就是这个时代核武。
严安清的这一想法得到了内阁的一致赞同,就连王彦阳和邱栋才这两位正义之士也支持首辅的看法。
长乐帝和内阁为此屡次争执,因事关重大,苍龙殿曾出面调和。
结果没想到,另一股支持保留血树的势力出现了,这股势力,就是苍龙殿!
粱季雄在听了严安清的见解之后,觉得很有道理!
在苍龙殿和内阁两股势力的支持之下,血树最终被保留了下来。
今天却出了麻烦,粱功平化作的血树消失了,没人知道这棵血树被送到了什么地方,也没人知道把血树偷走到底有什么用途。
“找!给我找!”暴躁的粱季雄在苍龙殿里来回踱步,“集结苍龙卫,掘地三尺也得把这棵血树给我找回来,
另外告知严安清,当初他劝我留下血树,而今他得想办法把血树看住!再若丢了一棵,且把内阁那般人全都栽进土里!”
长乐帝收到了消息,坐在秘阁之中长吁短叹。
何芳道:“陛下,血树被盗,此事很是蹊跷,查明真相之前,不应怪罪苍龙殿和内阁。”
长乐帝点点头:“这道理我懂,可事情总得有个交代,被盗走的血树做什么用途尚未可知,
若是真出了祸事,只怕百姓要受殃及,我这皇帝却也不该当下去了,
纵使没出祸事,只要血树找不回来,我要下诏罪己,内阁也要换人,老祖宗是个要面子的,估计这圣威长老也当不下去了。”
何芳道:“陛下不必过虑,阴阳司、皇城司和刑部,三大衙门都前往搜寻去了,估计很快会有消息。”
长乐帝笑一声道:“估计钟参又骂娘了。”
何芳也没忍住笑:“是有两句牢骚,他说皇城司只管皇城事,渊州的事情凭什么要他来管。”
长乐帝冷哼一声:“皇城哪有那么多事情?让他办趟外差,就这么大的怨气!
不过也得做好找不到的打算,写封信,把这事告诉志穹,问问他有什么办法。”
……
徐志穹收到书信,坐在粱玉瑶身边,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头绪。
粱玉瑶抱着一只猪肘子,边啃边道:“你说,他们偷了血树要做什么?他们是要把血树移栽到别处么?”
移栽……
书信之后,还随附了一些信函的抄本,这些都是渊州知府发现血树被盗,在现场留下的一些笔录。
“你且看,”徐志穹拿出一封信函道,“这封信里写着,院子里没有坑,没有土,没有挖掘过的痕迹,院子外边有百余军士把守,没听到一点动静,你觉得这像是移栽么?”
粱玉瑶哼了一声:“我说移栽,就是打个比方,你当是寻常人家栽树,还挖坑填土什么的,他们要偷血树,怎么也得做点法阵。”
徐志穹又拿出一封书信:“这上边也写了,阴阳司大卜韩辰带人去查了,后院里没有法阵的痕迹,这棵血树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粱玉瑶啃完了猪肘子,又拿起一条羊腿:“或许是人家法阵高明,阴阳司看不出来呗。”
徐志穹摇头道:“你若是说把一只兔子运出朱雀宫,韩辰或许真看不出来,而今是这么大一棵血树,动用的不可能是寻常法阵,不管对方手段再怎么高明,也肯定会留下的痕迹。”
粱玉瑶思量了片刻:“我不是太懂阴阳术,也就随便问问,有没有可能他们先用阴阳术法,把那血树变小了,然后再把它带走?”
徐志穹摇摇头:“把大树变小,比把大树搬出院子更难,这类阴阳法阵我见过,留下的痕迹会更多。”
“若不是阴阳法阵呢?”粱玉瑶又问了一句。
“若不是,那还能是,那还能……”徐志穹摸了摸脸上的绷带,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他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血树本源的问题。
因为和血树打了太多次交道,徐志穹和其他人一样,把血树当成了一株能生产特殊汁液的植物。
经粱玉瑶这么一提醒,徐志穹想起了公输班的话。
血树不是植物,只是被混芒之技颠倒了本源。
人还是人,树还是树。
徐志穹眨眨眼睛看着粱玉瑶:“他们偷走的可能不是血树,是三哥!”
粱玉瑶放下了羊腿,拿起一块糕饼,边吃边问:“谁是你三哥?”
“偷了三哥做什么呢?”徐志穹揉了揉头壳,“我跟三哥也不是太熟,当初还踹过他一脚,本来算是有仇的,这事恐怕还得问问二哥……你这糕饼哪来的?”
梁玉瑶给徐志穹拿了一块:“洪俊诚送的,以前每次见他,总要送我些糕饼,你别说,他们千乘国的糕饼做的不错,比大宣御厨做的还好。”
洪俊诚送的?
这你也敢吃?
你心好大!
徐志穹拿起了糕饼,看了一眼,回手把梁玉瑶手里的糕饼抢了下来:“不准吃了!”
“为何不能吃?我找人试过,没有毒的。”梁玉瑶很讨厌别人抢他吃食。
“不准吃便是不准吃!不光是糕饼,洪俊诚给的东西一律不准吃!”
徐志穹瞪了梁玉瑶一眼,梁玉瑶有些委屈,却没作声,低下头把羊腿拿了起来。
……
深夜,徐志穹去了束王府。
这一次去的非常隐蔽,徐志穹必须要躲过府邸中的每一个眼线。
他此番前来,是给丛铭治病的。
恶战将至,丛铭的作用非常关键。
徐志穹在神机眼中,看出阮宝庆对丛铭动了手脚,此番过来验证,果真发现丛铭身上有混沌气机。
意象之力能平复混沌气机,但这气机和矫枉之技又不相同,不是稀泥在经脉之中黏腻,也不像闭目之技那般,被巨石直接堵塞了经脉。
这种气机像丝线一样,在经脉之中穿插缠绕,却像做了个手工编织。
徐志穹据此推断,这很有可能是颠倒根源的混芒之技。
技法尚未爆发,只是潜藏在经脉之中,一旦爆发之后,难说丛铭会变成什么模样。
交叉缠乱的气机很难清除,但徐志穹有手段。
他想起了在星宿廊里的痛苦回忆。
驱散迷茫,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搅动翻转,凝结汇聚。
意象之力与混沌的气机不断碰撞绞缠,从彼此吞噬,到彼此分离,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徐志穹把混芒之技破解了。
洪振基和丛铭感激不尽,徐志穹皱眉道:“光在嘴上感激,有什么用处?”
洪振基连连点头道:“运侯说的在理,寡人新征召了三十名舞姬,这便点选十人,给运侯送去!”
徐志穹怒喝一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洪振基低头不语,徐志穹冷哼一声道:“你新召三十个,就给我十个,这也算有诚意么?我也不想占了你便宜,一人一半如何?”
洪振基连连点头:“都听运侯的!”
徐志穹摆摆手道:“这不是紧要,我有件事情想问丛少卿,千乘国有血树么?”
丛铭摇了摇头,笑呵呵道:“运侯真会说笑,血树这东西,千乘国是有的。”
话音落地,丛铭面色惨白,洪振基脸颊青紫。
洪振基怒视丛铭,心里骂道:混账东西!你怎么敢说有?
有些事情,洪振基无法对徐志穹绝对坦诚,血树就是其中一类。
一个国家拥有了血树,就可以在短时间内组建一支中低品秩的修者军队,这支军队在战场上是所有邻国的噩梦。而这个拥有血树的国家,也会成为邻国的公敌。
所以血树这件事,是洪振基无论如何都不愿透露的机密,但没想到,让丛铭一顺嘴给说出来了。
丛铭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以他在神机司的身份和层次,还真不应该知道关于血树的秘辛,只因为他碰到过一桩桉子,一名九品杀道修者误食血树汁液,半年时间变成了七品修者,
这件事情牵扯机密,不少牵扯进去的人都被灭口,丛铭意识到状况不对,插手不深,最终全身而退。
这件事情,丛铭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来了。
“运侯,我说的那个血树,和您所说的血树不一样。”
徐志穹笑道:“不一样么?”
洪振基赶紧接过话头:“这肯定不一样,运侯说的那种用人命做成的血树,我们千乘国是没有的。”
徐志穹笑道:“当真没有么?”
“运侯,我还能骗你不成?那种血树,千乘国当然是有的!”洪振基笑呵呵的回答。
回答过后,洪振基笑不出来了。
他准备离开丛铭的卧房:“运侯,我这就为你挑选舞姬去。”
丛铭也站起了身子:“运侯,我随王爷一并去。”
徐志穹扯住两人道:“都给我坐下,哪也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