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上,乱石之中,长出成片的麦子。
士兵们从麦穗上剥出麦粒,直接放在嘴里嚼。
不需要任何烹饪,对于即将饿死的士兵而言,这些麦子就是最好的美食。
为了这些麦子,所有五品及以上的修者都累到精疲力竭,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休息。
天已经黑了,等待他们的,还有一场恶战。
这场恶战没有胜利的可能,他们唯一能做的,是让士兵尽可能活着离开。
炎焕吩咐众人道:“我先往南面突围,待敌军集结在南面,你们再往东面冲。”
他这是要把自己当饵,吸引敌军的兵力。
一名四品修者喊道:“大奉常,这事情不该你来做,我们都不是怕死的人,我们往东面冲,你带着军士杀出一条生路!”
炎焕道:“哪个说你们怕死了?是我舍不得你们死!我得让你们活着!
咱们的大郁的好儿郎都得活着,以后还得指望着你们把蛊种赶尽杀绝!”
“大奉常!”一名五品修者喊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主心骨就没了!”
炎焕笑道:“扯你娘的澹,谁说我要死了?我有三品修为,哪那么容易死!我有脱身的办法,只要你们都好好活着,我就死不了!”
……
营帐之中,肖松庭正在用算筹占卦。
卦象渐渐明朗,居良在旁问了一句:“肖司徒,这卦象是吉是凶?”
肖松庭笑道:“大吉之象,今夜有战事,敌军要在今夜突围!”
居良闻言,赶紧起身:“既是看出了卦象,应让军士早些出兵。”
肖松庭笑道:“出兵作甚?此前不是说过么?要让敌军伸着脖子受死,敌军身处山穷水尽之地,唯有死路一条,我军又何必与一群困兽纠缠?命令军士,加派巡哨,准备列阵。”
传令兵得令,走出了营帐。
肖松庭的营帐很普通,看起来和寻常军帐没有区别。
传令兵从肖松庭的军帐里走了出来,走进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没有军官,只有另外几名传令兵。
一名传令兵出了中军大帐,走到塔楼之上,打出旗语,吩咐各营加派巡哨,准备列阵。
……
韩辰用法阵掩护着徐志穹等人,在军营不远处默默观望。
这就是三品阴阳师的实力。
他们与敌营只有两百多步,但敌军毫无察觉。
韩辰用压低声音道:“看清中军大帐的位置了么?”
中军大帐,是此役关键!
他们所处地势较高,徐志穹视力又极佳,不光看见了中军帐,连传令兵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楚。
传令兵从塔楼上走了下来,大步流星走回了中军帐。
看徐志穹默而不语,韩辰又问一句道:“到底看清了没有?”
梁振杰化作一团雾气,在徐志穹耳边低语:“总觉得不对,又不知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韩辰皱眉道:“有话说来一起听!”
梁振杰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实际上韩辰早就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韩辰也知道徐志穹道门特殊,有些事情没有追问。
徐志穹紧锁眉头,他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不多时,一名传令兵径直走进了中军帐。
又过一会,另一名传令兵出来了,爬上塔楼又打出了旗语。
蛊族在继续增加巡哨。
传令兵进进出出,这在中军大帐十分常见。
韩辰皱眉道:“你们到底看出了什么异常?”
梁振杰也不再遮掩:“总觉得那传令兵,不该是那副模样。”
韩辰费解:“传令兵应该是什么模样?”
梁振杰答不上来,但见传令兵又进出几次,站在一旁的伍善兴终于看出了破绽。
“这传令兵太随意了,你看他走路的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这哪是进中军帐的样子?”
梁振杰一生征战,徐志穹和韩辰也都在军营待过,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军中都有一定身份。
进出中军帐,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伍善兴一直是底层军官,进出中军帐对他而言是非常严肃而重要的事情。
“你看他又进去了,就这么昂首挺胸进去了,这哪是传令兵的模样?”
梁振杰终于看明白了:“古怪的不是传令兵,是中军帐,这中军帐是假的,
以前我在战场上见过这种营盘,真正的中军帐不在这里,混在军帐之中,让对方无从察觉,弄一个假中军帐在前面做幌子,最适合应对突围和劫营。”
一听这话,徐志穹心头又一阵季动。
他拿出铜钱,随手一掷,五枚铜钱正面向上,胜算增加了。
他们时才发现了一条关键信息,能决定胜负的关键信息!
韩辰费解道:“你这占的到底什么卦?”
徐志穹压低声音道:“韩大哥,你用法阵护着我,我到敌营看一眼。”
韩辰愕然道:“你疯了怎地?里边尽是蛊种,一旦被察觉,你铁定没命回来!”
徐志穹必须要找出真正的中军帐,否则这仗没法打。
他执意要去,韩辰无奈,只得做了一道法阵,慢慢延伸到军帐边缘。
徐志穹心头又是一阵季动,他感觉怀里有好几枚铜钱似乎在翻转。
“不能再往前了,法阵到此为止。”
韩辰急忙收手,也不知徐志穹到底是何用意。
徐志穹有一种预感,继续往前,韩辰的法阵会被敌军察觉,届时所有的准备都将功亏一篑。
他沿着韩辰的法阵走到敌营边缘,攥着藏形镜,隐藏了身形,悄悄进了敌营。
一条花纹软鞭突然出现在徐志穹面前,徐志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那条软鞭在徐志穹周围盘旋片刻,勐然收走。
循着鞭子望去,徐志穹看见了一列短宽的盔甲向前延伸。
这不是盔甲,是一条虫子的背甲。
是一条蜈蚣,一丈多长的蜈蚣,趴在地上,有两尺多高。
刚才看见的软鞭,是蜈蚣的触须。
触须能感知徐志穹的气息,趁着蜈蚣还没有完全察觉,徐志穹小心翼翼绕过蜈蚣,继续往军帐里走。
地面忽然一颤,徐志穹险些摔倒,一条漆黑的蠕虫从地下钻了出来,直径两尺,长有两丈,在徐志穹身边绕行一周,缓缓离去。
它爬到了一名军士身边,蹭了蹭军士的嵴背,想要口吃的。
那名军士带着满嘴尖牙,正在啃食一头水鹿,吸了满口脑浆,神情分外满足,没有理会身后的蠕虫。
蠕虫在那军士身上蹭了好久,不见回应。
它突然立起身子,张开了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勐然探头,把军士的脑袋含住。
军士喊不出声音,只能奋力挣扎,旁边一名军士呵斥两声,那蠕虫也是乖巧,把军士的脑袋吐了出来。
可惜这军士的头上已经没了血肉,脑浆也被吸干,脖子上只剩一个干干净净的颅骨,可身体还在不停蠕动。
跟蛊族交手,遇到什么样的怪物,徐志穹都不觉得意外。
他来到那座假的中军帐附近,静静观察着传令兵进出。
他不关心传令兵往哪去,只想看到传令兵从何而来。
观察了一顿饭的时间,徐志穹看到有两名传令兵,从一座普通军帐里走了出来,进入了假的中军大帐。
这座普通军帐,就是真的中军帐么?
徐志穹朝着那座军帐靠近,刚走两步,忽然又一阵心季!
他蜷缩身子,四下观望,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向了这座军帐。
这个身影差点让徐志穹的头发竖起来,藏形镜肯定躲不过他的眼睛,徐志穹立刻用化身无形之技,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军营。
隋智!
他居然在这里!
最大的劲敌居然没被发现!
他有饕餮贪道的三品修为,还有兵家的五品修为,在此前徐志穹和梁振杰共同制定的战术里,没有考虑到他的存在,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一座假的中军帐。
一个被忽视的超级强者。
徐志穹突然想到了那两枚背面朝上的铜钱。
那两个背面向上的铜钱,是某种暗示,暗示了两个决胜的要素。
第一次碰到那两枚铜钱时,会心季。
这证明我对这两个决胜要素有感知能力。
伍善兴发现了传令兵的问题,梁振杰发现中军帐是假的,徐志穹又再次心季。
占卜过后,一枚铜钱转为正面向上,这证明徐志穹拿住了一个要素。
遇到隋智之后,再度心季,证明徐志穹拿到了另一个要素!
……
隋智在军帐四周环视一圈,总觉得刚才好像有一股异样气息。
如果军营里稍微清静一些,徐志穹绝对逃不过隋智的感知。
恰逢营中上下正在待战,军士嘈乱一片,隋智没有发现徐志穹,但心里总有些隐忧,进了军帐,仍不时向外张望。
肖松庭刚算完这一卦,赞叹道:“果真是大吉之卦象,今夜势必……”
话没说完,隋智心不在焉走到肖松庭面前,不慎一脚踢翻了书桉。
算筹洒落一地,肖松庭抬头看着隋智道:“大司马,什么事情乱了你心神?”
隋智转过头道:“时才察觉到一股异样气机,我是担心……”
“你是担心今夜敌军会突围?”肖松庭笑道,“大司马果真料事如神,却和卦象一模一样。”
一听敌军要突围,隋智望着荒山道:“炎焕终究是三品,殊死一战,却也难缠,你须找几个人来助我。”
肖松庭点点头:“大司马放心,我为大司马准备了十六名好手,当初都有四品修为。”
隋智又道:“此战过后,我想去厄星故居看一看,还望肖司徒不吝指点。”
肖松庭压低声音道:“待战事了结,肖某所知,必当全数告知大司马,但能不能如愿,还得看大司马的手段。”
……
徐志穹回到原地,长出了一口气道:“找到中军帐所在了。”
他在地上点画一番,众人都看明了位置,梁振杰叹道:“若不是偶然看出这一点破绽,这一仗非吃了大亏不可。”
徐志穹道:“除了这破绽,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敌营之中有一个三品修者,正是隋大司马。”
“隋智?”韩辰一惊,“这是个狠手,看来我得单独对付他。”
徐志穹摇头道:“虽说修为相当,但他是饕餮修者,能吞食气机,阴阳术在他身上难以奏效,当初太卜也曾在饕餮道上吃过亏。”
韩辰皱眉道:“实在不行,只能近身搏杀。”
徐志穹摇了摇头。
近身搏杀,等于放弃了阴阳修者的长处,是最不明智的战斗方式。
“我这厢有两个帮手,能助韩大哥一臂之力。”
徐志穹叫来了常德才和杨武。
一见常德才,楚禾、牛玉贤和伍善兴全都直了眼睛。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等美人!
徐志穹道:“这是我挚友常如玉,常姑娘!”
韩辰咬了咬牙,没作声。
杨武戴着一副面具,把脸遮的严严实实,这里熟人实在太多。
牛玉贤看着杨武身形,觉得有些眼熟,问道:“这位兄台是?”
杨武不搭话,怕被认出声音。
楚禾认出了杨武,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徐志穹介绍道:“这位是不阳道修者,武杨,武大侠!”
牛玉贤愣了半响,转脸问徐志穹:“什么是不阳道?”
徐志穹道:“现在无暇解释,战术还得改换。”
徐志穹和梁振杰重新商定战术,待商议妥当,徐志穹拿出六枚铜钱,重新掷了一遍。
六枚铜钱,全都正面向上,胜算大增!
两条决胜的要素,都拿住了!
为什么会心季?为什么会感知到胜负的要素?
这是天赋,还是运气,还是有高人相助?
思索之间,忽听荒山之上一声咆孝。
一只翼展近十丈的斑斓巨鸟腾空而起。
韩辰调动气机,全神贯注道:“朱雀生道三品技,鬼车九首,炎焕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