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来到皇宫,墨迟将其请到了大殿。
“运侯,回心转意了?”
徐志穹诧道:“我人一直在大郁,又无背盟之举,何来回心转意之说?”
墨迟苦笑一声,这人装糊涂。
“罢了,敢问运侯有何贵干?”
徐志穹道:“育秀、翼元等郡,长年受蛊族欺压,生计艰难,恳请陛下派出些生道修者,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墨迟一笑,这些事情他了如指掌:“育秀、翼元等十二郡,不在我大郁皇室掌控之下,我知百姓过的困苦,却实在有心无力。”
徐志穹明白墨迟的意思,这些土地都在大宣手中掌控着。
“陛下,徐某曾说过,大宣不缺土地,这些疆土迟早还给大郁。”
墨迟点点头:“我信得过运侯,且等这些土地重回大郁,我再派朱雀修者不迟。”
徐志穹微微笑道:“真到那天,恐怕真就迟了。”
墨迟冷笑道:“怎就迟了?难不成忤逆了运侯的心意,这十二郡土地就不给我了?”
徐志穹叹道:“这土地自然要还给大郁,但归不归陛下尚且两说,跟着蛊族是挨饿,跟着陛下也是挨饿,你且问那十二郡的百姓,横竖都是挨饿,跟着谁都是受苦,又有什么分别?”
墨迟思忖片刻道:“等重归大郁正统,他们再也不会挨饿。”
徐志穹道:“就凭陛下这一句话么?饿着肚子的人,听了这句话管饱么?
陛下若是担心大宣强占了那十二郡土地,我明日便与长乐大帝商议,大宣退兵就是,把土地全数还给陛下!”
“且慢!”墨迟给徐志穹倒了杯酒,“运侯,宣郁两家盟好,岂能说这伤和气的话。”
徐志穹心下一笑,这就是墨迟的软肋。
他想要这十二郡土地么?
想要,做梦都想要。
但他想让大宣撤兵么?
不想,做梦都不敢想。
大宣一旦撤兵,蛊族随时能杀回来。
“蛊族养的是虫子,陛下养的是人,万里挑一的蛊虫不好养,可三五年间就能养成一代,养人却要十几年,这多百姓,陛下却都舍了不顾?
陛下总说要留住徐某,总说让徐某帮陛下坐稳江山,江山就在陛下眼前,陛下看都不看一眼?
十二郡之民岂止百万,陛下只需派出数百生道修者,就能把这百万民心争回来,得失之间,望陛下慎重权衡。”
墨迟沉思片刻,点点头道:“寡人答应你。”
墨迟真就答应下来了。
这是给徐志穹面子么?
当然不是。
这件事他权衡了很久。
人心是要收的,可他担心最终给大宣做了嫁衣。
这件事情也和大臣们商议了很久,大臣们各执己见,争执了数日,也没个结果。
而今想来,徐志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明明离不开大宣,却又处处防备着大宣,当真把大宣逼走了,这十二郡土地还不知落在谁手。
事情便这么定了,但墨迟还想卖徐志穹个人情:“这件事情,我痛痛快快答应了运侯,可运侯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陛下请讲。”
墨迟逐出了大殿之中的侍女和侍卫,压低嗓音道:“夜郎国国君致书于我,要我迎回郁显皇帝。”
徐志穹微微皱眉,看来墨迟他爹这是收到消息了。
他知道郁显国打了胜仗,现在又想回来做皇帝。
他怕墨迟不让他回来,所以便借着夜郎国向墨迟施压。
墨迟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运侯,此事你须帮我想个良策。”
徐志穹抬起头道:“陛下,你时才说的事情我没听明白,你是大郁的皇帝,为什么又要迎回来一个皇帝?敢问身在夜郎国的皇帝,是哪位皇帝?”
墨迟皱眉道:“此间但无六耳,这事又何必装糊涂,我说的自然是父皇。”
“父皇?陛下说的是先皇吧?先皇早已仙逝,何时去了夜郎国?”
墨迟一怔:“父皇他确实是在夜郎国……”
“夜郎国说先皇在那里,有凭证么?倘若夜郎国叫上几个戏子,做个有模有样的扮相,谎称各国先皇复生,岂不是天下各国,都要去夜郎国迎回来一个皇帝?”
墨迟沉默片刻道:“难道我不予理会便可?”
徐志穹摇头道:“要理会,回信,骂他,骂那夜郎国君,骂他颠倒黑白,信口雌黄,骂他恬不知耻,枉为人君,大郁不也有御史么?找几个最能骂的,大家一起商量着骂,要在篇幅有限的书信里,给他造成无穷无尽的羞辱!”
墨迟叹道:“这件事情,我还不想声张,若是被大臣们知道了……”
徐志穹摇摇头道:“他们迟早会知道,与其一直遮掩,倒不如把话说个明白。”
墨迟思忖良久,摇摇头道:“这事情只怕说不明白。”
徐志穹笑道:“这有什么说不明白,如果先皇真的去了夜郎国,那就是弃国之君,死不足惜,这等人还有什么资格重回大郁?
如果先皇没有去夜郎国,就证明夜郎国撒谎,在这件事情上都敢撒谎,还不骂遍他祖宗十八代?”
墨迟犹豫片刻道:“那我又该如何向百姓交代?”
向百姓交代?
你想多了。
你以为百姓真关心你们家那点破事?
徐志穹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些:“大郁就一个皇帝,只要大郁百姓人人饱暖,他们也只认你一个皇帝。”
墨迟道:“我听说,夜郎国君也给大宣送去了书信。”
“这你不用担心,大宣皇帝也会骂他,骂的比你还狠,直接把夜郎国君骂的连王八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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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迟道:“若是夜郎国把我父亲送回大郁,又该如何?”
这就不太好办了。
如果墨迟他爹就站在万生城,联合皇室,围攻墨迟,墨迟的处境还真就不妙。
可为什么要让他爹站在万生城呢?
徐志穹道:“我听说每到秋冬时节,东海的风浪,会变得很猛,船只稍有不慎,就要葬身海底。”
墨迟把声音压倒了最低:“大郁战船不算精良,若是在海上失手了,没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徐志穹道:“大郁若是失手了,还有大宣,大宣的战船很是精良。”
……
回到侯爵府,徐志穹找到老者,将和墨迟商议的结果如实相告。
老者深施一礼道:“我替万千百姓,谢运侯厚恩。”
徐志穹赶忙还礼:“此本就是徐某分内之事,前辈,愿将姓名告与徐某么?”
老者点点头道:“老夫名唤孟远峰。”
孟远峰?
这可不是郁人的名字。
徐志穹仔细看了看老者:“前辈是宣人?”
老者摇摇头道:“孟远峰,是我道门之名,凡尘之名本不应该告诉你,但你知道我凡尘身份,想查出来也不难,我是郁人,凡尘之名叫雪山。”
道门之名?
凡尘之名?
徐志穹愕然道:“前辈,是……同道?”
孟远峰点头道:“大郁独断冢宰。”
郁显国的三品判官,独断冢宰!
难怪他一出现,孙千里就逃了。
这是整个大郁的道门首领。
孙千里不是郁显国的判官,他的行为等于在向孟远峰挑衅。
徐志穹再度施礼,孟远峰赶紧上前搀扶:“明天理,守正道,重信义,有胆识,无愧道门翘楚,自你来到大郁,我便留意到你,恰逢你和老夫在占卜上都颇有天资,这也算缘分一场,我便把一副法器送给了你。”
徐志穹摸出了六枚铜钱:“这是前辈的法器?”
孟远峰点点头道:“丛安郡一战,炎焕久疏战阵,兵败被围,阳火一族将遭灭顶之灾,
我痛恨蛊族,有心与之一战,却又受道门规矩限制,当时无法出手,
可我实在不忍大郁儿郎再遭屠戮,更不想让这些蛊族败类,残害无辜百姓,
我便暗中用了一套阴阳法阵,将这六枚铜钱搬运到了你身上,当时你身上有几十枚铜钱,我怕你拿错了,且把那几十枚铜钱都搬走了,这样算起来,还算我占了你便宜!”
孟远峰诙谐一笑,徐志穹连忙道谢:“前辈,若不是有这六枚法器,丛安郡一战,胜负犹自难料。”
“莫再说谢,羞煞我也,”孟远峰慨叹道,“大郁内乱不断,百姓饱受蛊族之苦,自我加入道门,且用尽手段和蛊族争斗,虿元厄星在世之时,我斗不过他,
虿元厄星死了之后,怒夫教又来插手,他们教中高手众多,大郁判官人数寥寥,又都明哲保身,我还是斗不过他们,
且等你打败了那群蛊种,我且一路随他们同行,败军如寇,我知道他们一定胡作非为,
真没想到,他们恰好在我家里下手,在长萝村里,做出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
我真想和他们拼了,可恼这道门的规矩……”
说到此,孟远峰闭上眼睛咬了咬牙。
徐志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孟远峰拿着一根木棍,和肖松庭的手下撕打,已经算是拼了命了。
可看他当时的身手,却和普通人没有分别。
这到底是什么规矩,孟冢宰到底有什么苦衷?
孟远峰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徐志穹也不好再问。
孟远峰叹道:“我大郁判官之中,若有你这样的后生该有多好,可惜遇到了龙秀廉这无耻小人,却让你受了不白之冤。”
徐志穹苦笑一声:“我被龙冢宰除名之事,想必前辈已然知晓。”
孟远峰嗤笑一声道:“那鸟厮,张着他那鸟嘴,弄两声鸟叫罢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凭甚将你逐出道门?”
说到此,孟远峰顿了顿:“不过有件事情,还是要提醒你,这些日子还是要多留心同道。”
徐志穹点头道:“这我知道,龙秀廉正悬赏抓我。”
“这倒无妨,龙秀廉的悬赏在大宣管用,对我大郁判官却没什么用处,只是……”孟远峰指了指旁边一面银镜道,“你用罪业之瞳,在这面镜子上看看。”
用罪业之瞳看镜子?
看我自己的罪业?
这是看不到的,我试过,我是判官,罪业之瞳不能看判官的罪业。
可既然前辈说了,徐志穹且试了试。
他开启罪业之瞳,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头顶上一根昂扬的犄角,大概有两尺多长!
难道自己被龙秀廉除名了,连头顶上的罪业都不受保护了?
可我也没做多少恶行,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罪业?
杀那些恶徒算不算恶行?
师父说了,这绝对不算恶行。
平时总是欺负夏琥和桃儿,这个算恶行么?
应该不算吧?
至少不算大恶吧……
怎么就能两尺多长呢?
这都快赶上梁玉明了!
孟远峰叹口气道:“这与恶行无关,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罪业,这是龙秀廉的手段,咱们道门的三品技,乾坤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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